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午,席峰去看賀雲聲時,還特意帶了兩袋感冒沖劑過去。感冒沖劑當然不是他的,而是在辦公室的女同事那裏讨來的。
女同事問他是不是感冒了,席峰嘿嘿兩聲沒有回答。
這時正值財務部季度結算,席峰進去大辦公室時,見到所有人都埋頭工作,并沒有人注意到他。
這樣也正好,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讓大家都知道他來找賀雲聲。
他深吸一口氣,一邊想着賀雲聲雖然有點問題,可是不應該歧視他,一邊又害怕自己被別人當做和賀雲聲一類的人,內心矛盾掙紮。
賀雲聲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裏面。
席峰敲了敲門。
他以為是自己下屬,頭也不擡地說道:“進來。”
席峰走進去,見到賀雲聲并沒有發現是他,便把感冒沖劑放在他桌面上,同時開口問道:“感冒好些了嗎?”
賀雲聲愕然擡頭,鏡片下面的雙眼露出些詫異來,“怎麽是你?”
席峰站在他辦公桌旁邊,雙手插在口袋裏,高大的個子擋住了光線籠罩下來,給人一種壓迫感,他看了一眼賀雲聲的電腦屏幕,說:“你不是感冒了,我來看看你。”
賀雲聲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禮貌地說道:“謝謝。”
然後就完了。
席峰這時察覺出些不自在來,他沒話找話說:“在忙啊?”
賀雲聲應道:“對。”
這時,有人在外面匆匆敲門,叫道:“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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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聲擡起頭應道:“請進。”
打開門進來的是財務部門的員工,先是見到席峰站在裏面詫異了一下,不過惦記着手裏的工作也顧不得他,匆匆走到賀雲聲面前跟他說報表有點問題。
賀雲聲于是接過報表來看,沒有再顧及席峰。
席峰到這時當真覺得尴尬起來,他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我先走了。”
辦公室裏兩個人顧不上回答他。
席峰悻悻離去。
一直到他離開辦公室了,賀雲聲才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後低下頭繼續和員工分析報表。
出去財務部的大辦公室,走到走廊裏面了,席峰卻還擺脫不了那種近乎惆悵的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即便是剛剛認識賀雲聲,和他還不熟悉的那段時間,賀雲聲也沒有對他這麽冷淡過。
席峰腦袋裏有些亂,他發現自己已經猜不透賀雲聲到底在想什麽了。而與此同時,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發現,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對賀雲聲做些什麽。
回到過去那種關系?幾乎不可能吧,本來就是他想要先結束那種關系的。
心裏有些沉悶,像壓着什麽透不過氣。
下午下班之前,徐青給席峰發短信,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席峰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沒有拒絕。
雖然是女方試探着的邀請,但是席峰選擇了接受也就意味着要将兩個人的關系繼續發展下去。
從那天起,兩個人開始約會。
不敢太高調,害怕讓公司其他人知道,都是下班之前發短信,下了班就收拾東西一起去吃飯、逛街、看電影。
席峰并不喜歡徐青,不過他認為喜歡這種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只要兩個人長時間相處,總會慢慢變得親密起來。
可是過去了一兩個月,席峰卻始終沒有從心不在焉這種狀态中走出來。
剛開始還稍好些,日子久了,每天陪着徐青就變成完成功課一般,吃着不想吃的飯,看着不想看的電影,卻因為彼此的關系,還無法輕易拒絕。
席峰覺得自己壓力有點大。
于是兩個月之後,席峰在聽到奶奶身體不好的消息之後,毅然請了年休假,打算回老家一趟。
他請假請得突然,徐青知道之後愣了一下,說:“我本來打算跟你一起請假出去玩的。”
席峰連忙道歉,“家裏突然給我打電話,我奶奶病了想見我,我得回去一趟。”
事已至此,徐青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夠妥協,“那你回去吧,國慶的時候我們再看能不能去哪裏玩。”
席峰笑着應道:“好啊。”
之後他趕車回去老家,坐車的這一路上,席峰一直在思考自己和徐青之間的關系,如果對于這種相處感覺不到快樂而只有壓力,那麽是不是應該盡早結束才好呢?
可是兜兜轉轉那麽久,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喜歡他的人他不喜歡,要遇到一個合适的人,到底是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難不成他這輩子注定要打光棍?
席峰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都心浮氣躁的。
回到老家,其實奶奶狀态也還好,身體是老毛病了,每年反反複複的。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席峰媽媽也不過随口一提,說奶奶進了醫院,卻沒想到他就這麽趕回來了。
在家裏媽媽給他鋪床,問他:“有女朋友了嗎?”
席峰立即想到了徐青,卻還是随口回答道:“沒有。”
媽媽說:“可以考慮了。”
之後就沒了下文。
第二天去奶奶家裏,因為席峰大老遠的回來,所以父親那邊兄弟姐妹便都被奶奶給叫了回去,一大家人一起吃頓飯。
吃飯的時候,席峰察覺到大姑媽的情緒不太對,他媽媽還和大姑媽悄聲說了些什麽。
席峰當時不好問,後來回去之後問他媽。
結果媽媽告訴他,大姑媽的大兒子,也就是席峰的大表哥,是個同性戀。
席峰當時就愣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之前一直覺得同性戀是個小說或者電視裏才會出現的新鮮詞兒,怎麽現在身邊一個兩個都成了同性戀?
媽媽很是感慨,說大表哥三十多歲了不結婚,後來向家裏承認是同性戀,還有個男朋友,被他爸打了一頓趕出去了。又說幸好家裏還有個小的,不然剩下兩個老人怎麽辦。
這些話聽得席峰心裏很不是滋味,突然就想起了賀雲聲。
賀雲聲是同性戀的事情全公司都知道了,家裏人恐怕也知道了,說起來他今年應該也三十多歲了,就不知道是如何面對這些壓力的。
聽媽媽還在絮絮叨叨,席峰忍不住說了一句:“同性戀又不是變态……”
媽媽看他一眼,“你們這些年輕人,反正我們這輩人是沒辦法接受的。”
這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席峰和他大表哥其實從小感情不錯,只是後來成年人生活在異地,便斷了聯系。這時他猶豫着要不要給大表哥打個電話,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放棄了。電話打過去了說什麽呢?總不能問他:表哥,你怎麽就成了同性戀了?
一個星期的假期轉瞬即逝。
逃避對于席峰來說只能是暫時的,等到短暫的逃避結束,他還是得回來公司工作,回來面對徐青。
分手吧!
這個念頭在他腦袋裏面越來越濃烈,上班前一天坐在客廳的飄窗上,席峰拿着手機反複摩挲,激烈掙紮着要不要給徐青發短信。
可是一旦分手了,他就得重新去找一個女人,重新去試圖建立一段關系。而他喜歡的那個女人可能還是不會喜歡他,又或者他找不到喜歡的人了,只能夠找到下一個徐青。
結果到最後短信還是沒有發出去。
席峰第二天去上班,手裏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産。給上司和同部門的同事都送了一點。剩下兩袋一袋是給徐青,一袋是給賀雲聲的。
給徐青那袋和其他同事的禮物一樣,可是給賀雲聲的卻是專門挑選出來的。
席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專門給賀雲聲挑選禮物,只是他看到這種野菜幹的時候,瞬間就回想起了它清甜的味道,同時也想起了賀雲聲。
這種幹淨清甜的味道,好像很适合賀雲聲。
從那次他從賀雲聲辦公室悻悻離開,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正面交談過。席峰有時候覺得賀雲聲應該是喜歡他的,有時候卻又不那麽确定。
反反複複的,他自己關注賀雲聲的時候倒是更多。而賀雲聲則徹底把他當成了陌生人。
當時打算去改善關系,被冷淡對待之後也想要放棄了,到了現在,席峰買回來禮物,對自己說,就是送同事的而已,跟送其他同事一樣。
賀雲聲不是給他帶過葡萄幹嗎?那時候他拒絕傷害了對方,現在就當做賠禮道歉吧。
可惜一個上午,席峰都沒有抽出空來把禮物給賀雲聲送過去。人休息了一個星期,工作卻還是那些工作,堆積起來讓他接連幾天恐怕都沒有空閑。
本來以為中午肯定要陪徐青吃飯,結果午飯前徐青發消息過來,說中午有事要跟同事出去一趟,結果席峰空下來了,其他同事也沒招呼他一起,只能夠慢吞吞收拾了文件,自己出去吃飯。
結果剛剛走出公司大門,席峰便見到了賀雲聲的車停在路邊。
他對賀雲聲的車子有些敏感,連車牌號都早就背了下來。
席峰放慢了腳步。
賀雲聲本來是坐在車子裏面的,卻拉開車門下來走到前方,和一個老太太說了些什麽。那老太太情緒顯得有些激動,賀雲聲似乎一直在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席峰突然想起了大表哥,他在想那老太太是不是賀雲聲的母親。
結果老太太越說越激動,後來跑到了賀雲聲車子前面躺下來。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公司很多同事從正門出去,都剛好看到這一幕,席峰發現身邊有不少人都停下來看熱鬧。
賀雲聲走過去要把老太太給扶起來,老太太力氣沒他大,讓他托着手臂站起來之後,突然甩手給了賀雲聲一個耳光。
席峰旁邊一個姑娘捂着嘴抽一口冷氣。
那一巴掌很用力,周圍人都能聽到脆響,賀雲聲頭也被打偏了。
席峰這時再按耐不住,朝着賀雲聲他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