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賀雲聲洗完澡出來，身上穿着睡衣，頭發上還帶着水汽，他把毛巾搭在肩上，坐在席峰對面，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席峰抓了下腦袋，說：“你還好吧？”

賀雲聲看他一眼。

席峰說：“我昨晚——”他話說了一半又咽下去了，就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合适。

賀雲聲用異常平淡的語氣說道：“不是太好，說實話你技術太粗糙，我身體有些難受。”

席峰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直白的話來，而且自己會被評價為技術不好，他局促地坐着，從耳朵根開始慢慢泛紅。

到了這種地步，賀雲聲原本想說點什麽來嘲諷席峰的突然也覺得沒必要了，他原本不是刻薄的人，與其與人争鋒相對結下點怨恨來，還不如徹徹底底斷幹淨以後不要再來往。

于是賀雲聲對席峰說：“昨晚的事情我們都忘了吧。”

席峰聞言一愣，這本來就是他想要和賀雲聲說的話，可是卻一再聽到賀雲聲說起，心裏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賀雲聲說：“你不必太過糾結，這個圈子也不是沒人跟直男做過，性取向這種東西是改變不了的，你以後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席峰聽賀雲聲話裏的意思，竟然好像還在安慰他。

賀雲聲拿起毛巾一角擦了擦臉頰上的水，“我覺得你還是好好珍惜你女朋友吧。”

席峰心裏很亂，咕咚咕咚跟在煮粥似的攪成了一團，他理不清情緒，又覺得賀雲聲每句話都說得很對，自己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最終他只能說道：“對不起。”

賀雲聲聞言卻笑了，“雖說我喝醉了，可也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席峰原本想要說的話也沒能說出口，兩個人相對坐着一時間無言，席峰只能站起身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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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裏，席峰在電腦前面坐了許久，搜索關于“雙性戀”的內容。

他确定自己一直是喜歡女人的，可是他又對賀雲聲産生了如此強烈的反應，想了很久，他覺得自己只有可能是雙性戀。

網上搜出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是這些對于席峰并沒有起到太大的幫助，他始終整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度過了一個渾渾噩噩的周末，周一席峰去上班才發現徐青不搭理他了。

星期六晚上徐青給席峰打過電話，那時候席峰在酒吧裏沒聽到，後來直到他從賀雲聲那裏離開回了家才看到未接來電，可是席峰心情糟糕，并沒有給徐青撥回去。

周一上班時，席峰剛開始還惦記着如果見到了賀雲聲該怎麽辦，後來中午快吃飯的時候他給徐青打電話對方沒有接，才意識到徐青在和他生氣。

席峰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徐青，當然不只是因為沒接電話這件事，更重要的是他和賀雲聲之間的事情。

不管是同性戀還是雙性戀，這個多餘的身份都令席峰感到難以接受。和賀雲聲之間的事情讓他隐隐有些害怕，總覺得自己會不會就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他想了很久，覺得賀雲聲其實說得對，他不應該太過于在意這件事，他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覺受到影響。如果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賀雲聲喜歡男人，那麽他一定不會有這種想法。到了這個時候，他更應該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上，而不是越偏越遠。

對于席峰來說，徐青就是他的正軌。

那天下午，席峰在辦公大樓門口等着徐青。

徐青與部門的女同事一起出來，見到席峰之後反而加快了腳步要離開。

席峰攔住了她，語氣誠懇地說道：“青青，我錯了，別生我的氣。”

女同事笑着撞一下徐青的手臂，自己先走了。

留下席峰和徐青站在原地。徐青一開始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而席峰翻來覆去跟她道歉，到了後來徐青也就軟了态度。

那天晚上兩個人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席峰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給徐青買了一個三千多的包。

到晚上席峰送徐青回家時，徐青的心情已經明顯好了起來，他們兩個站在小區樓下淺淺接了個吻，随後徐青和席峰揮手道別。

看着徐青的背影，席峰心想這樣才對，這樣才是屬于他的生活。

同在一棟大樓工作，可是席峰依然将近一個星期沒有見到賀雲聲，等再見面時已經是第二個星期的全體員工大會。

賀雲聲的座位在前排，席峰坐下後習慣性地看一眼賀雲聲的座位，見到那裏還是空着的。過一會兒他聽到賀雲聲一邊和人小聲交談一邊走進大會議室。

賀雲聲從席峰座位旁邊走過，并沒有跟他打招呼。

席峰一擡頭看到賀雲聲修身西裝下包裹着的流暢線條，頓時呼吸一窒。他盯着前方走神，等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賀字，吓得連忙把那頁紙給撕掉了。

大半個月之後，徐青的父母從外地過來旅游順便探望女兒，提出想和席峰一起吃頓飯。

徐青把這件事告訴席峰之後，席峰立即便答應了，并表示由他來安排這頓飯。

這有點見父母的意思。

每次席峰和母親通電話，對方都會催促他帶女朋友回家。本來席峰一直有點猶豫，可是在發生了賀雲聲那件事之後，他卻突然希望和徐青加速發展。

他希望自己能夠向自己證明，他是個真真切切的正常男人。

這頓飯席峰安排在了一家環境優雅的中餐館，提前過去點好了酒菜，希望能夠給徐青父母一個不錯的印象。

徐青家境普通，他父母并不指望女兒能夠找什麽有錢人，就想着找個對自己女兒好的肯上進的年輕人。

席峰高大帥氣，外形肯定過得去關，今天态度也認真誠懇，一頓飯吃下來，徐青的父母本來應該很滿意的，如果不是中途出了那點變故。

這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席峰看到服務員從外面領着賀雲聲進來，把他帶去了一個四人的卡座。

賀雲聲并沒有看到席峰，可是席峰卻一眼就注意到了賀雲聲。

這也不算太巧合，因為席峰第一次來這個餐館就是賀雲聲請他來的，不然席峰一般會去更廉價一點的或者火鍋烤串之類的小餐館。

徐青也沒注意到賀雲聲，她正跟席峰說話，席峰突然就沒了聲音，她還奇怪地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席峰回答她。注意力卻不受控制地落在賀雲聲身上。

賀雲聲并不是一個人出來吃飯，他等了幾分鐘，從外面進來一個男人，年輕英俊，穿着休閑西裝，滿臉笑容坐在賀雲聲對面。

席峰無法判斷他們兩個的關系，只是能看出來兩個人原來并不熟悉。

“小席？”

他猛然回過神來，才發現徐青的父親已經喊了他幾聲了。

“啊？伯父？”

徐青有些不高興，“怎麽心不在焉的？”

席峰搖了搖頭，他現在滿腹心思都放到了賀雲聲的身上，心裏總是在想，賀雲聲莫不是來和這個男人相親的吧？

他對面那個男人搞不好也是個同性戀，都是單身，彼此有朋友介紹出來見上一面并不是不可能。

這個想法讓席峰糾結起來。

其實就算賀雲聲有了新的男朋友，這也跟席峰沒有任何關系，他現在心裏想的就是要專心跟女朋友在一起，早日忘記和賀雲聲有關的那些事情。而且這大半個月以來他也覺得這是件挺順利的事情，他幾乎都要成功了，可是偏偏在今天這種場合又讓他見到了賀雲聲。

而賀雲聲與那個男人雖然來得晚，卻吃得很簡單，他們兩個一直有說有笑的，後來那個男人看了看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急着離開，便招手叫服務員結賬了。

起身離開的時候，席峰看到那個男人幫賀雲聲把外套拿起來給他披上，還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随後兩個人一前一後朝餐廳外面走去。

席峰突然想到，他們兩個吃完了飯也許會去酒吧喝酒，然後晚上順理成章發生關系。這個想法讓他一瞬間僵硬起來，他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去向賀雲聲問清楚。

于是席峰站了起來。

徐青因為他一整晚的心不在焉已經不高興了，這時語氣不怎麽好地問道：“幹嘛？”

席峰只說了一句：“有點事！”随後就朝着外面追了出去。

追出餐廳，席峰只看到路邊停着的賀雲聲的車子剛剛發動，他匆忙跑了過去，攔在了剛起步的汽車前面。

賀雲聲踩了急剎車，詫異地看着車前的人，随後按下車窗憤怒地喊道：“你瘋了嗎？”

席峰看到車子上只有賀雲聲一個人，他因為跑得太急還喘着氣，問道：“那個人呢？”

賀雲聲莫名其妙看他，“哪個人？”

席峰說：“剛才跟你吃飯那個，是你男朋友？”

賀雲聲怒氣還未消散，現在又一下沖了上來，他說：“跟你有什麽關系？”

席峰朝駕駛座方向走過來，伸手想要拉他車門，“你先聽我說。”

賀雲聲把車門給反鎖了，說道：“我不想聽你說！請你現在就離開！”

席峰害怕他把車窗也關了，連忙伸手按住，“我是關心你。”

賀雲聲覺得自己活了三十多歲，還第一次遇到這麽讨厭這麽不可理喻的人，他忍不住大吼道：“你是我什麽人？誰要你關心！滾開！”

席峰聽他大聲吼自己，頓時有些委屈，卻還是堅持道：“我們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賀雲聲不管他的手是不是還卡在車窗上，堅持将車窗往上面關，他說：“不好！我跟你沒有話要說！”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席峰給氣笑了，從小到大他都是出名的好脾氣，哪裏試過這麽氣急敗壞地在街上跟人大吼大叫。

在車窗即将關上的最後關頭，席峰還是收回了手，他嘗試着拉一下賀雲聲的車門，賀雲聲卻一腳踩油門将車開了出去。

“賀雲聲！”席峰追了兩步。

賀雲聲從後視鏡看他，竟有些害怕被他給追上了，沒忍住又用力往下踩油門。結果等他轉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一輛大貨車突然變道，自己再踩剎車時已經來不及了，砰一聲撞了上去。

席峰看到了這一幕，吓得聲音都顫抖了，“賀雲聲！”他大叫着跑了過去。

車子前半部連同駕駛座都撞得有些變形，席峰跑過去用力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看到安全氣囊彈了出來，賀雲聲被卡在氣囊和座椅中間。

他呼吸都停滞了，聲音嘶啞地喊道：“賀雲聲？”

賀雲聲緩緩擡起頭來看他一眼，說：“我沒死，放心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聽到席峰剛才喊他的名字，就好像難過得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