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得及嗎?
他走到花園,遙遙看着小山亭子上的人。
亭子那上面似乎只有葉氏,他想了想,對小安子吩咐,“明日安排那位柳先生來前院說話。”
葉玉盤在畫畫。
她不怎麽會用毛筆,舉起筆還沒想好怎麽重怎麽輕,筆尖就已經自作主張往紙上蹭了。
重新再來。
這次畫了三筆“側峰”,自我感覺良好,忽然覺得氣氛不對,擡頭左右去看,竟看見亭子口站着的六少爺。
李陵眉頭緊鎖,“好好的紙都叫你浪費了!你知道這紙普通人家一年家用也買不起一刀嗎?”
葉玉盤也學他皺眉,“你買得?”
李陵臉色變得冷飕飕。
葉玉盤收回目光,繼續艱難運筆,筆尖在紙面上虛空地劃來劃去,徑自說道,“你買得起,用得起,就不叫浪費。你不買,別人也買不起,或者勉強買來不用做收藏,堆到第二年,倒是省下紙張了,那造紙的人明年豈不是要少賣一些?他們難道就不用吃喝了?”
李陵冷哼一聲,索性不說這個,坐到亭子裏,打開折扇扇了幾回,看她總是不下筆,忍不住問道,“你畫的什麽?”
“哎呦!”
葉玉盤手一抖,筆尖迅速給自己畫了個黑坨。
她惱地瞪向六少爺,“你忽然出聲做什麽?!浪費我一張好畫!”
“你不是說不用才是浪費嗎?”李陵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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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盤叫人再換一張新紙,轉了轉手腕,“你不擾亂我作畫,我立刻就能有一張美圖出世;你繼續閉嘴,我又有一張美圖。兩張美圖足以交付柳先生作業,今日不算白來。可你偏出怪聲,叫我好好的少了一張美圖。美圖變廢紙,那不是浪費是什麽?!”
李陵用扇子指着葉氏,“廢話怎的這樣多!”
葉玉盤挑眉輕笑,繼續擡筆作畫。
李陵打定主意不出聲看她究竟能畫出什麽鬼樣子,忽然聽得她低聲細語地問“你家裏想必許多美嬌娘吧?”
他下意識點頭答“自然”。
兩人視線相對,李陵偏開頭,“與你何幹。”
葉玉盤心道,果然如此!
她搞不好是這位六少爺親娘送來的,大娘二娘可能是六少爺他爹寵愛的妾室送來的,都為牢牢抓住六少爺,不叫他在京城求學時跟着同窗不懂事地胡鬧。
但實際上他都不喜歡!
因為,被家裏的莺莺燕燕看花了眼,早就眼高于頂!
葉繼續用力畫,仍然畫得莫名其妙一塌糊塗。
一心不能二用。
葉玉盤只能另換新紙。
李陵忍不住道,“別折騰了,那張就挺好,稍微改一改,還是能用的。”他指的是被他“忽然出聲”誤擾,畫了一個黑坨的那個。
葉玉盤相信他的實力,叫人把那張廢圖重新拿過來,自己也摸着下巴承認,“起先的幾筆确實不錯。我改一改。……俗話說,字是黑狗,越改越醜。”
一筆不穩,更難看。
李陵轉過頭看不下去了。
還是再看看情況。
她實在不長進,送進宮去,萬一把他連累了豈不是冤得很,或者就在這裏圈禁她一輩子也好。
至少不是禍害了。
正在他深思之時,聽見那葉氏幽幽道,“休息一會兒,還需要構思構思。”
然後見她目中無人地站起來,走到亭子邊緣擡起胳膊,将雙臂放在頭後,輕輕轉動脖子,目眺遠方。
一雙白生生的玉臂齊根亮了出來!
那小臂地方,大約是被蚊蟲叮咬,一點殷紅惹眼。
李陵凝視那抹紅色。
葉玉盤伸完懶腰,換成叉腰的動作,叫自己站得挺立一些。
李陵收回目光。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繼續作畫,十分悠閑的吃點心喝茶,李陵便提議,“既然歇一歇,不妨将《女則》背來聽聽。半年,就算每天背三句,也該背完18篇了。”
葉玉盤道,“話是這麽說沒錯。”
李陵擡了擡眼皮。
她改口,“馬馬虎虎也算是不辜負你的期待。——六少爺賞臉,起個頭?”
李陵冷笑,“戒奢者,必先于節儉也”念了一句。他昨晚專門看了一眼。
葉玉盤果然馬馬虎虎地背了下來,許多斷句不忍細聽,一直背到第二十來句,忽然卡了殼,停下來。
李陵道,“不錯。繼續。”
葉玉盤咬着下唇,“六少爺賞臉,給個提醒。”
“這還要提醒?!”
葉玉盤立刻瞪他,他也不會!
“罷了,比起上次已經用功許多,明日再繼續,”李陵冷哼一聲,撇開臉不看她,用扇子點了點她那張亂七八糟的畫,“這個,這什麽玩意?”
葉玉盤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盅,把他那把扇子撥開,“這都看不出來?這叫‘荷葉浮萍’。你那池子景致不錯,我就照着畫了幾筆。”
“叫什麽?”
“荷葉浮萍!”
李陵眯起眸子,“哪裏有荷葉,哪裏又是浮萍?”
葉玉盤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将手上的點心沫沫擦幹淨,好整以暇地起身,站到李陵身後,給他指指點點,“那那那,那不是荷葉?看不出來?”
那根手指在他耳畔點來點去。
李陵脊背挺得筆直,默不作聲。
葉玉盤自然發現這個六少爺忽然身體緊繃,好像特別受不了她靠近似的,壓下眼中促狹,很好心往旁邊走了半步,指着方才不小心抖出來的一坨黑,認真道,“這不就是荷葉?!”
這一片黑!
李陵深呼吸,“浮萍呢?萍在哪裏!”
葉玉盤道,“還沒畫萍呢。”她刻意又繞到六少爺身後,輕輕彎腰笑道,“那可簡單得很,點上幾個點就成了呀。”
就短短兩句話,這位六少爺瞬間又把自己繃起來。
她頓時就明白,那天六少爺說的什麽“睡覺是睡覺的氣息”這句話。
她仿佛贏了一場似的。
饒了他這一遭。
葉玉盤慢悠悠繞到原先坐着喝茶的圓凳,坐下,讓丫鬟将喝茶的用具擺好,十分惬意地煮起了茶,體貼的不叫他難堪,還問他,“你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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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看她還在吃吃喝喝,心情郁郁,起身去看葉氏借景的荷塘。
從亭子往下看,只能看見荷塘的一個角,餘下的部分都被樹蔭遮住了,……即使是這個角,那也即沒有荷葉,也沒有浮萍,只有綠汪汪的水。
他問旁邊侍候的嬷嬷,“那位柳先生明日何時授課?”
葉玉盤因為得了一項能壓制他的秘密,便不計較他,“問這個做什麽,你學你的,我學我的,別想着跟我做同學。”
同學?
李陵大概揣摩,也許是“同窗”。
嬷嬷答道,“明日柳先生休息,後日才有新課。”
“休息?不是今日休息麽?”李陵回頭去看小安子,小安子也很疑惑。
李陵橫眉立目地看向低頭不語的葉氏,不悅道,“你來說說,為何柳先生總是在休息?”
葉玉盤不情不願開口,悶聲悶氣,“也沒有天天都休息啊。……做徒弟的體恤先生人在異鄉為異客,總要給時間叫柳先生适應京城的氣候與水土啊,那麽上三天課,休息兩天,學問也不耽擱,多麽好的安排。”
李陵點頭,“原來是你安排的,我明白了。”
說完,他就沉着臉下了亭子。
葉玉盤靠着柱子看他離開,莫名的不安起來,難不成不準她休息了?
李陵去外書房,讓小安子去找人,“讓那位柳先生,現在來這裏,說我請她吃今年新上的貢茶。”
“這……”小安子頭皮發麻,“不提前與那位柳先生打招呼,就把人請來,只怕會傷了那位先生的顏面。小的看葉姑娘很喜歡這位先生。”
李陵道,“叫你去你就去。”
那不學無術的葉氏,方才倒茶喝茶像模像樣,和以前比起來文雅了不曉得多少,沒有這位柳先生教導,如何進步這樣大!
琴棋書畫,唯有喝茶這葉氏看起來像是在行。
請那柳先生喝今年的貢茶,她不會不來。
小安子應命而去。
李陵将希望寄托在這位柳先生身上,哪怕葉氏樣樣都達不到上輩子那樣的優秀,只盼望她同柳先生學到三份,就足以應付初進宮尚未獲寵的那幾天了。
柳先生很快就來了。
李陵見到這位女先生第一眼,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兒——
原來是這一位,難怪了。
柳先生是他随意派的人,四處去外地尋的真正有學問的女先生。
下人出京後四處尋訪,很快被介紹了湖州的這位。
她家裏出過三位進士,後來沒落了;柳先生及笈後嫁給同鄉半年便守寡;婆家讓她回娘家,女先生不願大歸,就在湖州一大戶人家做女先生。
幾年後那家的女兒要出嫁了,那家人為感柳先生傾囊教導,四處為女先生找下家。她于是被人推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