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照遇見許易之那年才十九歲,那年何照那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後媽懷孕了,家裏一門心思就照顧她一個人,這麽一來何照就顯得相當多餘了。他爸問他:“照照啊,要不要去你外婆家待幾天?”
“啊?”
“你成績好,去那邊高考說不定還能考個狀元。”他爸掏出一張銀行卡,“爸給你存好錢了,用完了再跟我講,密碼還是原來那個。”
原來這不是商量,這是單方面的通知。
高三還能安排親兒子轉學,轉去那個學校還遠遠不如原來那個,何照覺得他親爸可以說是心非常大了。何照也沒什麽興趣留在家裏當電燈泡,所以很痛快地收拾東西滾蛋了。
他走的那天,羅子過來送他。
何照拎着行李箱,看着他笑:“你趕緊把眼淚給我逼回去,否則就滾吧。”
羅子把眼淚逼了回去,把順手買的一大袋零食遞給何照,“那什麽,這些你帶着路上吃。”
“這我能吃的完?”
“那就留着,到那估計買不到。”
“行吧。”何照覺得馬馬虎虎,反正他平時也不愛吃零食。
火車開了五個小時才到站,何照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套上黑口罩跟着人群走出車站,迎面吹來的風裏有一股地溝油的味兒,火車站周圍的混亂和破敗給這座城市定下了基調。
他等了有一會才打到車,報出地址後司機仿佛很高興,“哎,你是小照吧?我跟你媽是同學,來看你外公?”
何照仔細辨認了一下這位司機,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可他三年沒回來過了,對方又能說出他的名字或許對方是認識他的……
但他也沒心情應付這位熱情的大叔,含糊地“嗯”了一聲便沒有再開口。
司機大叔沒看出他不想說話,反倒給他介紹起來,“你該多來看看,你外公外婆開的小賣部生意可好了,你家中午賣的便當是咱們這最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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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照往窗外看了看,按照城市規劃的一般規律來看,火車站附近就是最繁華的地帶了,這個地兒嘛……
其實也還湊合。
“哎,你看到前面那個批發部沒有,那是我侄子開的,他跟你年紀差不多……”司機大叔還在繼續說,“這時候也該開學了吧?”
“是,”何照終于把注意力從窗外移到車裏,“我這學期開始就在這上學了。”
司機大叔:“你不回省城了?”
“不回。”
何照突然覺得這個決定也沒那麽不容易接受,在哪兒上學不是上,反正他學習也沒多好,不覺得可惜。
外公家裏離火車站不遠,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何照的行李不多,背上一個雙肩包手裏一個二十四寸行李箱,齊活。
下車沒走幾步就見到外公在等他,騎着輛小三輪。
“照照哎!”
外公分外嘹亮的一嗓子,把何照滿胸腔那些個煩躁全喊沒了,仿佛他來這裏不是流放而是回家,他能在這地兒找到歸屬。
“外公,我來了。”何照往前跑了幾步,把行李搬上車,他自個坐在副駕駛——駕駛座那兒挨着點邊邊坐,然後小三輪突突突地往前開。
外公把他接回了家,外婆在家裏等着跟他們一起吃飯,何照摸了一下碗,剛好是熱的。
“行李先別收拾了,”外婆招呼他們,“先來洗手吃飯。”
何照跟二老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飯,他這一路連火車帶三輪地,胃裏難受得很,為了不掃興,就只能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吃完飯,二老也不讓何照動手洗碗,直接讓他回房歇着。
這個房間是專門給他準備好的,不過他上一次住還是三年前,這房子不大,衣櫃書桌加個床就只能走個道了,有獨立的洗手間,洗手的時候故意多放了會水,水沒熱。
反正在這也就住一年,這條件就當住宿舍了,何照對這房間還算滿意。
然後就是把行李搬出來,衣服進衣櫃,書擺桌上,手機充上電,完事。
接下來無事可做,只好把路上剩的零食拿出來吃,吃了一會覺得膩又丢到一邊,躺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天已經有些暗了。
他喊了一聲,沒人應,于是決定下樓去小賣部找人。
他家這房子構造很簡單,二樓住人,一樓小賣部。說是小賣部也就是賣些煙酒小零食和飲料,外帶每天中午的便當。
小賣部這會沒有買東西的客人,店裏就外婆一個人,坐在門口打着扇子乘涼。
“照照來了?”外婆一見到他就在貨架上拿了一卷餅幹給他,“餓了吧?先吃點兒餅幹墊墊。”
何照低頭看了一眼這一大卷樸實的大紅棗餅幹,矜持地說:“我不餓。”
“可好吃了,你嘗嘗。”外婆鼓勵他。
“嗯。”
何照拆開嘗了一片,還有點甜,甜得分外樸實。
何照在餘市的日子開始地很平淡,帶着些忐忑,包裹着樸實的甜蜜,但卻沒有向往,沒有期待。明天來不來,他都這麽過。
轉校的手續都是何照自個去辦的,省城的重點高中來的轉校生不多見,班主任委婉地問過他轉校原因,何照有些故意地說,“我後媽懷孕了,給他未出生的兒子騰個地兒。”
班主任是個長相和藹的中年婦女,聽他這麽說估計腦補了一出小妖精作天作地的大戲,看何照的眼神突然又多了幾分慈祥。
何照:“……”
何照:“李老師,那我先回教室了。”
李老師愣了一會沒想出什麽話來安慰,只好說:“去吧。”
這個高中每個年級五個班,何照看了看自個的班級,三年二班。
很不錯,很中二,何照同學很滿意。
因為新學校的校服還沒拿到,所以何照穿的是原來學校的校服,一進門同學們突然都安靜如雞,一個個都擡頭望着他。
幸好李老師及時趕到,介紹道:“這位同學是本學期新轉來的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
說完示意何照自我介紹,他只說了名字別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然後問:“我坐哪兒?”
李老師猶豫了好一會,底下有同學說,“老師,許易之的位置還空着。”
“那你先坐那兒吧,”徐老師指了指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下周再重新排座位。”
何照拎着書包直接過去了,心裏卻在想,這麽占別人的座位真的不會被打麽?一般坐這種位置的不都是很能打的男同學?
但是沒關系,何照同學可以拿身高吓唬人,何照同學這樣安慰自己。
同桌是個熱心的男同學,他用一種南方特有的口音,說話卻隐約帶着一股大碴子味,“同學你安心在這坐着,許易之平時不來學校。”
“高三了,他不來上學?”何照沒明白。
“啊,”同桌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高三跟高一有什麽區別,但是他想了一會說,“他下周就來了,我叫林路,這周咱倆搭夥過。”
何照:“……???”
五中的課程比何照想象地還要更輕松一些,省城的高中上課快,何照已經做好了開始大一輪複習的準備,結果這裏居然還沒把課上完。
何照只好把聽過的課再聽一遍,邊聽講還能邊聽個音樂。
上課後十分鐘,同桌遞過來一張紙條,“能不能也給我聽聽。”何照只好把一只耳機遞給林路,這小胖子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哈。
許易之來學校報到的日子剛好比正常上課時間晚了一周,何照已經有了老師安排的新座位,跟學習委員同桌,一個紮馬尾的小姑娘,笑起來還有兩顆虎牙。
“那就是……?”
“許易之,”小姑娘朝他點頭,“他可帥了。”
何照心說你們這兒的學生都什麽價值觀,一個遲到一周來報到,大清早就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同學,作為學習委員對他的評價是很帥?
何照同學不服,但不服歸不服,聽到有人說“許易之,趕緊起來收英語作業”的時候,他又有些期待,直到許易之字正腔圓照着他的本子念:何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