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只竹鼠

“我就是聽了他們說的話,想過來問問你去人類那邊做什麽。”

奈茶對白笛的關切擔憂不加掩飾,一雙好看的眼眸認真地望着白笛。

“剛剛聽到他們說好不容易重新見到,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沒想到居然是白暑回來了……”

奈茶是真的對此感到震驚。

若說白笛心頭還始終存着隐隐的念頭,覺得白暑可能還活着,那麽包括奈茶在內的其他妖精就都以為白暑一定已經死了。

當年白暑失蹤後就始終沒有被找到,這麽多年又都沒有消息,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奈茶看着站在面前的白暑,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化形後的白暑。

從前他對白暑的印象都是一團白色的毛球,整天被阿笛抱着,占據了阿笛的全部心神。

那時候他和白暑的交流大多都是他以各種話題調侃白暑,直到把白暑逗得惱火不已。而一向寵愛弟弟的阿笛就會對他動手,替白暑出氣。

但他與白暑之間的最後一次交流卻并不是這樣。

一回想起自己與白暑的最後一次交流,奈茶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大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白暑本來也正打量着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奈茶,冷不防被他這突然變化的神态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阿笛的懷裏縮了縮。

而後他便聽到奈茶的聲音響起,其中似乎藏了幾分幽怨的情緒。

“我早該料到你其實沒事的……”

“你還記得你渡劫前一天來找我許了什麽願嗎?”

聽奈茶這麽一提起,白暑猛然間想起自己渡劫的前一天好像的确去找過對方。

當時他與熊貓精宮霧閑聊,聽宮霧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成精之前被人類精心照料的經歷,再對比起自己同族那些灰黑色皮毛的同伴的遭遇,心中不由得抑郁難平。

大家同是吃竹子的,為什麽命運如此不同?

大家都說向錦鯉精奈茶許願,只要願望合情合理,就會很快實現。

抑郁的白暑就真的去找了奈茶,許下了想要被人類尊重,不再成為寵物或是食物的願望。

在那之後第二天,他便渡劫穿越了。

如今仔細想一想,穿越之後他似乎的确也得到了許多人類的尊重。

想到這,白暑眨巴了兩下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臉色很難看的奈茶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有這麽大的火氣。

見白暑一臉無辜,奈茶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感到更加無力與窩火,沉默良久,最終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

“看在阿笛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腳步都氣勢洶洶,帶着沒能發洩出來的怨怒。走到門口卻又遠遠地喊了一句,“我去取點陳釀靈酒,一會兒回來。”

白暑茫然地目送奈茶離開。在對方踏出門去的一瞬間,他忽然聽到抱着自己的白笛似乎發出了一聲憋不住的竊笑。

他仰頭看了阿笛一眼,想要得到一個解釋。

白笛寵溺地雙手揉了揉白暑圓乎乎的臉,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像是想到了什麽極度好笑的事情。

“你也知道,他每次幫人實現願望都會掉一些鱗片,願望實現得越好,鱗片就掉得越多。”

好在這些鱗片并非光掉不長,只是長得比較慢而已。

這也算是奈茶修煉的一種獨特方式。

盡管身上的鱗片長長掉掉,他的修為卻在不斷精進。

白暑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附和着白笛。

奈茶會掉鱗片這件事也是所有妖精都知道的事情,他當然也不例外。

其實這一次見到奈茶,他猶豫了好半天才敢認,因為奈茶的變化實在是太大,幾乎與從前判若兩妖。

從前的奈茶雖然也長得高高大大,但身形纖細,金色的頭發留得長長的,自然的微鬈。整只妖美貌又精致,雖然身為雄性,卻讓許多雌性妖精都自愧不如。

而奈茶最廣為妖知的特點除了模糊性別美貌之外就只有一個——

自戀。

這是一只極度自戀的錦鯉精。

正因為自戀,所以他每次掉了鱗片都會逢妖便說,心疼自己那一身璀璨的鱗片心疼得不行。

原型的鱗片化為人形就變成了奈茶的頭發,是他最寶貴的東西。

白笛回憶起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眼底盛滿了笑意。

“那時候你失蹤了,我找不到你,一直很着急,別的妖精都說你大概是已經不在了,我還為此和他們發了火。”

“很奇怪的是,奈茶那段時間始終閉門不出,直到我快要崩潰的那天,他忽然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找上門來,安慰我說你一定會沒事的。”

白笛說着說着,自己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他在我面前把帽子摘掉,我一眼就看到他的頭光禿禿的,一根頭發也沒有。”

“他說你跟他許了個美好的願望,而他的鱗片掉光了,就說明你的願望會實現得很好,所以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一次禿頭持續了很久,久到奈茶開始主動抛棄了過去的形象,纖細的身材變得健壯,美貌的面孔沒有什麽改變,氣質漸漸變得卻與過去截然不同。

這也是白暑乍一看到他竟然不敢相認的原因。

盡管這轉變是奈茶發自內心的主動改變。但他最初那委屈又心疼鱗片的表情至今仍然能浮現在白笛面前。

當時的白笛因為找不到白暑,心情非常糟糕,卻也冷不防被奈茶的光頭逗得放松了一點,微微抿唇輕笑了一下。

而見他笑了,奈茶似乎也不那麽為自己的鱗片委屈難過了,露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些年來,白暑一直沒有消息,白笛心頭的希望也越來越微弱。

他每次回想起奈茶當時的光頭造型,都以為那是對方特地弄出來的,只是為了找個借口來安慰他。

現在看來,原來那并不是借口,而是實情。

白暑乖巧安靜地聽着,目光卻無法從白笛的臉上挪開,心頭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

他想象了一下過去還是纖細美少年形象的奈茶,把對方的一頭金發換成光頭的模樣,也感覺一陣忍俊不禁。

可是他根本笑不出來,因為覺察到了阿笛與奈茶之間似乎有些情況。

自從意識到自己喜歡愛德溫,他對這種感情就像是開了竅一樣感知敏銳。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什麽都不懂,自然也就能清晰地感覺到阿笛和奈茶之間的微妙氣氛。

阿笛一定喜歡奈茶。

理智上白暑能夠接受,也知道阿笛遲早會有喜歡的人。

可是他如今的心情依然有些微妙的抑郁。有些害怕阿笛的心被奈茶占據,不再像以前那樣愛他。

他抿了抿唇,猶豫着輕聲詢問了一句,“這裏是哥哥的房子,為什麽他能直接進來?”

白笛被他問得愣了一下。

沉默數秒,他低頭啵唧一聲親了一口白暑的臉蛋,而後輕輕嘆了一口氣,眼底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寵愛。

“因為哥哥已經和他在一起好多年了。”

這其實并不是他自己的家,而是他與奈茶共同的家。

奈茶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他近千年的時間,哪怕期間他冷淡無比,讓對方無數次碰壁,也沒能使其退縮。

這是一點一滴滲透出來的愛情,路途艱辛,可奈茶很頑強很堅持,終究是捂熱了一顆心。

他沒必要在這一點上隐瞞白暑。因為那既是對白暑的欺騙,也是對奈茶的不負責。

“……”,盡管心頭早已有了答案,可當聽到阿笛親口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白暑還是止不住委屈,扁了扁嘴。

但他低垂着頭,沒說什麽。

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一邊自己喜歡上了愛德溫,一邊還想要霸占阿笛,不讓阿笛喜歡別人。

情緒低落間,他感到自己的臉被阿笛雙手托起,兄弟倆四目相對。

“哥哥會和奈茶一起愛你,你不要有太多不必要的擔心。”

白笛聲音溫柔,一邊說着,一邊把自己乖巧可愛的弟弟摟緊在雙臂之間。

“我們可以在這裏過得很好很安穩,過我們從前一直想要的理想生活。”

這裏都是妖精,所以他們不需要擔驚受怕。妖精們相處和睦,日子過得恬淡,沒有争鬥。

白笛一下一下地拍打捋順白暑的脊背,像在哄一個受了委屈的流浪孩子回家。

“就留在哥哥身邊,把那個人類忘了吧。”

妖精與人類道不同不相為謀,倘若因為感情而不顧一切非要在一起的話,只會得到難吃的苦果。

白笛不希望白暑走上這樣一條遍布荊棘的路。

“你與他才相識不久,趁着感情還不那麽深刻,早早斷了是最好的選擇。”

這話聽上去或許顯得有些冷酷,就如同他是想要強行消滅白暑剛剛萌生出來的愛情,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我們妖精與人類之間有着一條鴻溝,想要在一起,實在是太難了。”

白暑把臉埋在白笛的懷中,靜靜地聽着對方一句句的勸告。

他沉默了很久,眼眶越發潮熱,強忍着才沒流下眼淚。

他不得不承認,阿笛說的都是對的。

可是當他設想了一下自己真的就此離開愛德溫,胸口便是悶鈍的疼痛,連綿不絕。

他大概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歡那個男人。

“我試試看吧,試着忘記他。”,他嘴上這麽對阿笛說,心裏卻已經預見了失敗的結局。

愛德溫對他的好,怎麽可能說忘就忘掉?

忽然,門不知被誰敲響,打斷了兄弟二人的交流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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