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是……”蔣澤端嘶啞道。

男孩臉色轉換幾次,才開口道,“你可以叫我‘路路’。”

伴着神智的複蘇,胸口的疼痛讓蔣澤端呻吟出聲。待眼前逐漸清晰,他才發現面前的景物如此熟悉。

這竟是蒙德裏安的家。

記憶的碎片慢慢拼湊:那晚,蒙德裏安對他開了槍。

——我竟然沒死。剛才的一切都是夢。

蔣澤端擡起頭,對面前的人艱難開口道,“……請問你知不知道,蔣麓在哪裏?”

聽罷他的問話,路路臉上閃過錯愕又尴尬的異色。

他沉默片刻後走上前來,對蔣澤端說,“我是蒙德裏安先生的……朋友。你是大名鼎鼎的蔣澤端博士,我知道。”

路路舉起手,手中有一只白色的針管。“你已經昏迷一個月了,真沒想到你還能醒過來。”

蔣澤端看着近在咫尺的針頭,“營養液?”

路路挑了下眉,“管他是什麽呢。先生,你還能醒過來,怕是多虧了這藥。”

言罷,他将手中的針管高高揚起——

蔣澤端立刻竭力掙紮,牽動的傷口疼痛難忍,他劇烈咳嗽起來。

路路被這巨大的動靜吓了一跳,“你幹嘛啊?!”他既惱怒又慌張道,“我又不是要殺你!……天!你再暈過去可不關我的事啊!”

好在,蔣澤端咳嗽片刻後平息了下來。他臉色蒼白如紙,一字一頓道,“是蒙德裏安讓你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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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我吃飽了撐了做實驗嗎?!”

蔣澤端閉了閉眼睛,“那蒙德裏安呢?”

“你問我我問誰?”路路将試管随手放在櫃子上,抱着手臂道,“我勸你還是趕緊把這藥吃了,自己動手也省的我費事。”

蔣澤端腦中一片喧嚣,一切都雜亂的纏在一起。他搖搖頭,“我暫時不需要服用。請你先出去。”

“不需要?”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漠視,路路冷笑一聲,“你這個昏迷時一直自說自話吓死人的精神病,确實不需要治療。”

蔣澤端一愣,“昏迷時一直自說自話……?”

“你裝什麽。”路路皺着眉,“你不是有嚴重的精神分裂?蒙德裏安說你自己也知道。”

精神分裂?

早些年的一次次夢魇。

睡夢中接連出現的,神秘又毫無關聯的畫面。

那段時間,每天起床後蔣麓看着他的擔憂。

——是因為他有精神分裂?!!

抓着床單的手緊了又松。路路看着他錯愕的神情,莫名有些心虛,“……就算你之前不知道,現在總知道了吧。你記得吃藥,我先走了。”

“等等。”蔣澤端聲音發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蒙德裏安還說了些什麽?”

路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表情很為難。

“……請你告訴我。”

“好吧好吧,其實也沒什麽。但他不是什麽都給我說。”路路撓着頭走回來,“‘精神分裂’是我自己總結的。教授他沒這麽說——他原話是:你有時候并不是蔣澤端,而是另一個人——”

“你有時候并不是蔣澤端。”

蔣澤端眼前突然回想起曾經做過的夢:穿着不合時宜的衣服,默默跟在年輕的蒙德裏安身後,能對那具身體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而他自己卻往往以第三視角出現,對,那具身體的主人叫林麓。

這樣的夢,他印象深刻的就有三次。醒來前的場景時那樣清晰,簡直,如同在觀看一個人的記憶。

這絕不是簡單的精神分裂。

“有時候并不是蔣澤端,而是另一個人。”

——換句話說,他的身體裏,有兩個人?

蔣澤端後背漫過一層密密麻麻的寒意……

“——兩種意識會互相打架,”路路繼續道,“如果處理不好,你會在意識昏沉中長眠不醒,所以你要喝這個藥接受治療。”

這話确實是蒙德裏安告訴他的。

那天,他在玄關門口竟然見到了行動自如的“蔣澤端”。他一時非常驚訝,剛想大喊蒙德裏安人已經醒過來了,就被蔣澤端的行為怔愣當場:他光着腳摸索着緩緩行走,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蔣澤端你快跑,他要來殺你,“,“你為什麽要去當教授?就為了他?”,“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臉上的表情忽悲忽喜,音調也時而輕松時而陰森。

路路被這詭異的場景吓到了。好在蒙德裏安正好進來,把蔣澤端攔腰抱回卧室後向他這般簡單提了一下。

“蒙德裏安說你知道自己這病,”路路看着面無表情的蔣澤端,吞吐道,“既然他沒給你說,你也別讓他知道是我告訴你的啊。”

路路看着他如夢似幻的表情想了想,又寬慰道,“不過你不用太擔心——蒙德裏安說這藥效太慢,不想再等了。一個月後要給你做手術。”

蔣澤端慘白着臉擡起頭,再一次劇烈咳嗽起來。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那些夢只是巧合,這些話也是蒙德裏安随口說給這個男孩聽的。

更何況,如果我的身體裏真的有另一個叫做林麓的人存在,他見過我,我怎麽會對他沒有一點印象?

……

等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過往的記憶全都如此模糊了!

——我到底是誰?蔣澤端?林麓?還是都不是?我真的精神分裂了?還是早就被人做了更可怕的事?

誰做的?!

蔣澤端抖着手想去捂住自己的臉,卻突然意識到——

他手上的戒指不見了。

“蔣麓……”蔣澤端輕聲呢喃一聲。

“蔣麓!蔣麓!”蔣澤端雙眼失焦,從床上赤腳下來。一定是他想多了,怎麽可能會這樣?他一定還在做夢,像暗黑主題公園一樣。

“哎,你要去哪啊!”路路在他身後喊道。

我應該在蔣麓身邊,我怎麽會在這裏?蔣麓呢?蔣麓去哪了?我要去找蔣麓。

“你竟然醒了?!”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人,驚訝地看着屋內的場景。

“蒙德裏安……”路路小聲叫道。

蒙德裏安眯眼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蔣澤端,又看了眼桌子上放置的針管,揮手示意路路拿來。“寶貝,你要去哪啊?哎,沒生為師的氣吧,那夜形勢所迫,我迫不得已只能先給你一槍,要不然那東西也不會死啊,對不對?……你光着腳是要去哪啊?”

蔣澤端平靜的看着他,聲調沒有起伏重複道,“……那東西也不會死?"

路路在他身後小聲說,“老師,蔣博士應該又犯病啦。他好像完全不記得蔣麓死了,還說要去找他呢。”

蒙德裏安哈哈大笑起來,“犯病了就治嘛!來,拿來。”他拿過針管,揮手插入了蔣澤端脆弱的脖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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