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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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淩之估算了一下身體狀況。

草草上過藥後,傷口不再流血,只剩下疼,對他來說并不難忍。丹田空空如也,提不起一點內力。短劍、匕首,連同所有暗器都已經耗盡。右手脫力,直到現在還無法停下顫抖,拿起劍戰鬥更是想都別想。不過他左手還能用,問題不大。身上的衣服只剩一件亵褲,褲腿被挽到腿彎處,露出纏有繃帶的小腿。他左手用力,緩慢撐起身體。随着他的動作,視線變得漆黑,耳鳴加頭昏,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入水的沖擊大概是傷到了內腹,不動還好,簡單的動作刺激得體內傳來一陣尖銳的痛。

蘇鴻宇上前一步,跪坐在景淩之身邊,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你傷的不輕,何不再歇歇?”

“多謝主人。”景淩之也沒逞強,卸了力安安靜靜地靠着,“主人的傷勢如何?”

“已經處理過了。”

“可否讓屬下看看?”

蘇鴻宇把身體往景淩之視線外避了避,又悄悄确認被他放回身上的藥瓶還在原處:“我傷的本就不重。你身體不好,一會兒還要趕路,還是再歇一會兒吧。”

這裏離他們跳崖的地方有多遠蘇鴻宇并不知曉。當時情況危急,他只是簡單确認了方向就背着景淩之悶頭趕路。這裏靠近溪流,并不安全,保險起見,得往更遠的地方走。

景淩之自然曉得輕重緩急:“屬下無礙。屬下臨下山時曾命影一收到信號即刻來援。主人只需撐過今晚。這附近是衡教腳下,東華派的人不敢停留太久。”

“多虧淩之謀劃周全。”蘇鴻宇嘆道,“若非我思慮不周,決斷有誤,也不至于讓你我淪落到如此境地。”說懊悔,他早就懊悔過了。此時舊事重提,過了情緒最激動的時候,沒有了當初撲面而來的自棄,自責是有的,但更理智,也更能看清自己錯在哪兒。他錯在了輕敵,被敵方抓住機會有心算無心,不栽個大跟頭才怪。

再自責又有什麽用呢?影二他們終究是回不來了。

“您實在無需自責。”景淩之搖頭,“初次遇襲,您不僅保全自身,還救下屬下,已盡您所能。沒有人會怪您。是屬下防範不周,釀成大禍。害您身陷險境,屬下該罰。”

“算了,不說這個了。”兩個人這麽對着道歉,得到猴年馬月去,該他記下的他絕不會忘,“還能站起來嗎?”

“屬下可以。”說着,景淩之就想站起來。

“等等。”蘇鴻宇制止道,“先把衣服穿上吧。總比沒有強。”他解下自己身上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外袍,披在景淩之身上,罷了,自己去撿被扔在一旁的原屬于景淩之的黑衣。

濕淋淋的衣服被盡力擰幹,內側還帶了點主人的體溫,此時穿在身上,讓景淩之冰冷的身體一個哆嗦,頓時舒服了許多。他克制住想要汲取更多溫暖的本能,拒絕道:“這不合規矩。”

蘇鴻宇拿起破了不少洞的衣服,比劃了一下,覺得還能穿:“你傷得比我重,這個時候就別拒絕了。”他用力擰幹衣服上的水,抖了抖,穿戴好。冰冷的感覺緊貼在身上,凍得他打了個寒顫。一邊還有心思想,好在天夠黑,景淩之也看不到,否則那人肯定說什麽都不會乖乖聽他的。

做完這些,他盡力避開傷口,一手扶着景淩之的腰,一手将他的完好的右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用力把人扶起來:“我扶着你,小心傷口。”

“多謝主人。”

夜色下的路較白日難走了許多。林中枝桠橫生,腳下腐枝枯葉紮堆,一不留神就是會崴腳。縱如此,蘇鴻宇覺得此時此刻比下午自己背着昏迷不醒的景淩之狼狽逃竄時強多了。

月與星辰都隐匿在雲中,濃郁的夜色阻礙了敵人的追擊,成為兩人天然的保護傘。兩道身影相互扶持着向林中摸索,唯有被他們留在身後的夜記下了兩人的只言片語。

“主人,屬下有一事不明。”

“嗯?”

“主人為屬下包紮時用的藥好像不是影衛營的東西?”

“那還得好好謝謝小芝。聽說我要下山,他配了許多用得着的藥讓我帶着,可惜只剩下傷藥了。”

“等回去,屬下一定當面向他道謝。”

“那小子,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一樣。我看着也沒那麽可怕吧......”

......

易芝背着自己整理的小包裹,鬼鬼祟祟繞開自己師父的房間,靠在牆角一點一點往門口挪。好容易挪出去,還沒松口氣,就聽到有人站在他身後,問:“小芝,大晚上不睡覺,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

易芝吓了一跳,一扭頭看到一身白衣的鬼在沖自己說話,差點一蹦三尺高。

“小芝?”

“啊?啊!是師父啊。”易芝心虛地嘿嘿笑了兩聲,“這......這不是看今晚月亮又大又圓,就想出來看看嘛。沒想到驚動了您老人家,哈哈,哈哈。”

易淵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不說話,就看着自己的徒弟笑着笑着笑不下去,垂頭喪氣的低下頭。

“我,我這不是聽說鴻宇哥有危險嘛,就...就......”

見不得徒弟難過的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易淵嘆了口氣:“唉,我還不清楚你?見了你鴻宇哥就跟個鹌鹑一樣,我勸了多少次都沒用,你還敢自己去找你鴻宇哥?”

易芝嘴犟道:“那、那是平時,怎麽能跟這次比?我就是擔心鴻宇哥,師父你就讓我去找鴻宇哥呗?”

“影一已經帶人去找了。你還信不過他?”易淵搖頭。他回衡教後就一頭紮進藏書閣沒出來,要不是那個紅色信號彈,他都不知道鴻宇自己溜下山,還出了事。

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自己也算是看着鴻宇長大,說是把他當自己兒子半點不為過。但就算再擔心,能做的也只有等消息。真去找人,反而是給影一添亂。這樣的道理小芝應該也懂,卻一直想着下山,還來偷跑這一招。

“我...我就是......”易芝我來我去說不出個所以然。

易淵覺得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專注于醫書,冷落易芝了,才讓他拗着要下山?看小芝的擔憂也不像裝的,他試探着問:“鴻宇那一行人裏有你擔心的人?”

易芝一驚,到底別別扭扭點了頭。

易淵仔細一琢磨:“上次那個影六?”

這次易芝點頭幹脆多了:“我想救鴻宇哥,也想救影六。我醫術好,跟着影一他們,萬一搜到的人受了傷,我能第一時間救人。”他還有一點私心沒敢說。鴻宇哥的武功比影六不知道強了多少。有鴻宇哥在都發了紅色信號,那影六恐怕就......

“天太黑了,小芝,下山的路不好走。再說,你下了山,該怎麽找到影一?”易淵摸了摸易芝快要低到地下的腦袋,“影一肯定帶了懂醫術的影衛跟着。與其去添亂,不如回去養好精神,等人帶回來了,你才能幫的上忙。聽話,回去吧。”

“......我知道了。”

影一帶着手下沒多久就發現了敵人留下的痕跡,就在距離衡教不過一個時辰路程的地方,嚣張地簡直就是把衡教武閣和影衛營的臉扔在地上踩。

被廢棄的絆馬索,挖在路上的坑,已經死了的馬。

不僅如此,影十還找到了一直在附近徘徊的兩匹馬,屁股上印着衡教的标志。

距這裏稍遠一點的地方發現了打鬥的痕跡,場上死了二十多個黑衣人,影八影九也在其中。距離襲擊發生已經過了很久,兩人的屍體早就涼透了。

兩人死因不同。影九被人從後捅穿了後心,影八則是一支毒箭。影十一眼認出,中毒的樣子與影十九類似。

其餘黑衣人均非衡教所屬,傷口幾乎都是影衛營制式短劍及暗器造成,屍體朝向一致,再加上所在方位,輕易就能推斷出有人在此被伏擊,苦鬥後脫困而出。

只有兩人的傷勢與衆不同。一人位于包圍圈中心,沒什麽特殊之處,另一人在包圍圈外,是個老頭,穿着與黑衣人不同,身上除了心口的劍傷和一支與影八所中毒箭同源的箭,再無多餘傷口,應該就是領頭羊。

影一面上不顯,心裏咯噔一下。正面迎敵他相信主上不會輸給任何人。但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實在難防。況且,據他觀察,自走火入魔後,主上武功降了不止一星半點。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場沒有發現主上或統領的屍體。他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柄短劍,劍鋒坑坑窪窪,劍身上更是布滿裂紋:“擴大搜索範圍。活要見人,”影一不願去想最糟的結局,“死要見屍。”

“是。”

影二十和影二十一留下,兩人将那老頭的屍體單獨收好,又合力将影八影九的屍體擡到一邊,廢了點力氣才讓二人僵直的身體平躺在地上,條件有限,只能簡單收拾一番。

沒多久,有消息傳來,發現了新的線索。

影一分出一半影衛繼續查找,自己帶着另一半尋着地上的痕跡一路來到崖邊,與留守在那裏的十幾個黑衣人迎面撞上。

兩方人馬一番混戰,影一等人兵強馬壯裝備齊全,一番混鬥下來黑衣人死傷慘重。幸存的一人找機會發了信號,其餘人齊齊自盡。竟是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發信號就說明還有同夥,很大可能就在崖下。唯有主上才能讓他們如此窮追不舍。

影一發出召集令,點了幾人留下看守,剩餘人紛紛運起輕功下到崖底,兵分兩路開始新一輪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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