第6章
她當然知道這人為什麽咬牙,她擡起一只腳,用腳底板搓了搓褲腿,這麽冷的天,她光腳竟也沒覺得冰,她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笑。
見小陽春目光移到她腳上,她還把腳底板往前一亮:“跑掉我半條命!”
“要截肢了嗎?”小陽春涼飕飕地問。
她腳放回地面,質問道:“你什麽态度,別忘恩負義!”
邊上鄰居甲大聲打斷他們:“曲老師呢?”
小陽春目光從她身上瞥開。又是這種冷嘲、不屑一般的眼神,她使勁安撫自己胸口。
小陽春回答鄰居:“出門辦事了。”
“那就沒大人了?”鄰居乙說,“先報警,你外婆手機在沒在身上?你趕緊給她打個電話。”
她聽到,氣也喘勻了,喊說:“已經報警了,電話也打了!”
鄰居丙望着她:“你怎麽穿這樣就跑出來了,快回屋裏,別着涼!”
她想把軍大衣撿回來,偷車賊被人抓着,那幾個大人腳邊就是軍大衣,也不知道被人踩了幾腳,破沒破爛。
她又搓了搓腳底板準備過去撿,眼前人影一晃,小陽春先她一步。
她尚未反應過來,小陽春把軍大衣打開,朝她一抛。
眼前一黑,她整個人被蓋在衣服底下,撸下衣服露出腦袋,她說:“這件軍大衣救過我的命,也救過你的命!”
替她擋過拳頭,為他擋過小偷!
“我要不要給它插把香!”小陽春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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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不可以!”
小陽春作勢揮拳頭。
她脖子往前伸,你想幹什麽幹什麽!
“給我進去!!!”小陽春破口。
她也有些受不了冷了,抱着衣服趕緊往房子裏跑。
等大人們驚魂未定地趕回家時,她已經穿好鞋襪,裹緊自己的外套了。
軍大衣太髒,她下不了手。
大人們嚴格按照流程,先關心,再教訓,母親還朝她屁股打了兩巴掌,她扭開屁股,朝曲阿姨和小陽春看了眼,再沒好氣地抓住母親袖子,不讓母親“丢人現眼”。
回到客房之後,她問母親:“媽,你們剛才幹嘛去了?”
母親說:“你曲阿姨去找今天那個樂隊算賬。”
“啊?”她以為聽岔了。
“啊什麽啊,鞋子脫了,我看看。”母親說。
她坐床邊,雙腳把鞋子蹬開:“曲阿姨去算什麽賬?”總不能是字面意思的“算賬”,給錢還用三個人一起去?
“算什麽賬啊,”母親捧着她的腳細看,“他們今天演成這樣,你說算什麽賬,當然是去跟他們讨說法了。”
她回想了一下曲阿姨先前的當衆致辭,問:“曲阿姨不是說她不是注重儀式感的人嗎,那不就是走了個儀式,為什麽要算賬?”
“什麽儀式感不儀式感的,”母親說,“哀樂奏成這樣都能算了,你當你曲阿姨是二百五啊。”
“那她怎麽當時不說,現在這麽晚才跑過去?”
“她總要顧全大局吧,最重要的是把你韓叔叔送走。”
“原來曲阿姨是這樣的人。”她晃着腳說。
母親嫌棄地朝她腳背拍了幾下:“你又知道了。行了,沒破皮,去沖個腳睡覺。”
“你沒看見這裏青了嗎?是被小陽春打的。”其實是被自行車砸的,她擡起腳。
母親不當回事:“明天就好了。”
原定明天下午才返程,空餘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觀光。
蕪松鎮算是個旅游小鎮,離曲阿姨家不遠有座小山,聽說風景別致,山上還有民宿。
再往前走到盡頭,會出現一座橋,過橋後又是一個景點,周邊飲食業比較發達。
但計劃沒趕上變化,因為這一晚發生了抓賊事件,第二天大家沒時間再去游覽小山,不過橋對面還是能走一走的。
因此在橋對面的一家餐館用過午飯後,他們一行人到了不遠處的景點,也就是清末時期的一戶大戶人家的家中去參觀了。
她看不懂歷史,也聞不出滄桑,腳下的石板镌刻着光陰,她穿過一道道拱形的門,站在二層望着大院外的車來人往。
“三層封着,不能上。”曲阿姨介紹,“那邊的房子以前是給丫鬟住的,那邊住老爺太太,封住的那間是小姐的閨房。”
相比在歷史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大院,蕪松鎮的這個,算是小院,管理并不完善,曲阿姨的親戚說,攔住的幾間屋子還是能悄悄進去的。
但他們沒闖,老老實實地逛了一遍開放區域,最後坐在石凳上稍作休息,休息完就可以出發去市區火車站了。
曲阿姨的親戚拿着數碼相機拍照,大人們同時聊着天,讨論昨晚那個偷車賊,還誇她和小陽春膽大機靈。
小陽春跨坐在二層邊沿的石墩上,手上拿着根樹枝,無聊地掃來掃去,聞言朝她這邊瞧了眼。
她和對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仿佛瞬間生成了高壓電流,那是一種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兩人同時安詳閉眼的超級波動。
“媽,我待會兒走不動了!”她盯着對方,話卻是對母親說的。
“怎麽了?”母親轉頭問她。
她把右腳鞋子一蹭,一把扯下聖誕紅的襪子,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她提起褲腿,把光腳蹬在石凳上,向大家展示:“你看,都烏青了!”
白嫩嫩的小腳背上,一大片烏青突兀悚人。
“小美女。”有人對着她叫。
她轉頭,是曲阿姨的那位忙着拍照的親戚。
咔嚓——
于是父母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安撫了她兩句,就去看她在照相機裏是什麽樣了。
曲阿姨倒是過來關心她,問了她好一會兒。
休息夠了,離開這裏前,小陽春遠遠地沖她喊:“你過來!”
他還坐在邊沿的石墩上沒動。
“幹嘛?”她警惕。
“你過來,給你看個東西!”他催促。
“你拿過來。”
小陽春指指下方:“這裏!”
她覺得對方不能把她推下樓,于是無所畏懼地走了過去。
“唔——”小陽春拿樹枝指着樓下,示意她看。
大院的石板小路上有兩只土狗,一黃一黑,兩狗剛打完上半場分開,龇了龇牙,黑狗撅腿再次朝黃狗撲去,黑爪子一陣亂撓,大約打不過,黑狗開始下嘴。
她莫名其妙,沒明白土狗打架有什麽好看的。
“你那架勢跟這黑狗子一模一樣,”小陽春說,“跟它偷的師吧?”
嗯?
她怒!
小陽春哼笑一聲,随手把樹枝一甩,從石墩上起來跟上隊伍。
回到曲阿姨家,父母把行李裝車,小陽春在屋外的水龍頭下洗手,她去看牆根底下的盆栽,等小陽春洗完手,她也過去洗手。
小陽春走開前朝她彈了一下手,她一縮肩,把臉頰上的水珠蹭掉,不忘也彈他一下,他一個大步走遠,半點沒讓她得逞。
曲阿姨拿着一把吉他出來,叫她一聲:“見見。”
她關上水龍頭:“曲阿姨?”
“這把吉他送你好不好?”曲阿姨遞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
父母已經放好行李,見狀過來說:“你送她這個幹什麽,這麽貴的東西,她沒用。”
“這吉他不貴,又是舊的,”曲阿姨解釋了一句,又說,“留在我這兒又沒用,我又不會彈。”
母親推拒:“她也不會彈啊。”
“沒事兒,給見見當個玩具也行。”
“哎呀,不行不行,那就浪費了。”母親搖頭。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大人們你來我往。
曲阿姨轉移方向,直接讓她拿,也不問她要還是不要了。
她順從心意,在母親說出“她不要”這三個字時,她已經把吉他拿在了手上。
母親啞了一下,朝她肩膀一拍。
曲阿姨笑眯眯的。
吉他被小心地放進了後備箱,衆人告別,小陽春父母還給他們一袋水果,讓他們在路上吃。
她禮貌地一個個叫人——
“曲阿姨再見。”
頓了頓,她才接着叫:“姐姐再見。”
小陽春母親樂了一下,大約不太适應輩分。
“姐夫再見。”
小陽春父親笑呵呵的。
她最後看向小陽春,小陽春站在最邊上,起先他神色如常,後來大約意識到了什麽,他雙眼漸漸撐大。
“大外甥,再見——”她愉快揮手。
“靠……”小陽春低聲。
陽光明媚,母親上車後說她笑得像個二百五,她貼着後車窗,見到大外甥還站在原地,她掐着椅子頭枕,感覺牙齒都被風吹得酸了。
估計以後她都不會再見到這位大外甥了,可惜沒能聽他叫她小姨媽。
回家不久,又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午後,她登上電腦QQ,收到了曲阿姨親戚發給她的電子照片。
後來父母跑了一趟照相館,特意将這張照打印了出來。
喻見拿着這張略微泛黃的舊照。
十多年過去,她好像還沒看懂石板路上镌刻着的那些光陰。
蔡晉同打開車內燈,打起照片的主意,說:“你這張照片有特色,腳上的淤青怎麽來的?肯定有個故事吧!我現在越琢磨越覺得你寫書這事兒有把握,到時候書裏添上你幾張私人照,不愁沒新聞。”
喻見沒接茬。
“你倒是好好想想,明星出書也不是稀罕事兒,但你的優勢就在于你從前過于低調,誰都有好奇心不是?哎對了,你小時候還是短頭發,跟你現在的形象南轅北轍……”蔡晉同滔滔不絕。
“行了。”喻見打斷他。出門沒帶包,她把照片放進羽絨衣口袋。
蔡晉同還想再說,手機響了。
“上來吧。”孟冬在電話裏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有小夥伴說沒看懂,我調整了一下語句,沒看懂的可以再看一下。
回憶部分是女主視角,所以都是“她”,雖然是第三人稱,但這是第一人稱的視角,把回憶章節女主的她替換成我,閱讀無障礙。不過這個比第一人稱難寫,因為“我”只有一個,“她”的話,文裏會出現好多其他人。我盡量寫得清楚,部分地方只能視角錯誤地出現“喻見”,避免你們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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