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不像現代星系或複古主題星系這種孤孤單單的大星球,性愛星球和童話星球體積較小,周圍也有其他星系相毗鄰。
從高空朝下張望,衆多星球色彩缤紛——綠色,橙色,紫色……那座他們剛剛離開的性愛星球則是黑紅相間。蔣澤端忽然格外懷念起他的星球來,那澄澈的藍是他認為最美的顏色。
又飛了一會,突然,格外醒目的顏色撞進他的眼中。
那是一座多彩星球。衆多暖色調的顏色均勻分布球身,使它看起來像一塊可口香甜的大蛋糕。
“喏,到了。”蔣麓把手從蔣澤端的後頸上拿下,慵懶得伸了個懶腰。
星際船帶着他們極速下降,他們離那座美麗的“蛋糕”越來越近……
近到蔣澤端看見了浮現在整座星球上空的七彩雲朵——
“此處便是無憂境。”
下一秒,星際船便帶着他們一頭紮入雲層,穿入了這片新世界。
“……你帶我來的這些地方,都是随便挑的?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蔣澤端看着窗外,星際船發出的橙色光芒将他如玉的臉照的朦胧而溫柔。
蔣麓癡迷得看着他。待人回頭,才勾唇回道。
“為了回憶啊,爸爸。記憶可是很好的東西。比如您童年時,有人帶你來過這種地方來玩嗎?”
回憶……
蔣澤端皺眉。
比起清晰的記憶和蔣麓第一次做飯,童年時……童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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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怎麽記不清了?
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在聽到“童年”,“帶你來玩”這種詞語并開始回憶時,會有一種深處迷霧地,微妙的朦胧感。
就像是置身叢林濃霧,隐約覺得自己大概記得前方的道路,但瞠目欲裂,卻毫無所知的困惑感。
他靜默片刻回道,“我從不去記這種無聊的事情。”
星際船在半空中開始高速旋轉并下降,幽深曲折的山谷和寶石彙聚的蜿蜒溪流在他們身下轉瞬即過。俯瞰這座星球,一切都生動的不可思議。
蔣麓手指抵在唇上,徐徐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我原本以為爸爸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蔣澤端側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人腦不像機器人,有那麽強的內存。”
蔣麓“唔”了一聲,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他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起身,向蔣澤端伸出右手,“我們到地方了,爸爸。”
蔣澤端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目光略過窗外成群的飛鳥,沒有看到蔣麓眼中的意味深長。
艙門剛一打開,蔣澤端就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獨特的香氣。比花朵盛放時的馥郁多一分寡淡,又比水果成熟時的甜香多了些悠揚。既無香水多重調香後的刻意,也不像是植物草藥那般清苦。
這香氣使人心情愉悅,聯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面前是一大片廣闊的原野,在空無一人的壯闊中獨自瑰麗。蔣澤端再次深呼吸,腦中在一片令人麻痹的甜蜜中不合時宜的想起一件很遠之前的小事。
有一天,自己一塵不染的試驗臺邊突然擺上了一株不知品種的小紅花,在純白空闊的試驗間裏顯得格外突兀。等蔣麓放學回來後問他是怎麽回事,少年很不好意思地笑,說之前在生物課上得到了一小袋遠古花種作為獎勵。經過一年的照顧,終于變成面前這株他覺得很美的樣子。
“……等了一年,今天終于證明了老師沒騙人。”
原本嫌棄地,想讓人把花抱走丢掉的想法神奇的消失了。
那株明明不怎麽樣的小花也成了實驗室唯一鮮活的顏色。
……
當時聽起來好笑,現在想想,蔣麓是怎麽做到一年中日複一日,每天給一盆光禿禿的泥土耐心澆水?
現在,他是不是懷着同樣的心情,在給自己這株看起來永遠不會開花的“花盆”澆水呢?
猛地發現自己想遠了。
這空氣一定有致幻作用,蔣澤端心想。
腰間放上了一只溫熱的手掌,順着他的脊背向上撫摸,“爸爸,這空氣真好聞。”
“……這裏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蔣麓先從星際船上下了來,然後伸手拉過下來的蔣澤端,湊到他耳邊吻了吻,“您好香,爸爸。”
蔣澤端推了他一下。
蔣麓又彈簧一樣貼了回來,重複道,“您真好聞。”
“……是空氣好聞。”
蔣麓摟他更緊,低頭在他頸間嗅,小聲道,“無憂平原的空氣,能讓人第一時間想到自己喜歡的人和事……爸爸,我現在腦子裏全是你。”
“……”
“爸爸,這裏沒人,我們做愛吧。”
蔣澤端使勁推開他,面容鎮定無波,耳朵卻順着脖頸紅了下去。
落了他幾步的蔣麓追上來,懶洋洋得将人扯進懷裏,“騙您的,知道您害羞,我們換個地方再做。”
蔣澤端,“……你不要淨想些無恥又無聊的事情。”
蔣麓眼尾一挑,“哦,可是爸爸不想嗎?”
蔣澤端冷面抿唇,眸中卻藏不住幾分羞惱。
事實上是剛剛被蔣麓貼在耳邊說話,刻意壓下情潮就已經十分辛苦了。
蔣麓說,“再說,這裏并非只有我們兩個。”
蔣澤端,“?”
蔣麓笑了笑,“這裏叫無憂平原,看起來空無一人,其實只是視覺效果。從停機位下來的乘客都會自動進入到一個空間,這個空間就是我們面前所看到的,而距我們幾步之遙就有另一位游客。但每組游客都在自己的軌道內行走,不會被其他的人看見……而這個軌道實際很短,走幾步就到頭了,喏。“
蔣麓微笑着把手搭在蔣澤端肩頭。他身側的蔣澤端腳步猛地一停,又心有餘悸地後退了兩步。
他們面前,原本無垠的平原不知何時已經到頭,橫亘着一條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想到剛剛可能一個失足就摔了下去,蔣澤端面容煞白。
蔣麓在一邊笑彎了眼睛,摸了摸他的耳垂道,“只是視覺效果……這裏才真正是景區的入口呢。”
“嗯……我看看,”蔣麓伸手在虛空摸了摸,突然一拽,一塊透明的電子顯示屏倏然出現在半空。
“王子與公主——萬年不衰的浪漫之源。坐标……”
“深海遨游,與海底生物有個約會。坐标……”
“萌寵鄉……”
“小人國……”
蔣麓一條條默念過去。
他搖了搖頭,“爸爸不喜歡人又孩子多的地方,這些地方都不合适。”
蔣澤端也擡頭看着屏幕上一行一行的詞條,有些好奇。
蔣麓手指一劃,又翻開一頁。
蔣澤端看他這樣找了半天,忍不住開口說,“不然随便去個地方就……”
“這個吧。”蔣麓突然打斷他。
順着他的手看過去——
“暗黑童話村。”
蔣澤端愣愣的看着打開磁條後一幅幅動态的宣傳畫,聽到蔣麓滿意道,“這裏一定是這座星球上游客最少,孩子最少的地方了。”
“……那就這裏吧?”他側頭看着蔣澤端。
蔣澤端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蔣麓懸空在“坐标”上的手指輕輕一點,下一秒,二人身後像被一只大手用力一推,跌入了面前的無盡深淵。
跌入懸崖的一瞬間,蔣澤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大腦嗡地一聲。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并沒有失重般急速下降,反而這種勻速感竟像在乘坐電梯。
腰間搭上一只溫暖的手,扭頭,是蔣麓毫不慌亂的笑臉。
“視覺效果而已。”他湊到自己耳邊說。
剛剛向下望時漆黑無底的鴻溝,此時,越來越多的區域随着下降的深度徐徐亮起。
“3421號旅客,前往,暗黑童話村。3421號旅客,前往,暗黑童話村……”
一聲空曠機械的女聲在他們頭頂突然響起,蔣麓放在他腰間的手也緊了一緊,“別怕,這個也是效果,就是電梯……”
他話音還沒落音,蔣澤端就被身下突然出現觸感和迅猛加速吓得一驚。待他低頭,發現自己雙腿間竟跨上了一個黑色堅硬的東西,再定睛一看,竟是羽毛!
他和蔣麓騎在一只巨鷹上!
巨鷹仰天長嘯,發出一串清吟。遨游于天地之間,那人緊摟着自己的雙臂讓他莫名心安。烈烈飛揚的風吹得蔣澤端眯起雙眼,驚異之後,他就被身下廣袤神奇的版圖所吸引,并被這座夢幻星球的景色所折服。
巨鷹忽而貼近地面,忽而拔地而起,直升天宇。短短幾分鐘後,那女聲就再次響起——
“您已到達目的地,您已到達目的地……”
又是一個俯沖,巨鷹減緩了速度,終于,他們抵達了地面。
蔣澤端還在考慮他們要怎樣下來,忽然就聽“噗”的一聲,身下那龐然大物竟瞬間消失了。
原來真的只是視覺效果,蔣澤端莫名有點遺憾。
看到蔣麓忍笑的表情,蔣澤端才意識到自己依然是那副騎乘姿勢。狀似不經意地站直身體,向前望去。
眼前是一個狹窄的幽暗通道,不高的城牆上挂了一塊古舊的牌匾,上寫着:
“溪水村。”
想象着通道那頭未知的事物,蔣澤端忽然有些發毛。
“我們走吧。”蔣麓伸手将他拉近懷裏,攬着他的肩膀向前走去。
通道內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而這昏暗詭異的氣氛讓蔣澤端更覺壓抑,忍不住握緊了蔣麓的手。
通道很短,不一會就走到了盡頭。
可是在這盡頭竟有一扇門,這門已經斑駁掉漆,只有幾抹暗紅能看出他本來的顏色。
“該不會是血吧。”身後突然一句。
蔣澤端四顧這黑暗的環境,心裏沒由來有些發慌。
他使勁推了推這扇門,竟發現是鎖着的。
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才發現門上還貼着一張泛黃的紙。
就着昏暗的燈光,蔣澤端費力的将上面的字輕聲讀了出來。
“親愛的二位旅客,推開這扇門,您即将抵達其妙非凡的目的地,暗黑童話村。
童話村內的主題,場景及人物共七中,随即抽取選擇,我們高興的通知您,您本次的童話主題是:溪水村。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公主,瑪莎。在即将嫁給鄰國王子的前一周,她來到這座遠近聞名的溪水村游玩。淳樸好客的村民盛情接待了她,最終她與其中一位英俊善良的獵人相愛,并勇敢拒絕了王子的婚約,從此,和獵人在與世隔絕的溪水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輕聲讀完,蔣麓從身後上前又推了推這扇門,還是鎖的。
他從蔣澤端手中将紙拿走,重新放回了之前粘貼它的地方。
紙仍是那張紙,字卻神奇的隐去,又浮現出新的一行——
“親愛的二位旅客,旅行開始之前,我們需要您做出以下承諾。
本主題公園可能産生一定的心理及生理不适,所導致的一切後果,由您本人全權承擔。
我接受。
我不接受。“
兩個選項後面分別留了兩個蓋手印的地方。
蔣澤端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由自主的去看蔣麓,發現那人竟也安靜的望着自己。
蔣澤端心中忽然破罐破摔起來。來都來了,再說,不就是一個主題公園,能有什麽可怕的。
他抿了抿唇,松開了握着蔣麓的手,在上面按下了指印。
蔣麓也擡起手,按在了他旁邊的地方。
“吧嗒。”
一聲輕響,鎖開了。
陳舊木門打開的一瞬間,一道強光湧射進來,蔣澤端邁出通道,片刻後放下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臂。
下一秒,他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一條碧藍的,無暇的溪流靜靜舒展在他面前,反射着太陽璀璨的鱗光。它就像愛神綁在頭上的發帶,也可能是仙人倒影的眼眸。
他見過用真正的寶石鋪成的溪流,卻比不上此刻美景的十分之一。
太美了。
蔣澤端被震撼的一時忘記呼吸。待他反應過來時,那彌漫着的缤紛花香,蟲鳴鳥叫的細雨才沖入他的感官,讓他對眼前的世界更加動容。同時他敢肯定,這一定是仿照多年前人類生存的那個時期,但這完全的自然美景是他在複古主題星中也沒見到過的。
只不過,這裏怎麽只有他們兩個人?
扭頭一看,蔣麓單手插在口袋中,靜靜得望着眼前的溪流。
“誰看見我的妹妹了……誰看見我妹妹了!“
由遠及近,傳來幾聲泫然欲泣的哭喊。
“有誰看見我的妹妹了嗎?嗚嗚嗚……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從溪流旁的低矮叢林中,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出現了。
她身穿一身極具時代特征的舞裙,面容也非常嬌俏可愛,只是兩只大眼睛裏蓄滿了眼淚。待她走近,蔣澤端才發現她撩起一側的裙擺下小腿被荊棘刮的鮮血模糊。
“先生,請問……您看見我妹妹了嗎?”她小聲向面前這個面容冷峻的英俊男子求救。
蔣澤端冷目看着她,大概是一個粗心和家人失散的游客。
“我沒見到。”
女孩眼中的淚珠瞬間掉落眼眶。她喃喃道,“丢了,丢了……'
她不死心的仰頭又問,“真的沒見到嗎?我妹妹和我一樣高,穿着和我一樣的衣服,但是紮着綠色的皮筋。”
那眼神真的是可憐極了。蔣澤端皺了下眉,扭頭一看,蔣麓淡淡的看着他們,面無表情。
蔣澤端,“……你再去前面找找吧。”
“我找了!沒有,都沒有!”女孩放聲大哭起來。她趴在溪水邊的一塊石頭上,身體顫抖。
蔣澤端看了一眼她小腿細密的傷痕,也有點于心不忍,瞧一瞧天色也快黑了,留她這麽孤身一人确實不太安全。
他又猶豫的看了蔣麓一眼。
蔣麓卻扭過頭去看溪流了。
于是蔣澤端猶豫了一會後說,“那你先跟着我們吧。”
女孩肩膀又聳動了一會,才擡起頭來,楚楚可憐道,“您能帶我去找妹妹嗎?”
蔣澤端說,“……不能。”
女孩立刻尖聲哭叫,“那我不跟您走!”
蔣澤端,“……那好吧。不過天快黑了,這裏旅客又狠少。你看着辦吧,”
說完,他拍拍衣服,起身要走。
走了兩步,聽見女孩說,“什麽旅客?你什麽意思呀?……再說,這天哪是快黑了,這是要下大雨了。我是在這裏住的,您可不是吧。”
蔣澤端回頭,竟看見蔣麓還在原地站着沒有動。
他忽然有些煩躁,卻還是走了回來,“你是住在這裏的?”
竟真的有人會住在暗黑童話村這種游客都很少的地方。
“對呀。”女孩揉了揉眼睛,“我叫瑪麗。”
蔣澤端哦了一聲。
“我竟然把妹妹弄丢了……”她小聲念了幾遍,又泫然欲泣。堪堪止住淚水,她仰頭看了看天空,道,“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只能明天再來找了。這位先生,您是外村人吧?”
“嗯。”
“那您要不要先到我家裏坐坐?”她小聲翼翼的建議,臉頰還有沒擦幹淨的淚水,“這條小溪一下雨便會發洪水,只有我們那邊居住的山頂不會淹掉。等明天雨停了,水便會自動退潮。”
這個地方這麽危險,進村前系統為什麽不提示一下?蔣澤端有些驚訝和憤怒。看了看天色,确實是黑沉的厲害,猶豫了片刻,道,“那就麻煩你了。”
三人走在去瑪麗家的路上。
山間小路景色尤佳,而那條美麗絕倫的小溪貫穿于整個村落。瑪麗走在最前方,蔣澤端走在中間,蔣麓走在最後。
“我妹妹對我可好了,我說什麽她都會去做……”瑪麗一直在絮絮叨叨,又哭又笑。蔣澤端沉默地聽着。
奇怪的是,蔣麓一直出奇的安靜。他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甚至沒去牽蔣澤端的手。
“……我們這個溪水村一共只有三戶人家。不過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您不用擔心。”
确實,不是什麽人都願意住在這種地方。
蔣澤端遲疑了一下,“那你和你妹妹為什麽要住在這裏?”
聽到這句話,走在前面的瑪麗腳步突然頓住了。
她扭過頭,露出一個笑容。
看她不願回答,蔣澤端也不再勉強。
風越刮越大,是馬上就要下雨了。
“終于到了。”瑪麗呼出一口氣,爬上最後一塊臺階。
這是一座山頂,從這裏可以俯瞰溪水村的全貌。蔣澤端雙手放在膝蓋撐住身體喘了一會,才直起腰來。
兩棵巨大的古樹,坐落了三座小木屋。
狂風亂樹間,只有最右側的小木屋燈是亮的。
蔣澤端咬了下嘴唇,跟在瑪麗身後。
瑪麗穿着那身猩紅的舞裙,像在介紹自己的玩具一樣指着最右側的小木屋說。
“這是華西阿姨和她兒子的家。”
風呼呼的吹着,隐隐從昏黃的屋中傳來幾聲哭罵。
“你這個瘋小子……”
“媽,是她先來誘惑我的……”
隐隐約約,聽不清楚。
蔣澤端又看了一眼跟在最後的蔣麓,才跟着瑪麗又向前走。
走過第一棵巨樹,她指着第二棟小木屋笑嘻嘻的道。”這是盧森叔叔的家。“
說罷,又往前繼續走。
蔣澤端剛要繼續擡步向前,忽然發現不對——
蔣麓的戒指哪去了?
他剛一回頭,一瞬間,被身後的景象驚的頭皮發麻。
第一棟木屋的門縫下,緩緩流出了蔓延的血跡。
而第二棟……
原本黑暗的方間悄悄亮起一盞燈。而這對着他面前的窗戶,顯現着兩個黑影!
身後那個站立的嬌小的黑影手持一把巨斧,狠狠向趴在桌子上的那個黑影劈去!
……源源不斷的血,從門縫中流了出來。
“您看什麽呢?”
蔣麓忽然說。
蔣澤端白着一張臉,抖了抖嘴唇,目光緩緩下移到他的手指——
“您看什麽呢?”
身前柔軟的女聲響起。啪的一聲,她打開了自己那棟屋子的燈。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瑪莎的人……”
蔣澤端聲音不自覺的發抖。
不是這樣的!提示劇情不是這樣的!
蔣麓去哪了!他是什麽時候和面前這個人掉包的!
瑪麗倚在門框拽了拽裙擺,擡頭嫣然一笑。
“那是我的妹妹啊。”
“那您的妹妹她……”
“我的妹妹?我也一直在找呢……”瑪麗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看着他身後說,“呀!原來她一直跟着您呢!”
蔣澤端白着一張臉扭頭。
身後的蔣麓變成了一個身穿複古舞裙,眼睛大大,紮着綠皮筋的女孩。
除了滿臉死氣,瑪莎明顯異常的一點還有——她沒有瞳仁。
蔣澤端瞬間心跳的比跌落懸崖時更快。
和那雙圓睜的眼白直直對視數十秒,蔣澤端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回頭,對倚着門框笑嘻嘻的瑪麗說,“你們把他弄到哪了?”
瑪麗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專注的望着他身後的人,動情的說,“瑪莎,你可回來了。”
“……”
“姐姐找了你很久呢……每次下雨漲潮,我都要為你擔心害怕。你對我那麽好,什麽都聽姐姐的……”
她欣喜地向兩人跑過來。
塗着鮮紅指甲的雙手剛要觸到妹妹的臉,瑪麗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慢慢收回了手。
“奇怪,”她的手撫上自己的鬓發,大大的眼睛滿是疑惑。
“我之前不是,把你給殺了嗎?”
蔣澤端駭然。
作為雖一個尊重信仰的科學家,他素來對那些被人稱道的靈異力量感到鄙夷。
但現在不是。
現在他正處在一個有悖常理的詭異時空設定中。
瑪麗還在圍着一動不動的瑪莎絮絮叨叨的打轉。“……對呀,我想起來啦。你明明被我給殺死了。那天晚上你拼命跑呀,逃呀……你總是那麽聰明,竟在河堤下躲了一整夜……嘿嘿嘿,你看見我從門後走出來時的眼神,真是樂死我了。其實,我都躲在一邊看你開門看了十分鐘啦!”
她貼近瑪莎青白色的耳朵,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你流的血可真多,村口那塊牌匾上濺的都是。”
入園前蔣麓那句“該不會是血吧”竟一語成谶。
蔣澤端徹底已經鎮定了下來。
面前這一人一鬼,其實和萌寵村那些可愛的動物們并無二致,供游客消遣的道具罷了。只不過是個公園而已,只是因為“暗黑童話”的設定,比較特別。
他現在該怎麽結束這可怕的體驗?他怎麽出去?蔣麓又去哪了?
心裏這麽想,可當瑪莎突然扭身,拉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時,蔣澤端頭皮還是炸了一下。
“你明明被我殺了,怎麽又回來了呢?”她輕聲問,卻是看着蔣澤端,“哦,我知道了。你是被這個多事的男人給招回來的。”
蔣澤端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你對我們很感興趣嗎?”瑪麗步步緊逼,笑容誇張,唇角幾乎裂到了太陽穴,“哈哈哈,既然被你看到了,那我就告訴你。”
蔣澤端背倚着那棵大樹,無處可退。
瑪麗嬌小的身軀趴在他胸前,淩亂的發絲下雙目圓瞪。面貼着面,瑪麗用她婉轉的聲音徐徐道來……
瑪麗和瑪莎是A國的一對公主。
A國很小,他們的父皇卻很忙,忙的不是家國政事,而是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瑪麗和瑪莎的兄弟姐妹數不勝數。
她們不得寵的母後在生她們時就難産死去了,花心的父親将她們抛在腦後,仆人也是不聞不問。兩位小公主童年過得十分凄慘,宮中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不過,因禍得福。在A國被野蠻的鄰國攻占後,老父皇和那些兄弟姐妹們在倉皇逃脫的大隊中全軍覆沒,反倒是逃跑前被人遺忘,躲在偏遠宮殿的瑪麗和瑪莎僥幸躲過一劫。
兩人在破殿中躲了三天兩夜,實在餓得受不了,這個地方又不能久留,于是二人決定冒險逃走。
這一晚,瑪莎出去找吃的,瑪麗在屋中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誰知,她還沒收拾完,瑪莎就瘋狂地跑了回來,扯着她大喊,“快跑!快跑!!"
瑪麗暈暈乎乎,就被她赤腳拽了出去,剛跑出去幾百米,扭頭回望,她們的家就已經被火光包圍。
瑪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交代說,她找到食物準備回來,就便A國王子帶的一隊人發現了。
在深林中又饑又怕的呆了一夜,黎明時,瑪麗做出了決定。
“我們去溪水村。”
“溪水村?”瑪莎驚愣,瑟縮了一下。
溪水村在A國很出名。它景色非常優美,不少誤闖過那裏的人都說那是他們見過最美的地方,真正的人間仙境。但從來沒有人敢在那裏居住,因為溪水村那條小溪太古怪,只要下雨必發洪水,整個村子都會被淹沒。
A國素來雨水充盈,陰雨連綿兩個月都不是稀奇事。所以那溪水村可謂危險萬分,自然不會有人居住。
瑪麗說,“那個村子有人住。我見過。”
瑪莎還想再說,但看見姐姐的表情,還是忍住了。
兩人又跋涉了一整天,終于到了溪水村。
喝了一肚子溪水,她們用上最後一絲力氣,沿着溪水一路曲折前行,真的找到了一座山頭。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山頭上,有兩戶人家。
饑餓,疲憊和狂喜讓兩個小姑娘徹底失去了力氣,暈死過去。
等再次醒來,她們已經躺在了溫暖的床上。
面前的人溫聲介紹自己叫華西大嬸,他還有一個兒子,隔壁的鄰居叫盧森。
喝了熱乎乎的粥,二姐妹相擁而泣——終于得救了。
誰能想到,一切只是個開始。
這天晚上,出去采花游玩的瑪莎開心得哼着歌回了她們新蓋的家,瞬間被驚呆了。
她的姐姐雙腿大敞,昏死在床上,下身的血浸透了床單。
等瑪麗幽幽轉醒,瑪莎的眼睛哭的像核桃。盡管瑪麗一個字都沒說,但瑪莎對姐姐遭遇了什麽心知肚明。
“姐姐,是誰?是哪個?”
瑪麗蒼白着唇瓣,“……華西阿姨的兒子。”
第二天,華西阿姨帶着兒子來到她們的家,并逼着兒子跪下忏悔,祈求瑪麗的原諒。
瑪麗一言不發,待人走後,輕聲對瑪莎說,“收拾東西,我們走。”
瑪莎瞪大雙眼。
“……我早該想到,正常人家怎麽會住在這裏。那天我無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那個禽獸和盧森都是被通緝的兇犯!我們在這裏,一定會被逼死的。”
瑪莎大驚,順着地板跌坐下來。半晌後她說,“可是姐姐……我們又能去哪呢?”
瑪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我現在腳都沒痊愈,根本走不快。況且,現在我們不也是通緝犯嗎?除了這裏,哪裏能容身……”她靜靜得望着瑪麗,“更何況,阿姨已經逼他道歉了不是嗎?我相信不會有下一次了。”
瑪麗嘴唇都哆嗦起來。
瑪莎閉了閉眼睛說,“要走你走吧,我不走。”
但瑪莎想錯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更可怕的是,不僅是華西阿姨的兒子,連盧森這天也笑容滿面的從她們家提上褲子走了出去。
盧森看到她,摸了摸她的腦袋,“雖然是雙胞胎,可紅皮筋還是比你這個綠皮筋好看些。”
進了屋,瑪莎忍着眼淚,給床上面無血色的姐姐擦洗了身體。
“你還是不走嗎?”瑪麗問。
“我們沒地方走呀。”瑪莎說。
瑪麗點點頭,沒說話了。
容貌稍遜的綠皮筋卻沒有因為天真逃過一劫。
瑪莎也遭遇了這種事情。她被打橫抱進華西阿姨的家,狠狠扔在了床上。她拼命哭叫着姐姐救我,阿姨救我。
可是她的姐姐在鄰屋忍受煉獄,而她的華西阿姨,出門前為他們關上了門。
瑪莎被送回了家。
醒來時瑪麗正在給她擦洗身體,她抓住瑪麗的手,尖叫,“我們走吧!我們走吧!”
瑪麗放下毛巾,看着她。
瑪莎崩潰的哭喊,“你不知道他有多惡心!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姐姐!我一分鐘都忍受不了了!那個瘋子竟然還讓我給他生孩子!!”
瑪麗頓了頓,溫柔的說,“可是妹妹,當時說不走的,是你呀。”
瑪莎挺身,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她尖叫着,“你說什麽?!你有沒有人性!你可是我的親姐姐!”瑪莎沒有說話。
第二天。
盧森再一次進了她們的家,"小美人們,這回老子可不是來操你們的。好心提醒一句,x國的人已經準備搜查這裏了,軍隊已經走到山口了,晚上就能到。你們是打算跟我走啊,還是跟隔壁老婆娘一家走啊?“
瑪莎立刻大叫起來,“我們寧願被殺也……嗚嗚嗚!”
瑪麗捂着她的嘴,平靜的擡眼看着他說,“跟你。”
盧森愣了愣,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臉蛋,滿意道,“不錯,有眼力見。”
他前腳剛走,瑪莎就一個巴掌扇了過來,“你瘋了!我寧願死都不會被強奸一輩子!你這個變态!”
瑪麗沒說話。
瑪莎還在瘋狂大叫,“你是被強奸出快感了嗎你個瘋子……好,我不管你!晚上我就走!反正我記得回去的路。”
瑪麗說,“你要去哪啊?”
瑪莎得意的笑了笑,“回去找x國的人啊!我那天是不是忘了告訴你啦,那個王子見我的第一眼,說的可是你真漂亮呢!信不信,就算我回去,他們也肯定不會殺我?”
瑪麗看了她一會,忽然大笑起來。她抹了抹笑出的眼淚,對一臉羞怒的瑪莎說,“瑪莎,你記不記得,我們被迫出逃,就是因為你?”
瑪莎“呸”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等到下午,瑪莎去小溪洗完澡回到山頂。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這是……”
血!到處都是血!!
她的姐姐正用斧頭一刀一刀的分屍,擡頭一笑,“你回來了。”
瑪莎吓得跪地膝行。
瑪麗在她身後一邊砍一邊笑。“我剛剛去華西家,用他當時給我下的藥撒進了他的飯裏,砍死了他們以後,又去了隔壁。多巧,盧森收拾好了東西,正好在睡覺。”
她吮了一口手指的血,“你準備去找X國的人了?”
她向天空看了看。“今天他們估計不會來了,要下雨了。”
"……"
"沒關系,把你的屍體給他們看到也是一樣的。反正沒人知道世界上你還有一個姐姐,哈哈哈,我也解脫了。“
她舉着斧頭走了過來。
手起刀落。
……
瑪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比已經死去的瑪莎還要可怕數倍。
她講完了故事,語調上揚着問。
“先生,您對我的故事還滿意嗎?”
在瑪麗講述故事的整個過程裏,所有的場景都如電影放映般一幕幕重現在蔣澤端的面前。噴濺的鮮血,倉皇的尖叫,扭曲的笑臉……
“滿意。”他說。
瑪麗從他身上下來,拍了拍手,“那您看,我都告訴了您我最糟糕的回憶了,公平起見,您是不是也要自我分享一下呢?”
蔣澤端抿緊了唇——難道這就是結束整個游戲的任務?
“可以。但在這之前,你要告訴我,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在哪裏?”
“男人?”瑪麗歪了歪頭,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