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越玲仔細的想着“酒駕害人命”幾個字,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 終于忍不住問道：“爸爸，這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了, 你還沒走出來嗎？這麽多年，你就沒想過再回寶島看看？就沒想過來找我嗎？你當時走的太急了，我們甚至連個像樣的告別都沒有。”

越铮緊張了起來, 他看着自己養了十來年的閨女，語無倫次起來：“爸爸不敢，你爸爸我其實膽子特別小的。你爺爺奶奶就是出車禍沒了的, 一想到我也把人撞死了, 我就完全不敢回寶島了。起初的時候，我其實有想到去自首的。但爸爸沒用, 到了最後還是沒敢站出來, 終究選擇了逃避。”

越玲聽着他的話，聽着他一句一句的自責, 忍無可忍道：“你确定你當時撞死人了嗎？魯一天被撞得不是右腿嗎？”

越铮臉上的神色變了變，他顯然也是知道真相的。他擡頭看着越玲嘴巴動了動，最後無奈道：“其實起先我是真的以為他活不了了，你媽媽給我拍了他在醫院的照片。他全身包紮着吸着氧氣被醫生搶救着, 醫生還下了病危通知書，我不得不信。我只能簽了離婚協議，拿着你爸爸賀大康給的錢, 扔了我所有的證件和電話, 選擇逃出寶島隐姓埋名。我不敢聯系以前認識的人, 不敢回寶島，甚至在外面我都不敢住在像樣的小旅館，也不敢去正規的單位找工作。我在外面躲了兩年，才想到找以前的好哥們在查查的。到了那時我才知道我沒有撞死他，但就算我沒撞死對方，但把人家撞殘了跟撞死了又有什麽差別呢。我知道這事情最後是你爸爸賀大康花了一大筆錢擺平的，他讓對方銷案，讓對方息事寧人回了鄉下。那個時候他已經娶了你媽媽，你也已經搬到賀家了，我還能怎麽辦呢。我無話可說，當時我逃命時，你爸爸他給了我錢的。就算我再回寶島，我也什麽都沒有了。我沒有家，沒有了妻子，也沒有了你。我在別人眼裏還是一個撞了人就跑的大壞蛋，所以我好像根本就沒有再回寶島的理由了。”

越爸爸說着話，簡直都要哭出來了。越玲看着他，一時完全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當以前的猜測成了真時，不光他受不了，越玲也感覺自己受不了了。

“爸爸，你那時總是跟媽媽吵架，就是因為賀大康嗎？”到了此時此刻，越玲也不想其他了，她只想把一切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越铮沉默了一下，許久後他緩緩苦笑道：“當初你媽媽在商場做促銷，她那麽漂亮，其實當時應該有很多人在追她。我那是其實沒什麽本事，因為考了駕照學會了開大車，死了的父母又給我留了房子給我買了車子，所以我就漂了，就去追求你媽媽了。你媽媽是懷着你嫁給我的，她以為我是二愣子什麽都不懂，但其實我什麽都懂。其實在跟你奶奶爺爺一起出車禍時，我就傷到了那裏，醫生就告訴我，我以後不能有孩子了。當我誰都沒說，結婚一個月你媽媽跟我說她懷孕了，我就認定你是我的，我就開開心心的做起了爸爸。”

越玲盯着他面無表情着，但她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卻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為了不失态，她把用自己的左手死死的捏着自己的右手。

越铮繼續回憶着，繼續說道：“你媽媽剛剛生下你就跑了，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我以為她後悔嫁給我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但沒想到你三歲的時候，她又回來了。我當時是真的挺喜歡你媽媽的，而且玲玲你自從有了媽媽就特別的黏她，我看你那麽高興，我就把家裏的存折給了她，就在房産證上加了你媽媽的名字。我想用這些來感動她，希望她能看到我的真心，希望她能一直留在我們的身邊。那幾年，其實我們一家過的挺幸福的。你媽媽天天待在家裏，那裏都不去了。我帶着你去幼兒園，等你稍微大了，我一有時間就帶你去參加不同的學習班，就想着把我的乖丫頭培養成這個世上最聰明最有才華的人。要不是我開貨車翻了車，要不車子毀了還要賠別人三十萬的損失費，我根本就不知道家裏的存款早就沒有了，也不會知道我的房子竟然已經被抵押出去了。”

越铮捏着拳頭，看着越玲眼中滿是複雜：“我天天的鬧你媽，結果她沒有還給我抵押出去的房産證，說房子已經賣掉了，只給我了五十萬塊錢就打算了事。寶島那時候的房價雖然不是很高，我的房子雖然不好，但那是你爺爺奶奶留給我的，怎麽可能就用五十萬打發掉我。所以我還了三十萬的貨錢，之後就耗在了家裏。我耗着耗着原本剩下的二十萬我買了小車打了一陣麻将，好像一眨眼就沒了。那個時候我知道了賀大康的存在，知道你媽媽原來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他開公司了。我想找他算賬的，可沒等我去找他算賬，我就先出了車禍。對方拿着錢提前找到了我，說只要我離婚，就幫我善後，就再給我二十萬塊，我沒有理由不答應。至于你——”

越玲已經冷靜了下來，越铮把長長的手臂伸了過來，他摸了摸越玲頭頂緩緩道：“我想我跟你是真的跟你沒有父女緣分了，我的乖丫頭，他是你的爸爸，而我至始至終只是一個外人而已，又何必再聯系你在去給你添麻煩呢。你有你的好爸爸，有你的媽媽，我知道你會幸福的。我前幾年還在報紙上看到過對你的采訪，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把你還給他們不再聯系你就是對的。”

越玲沉默着，這突然來的事實，已經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在長大後開始查自己的父親時，她懷疑過自己的父親是因為賀大康的幹預所以一直都沒有回寶島，她懷疑過那起突然的肇事逃逸案子。她的母親對她的弟弟太好了，所以她甚至懷疑過自己的母親。在沒有證據時，她只是懷疑着，從不表露出自己的懷疑，一直都在賀家做着懂事的大小姐。但這麽多年，她卻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出生。從未想過自己可能不是父親的孩子，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會是賀大康的孩子。

“我的父親可能另有其人。”越玲這樣想着，之後便很快穩定了心神。

“爸爸，我一直都在找你，在我心裏你是無法取代的。我記得你小時抱着我去幼兒園，我記得我上小學那麽大了，你還抱着我。你陪我去練琴，陪我參加芭蕾舞比賽。後來我迷上畫畫，爸爸你見我有點畫畫天分，就抱着我去美院找老師拜師。我們堵了許老師一個月，所以他破例收了我這個學生。我是他所有學生中最小的，那麽多大孩子，就只有我一個是小學生。爸爸，其實我沒有恨過你。我雖然跟人說過你是酒鬼賭鬼，但我知道，你是愛我的，至少當時你是最愛我的。”

越爸爸抹起了眼睛，他也伸手給越玲擦了擦眼睛：“別說那些了，孩子，只要你過好，我過的好，以前的那些就都算不吧。人到了我這把年紀，心就變得特別的小了。我現在別的不想，就希望你阿姨的身體好好的，希望慧慧将來能考個好大學，希望我的女兒你能快快樂樂的，這樣我就滿足了。人也不能太較真，不能太追根究底，有時候難得糊塗是放過別人也是放過你自己。你爸爸你媽媽是真心相愛的，他們倆一輩子也不容易。我現在也很好，被我撞了的人也得了一大筆錢，所以有些事情能簡單我們就簡單。能不計較就不計較，你爸爸我活到四十歲才真正的安定下來，真的不能再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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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越玲不是十幾歲的孩子，她自然知道他的顧慮。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如果今天的賀大康是跟她父親一樣的人，她的父親肯定不會這麽善罷甘休的。但對方現在有一個賀氏，對方跟他差着無法丈量的距離。對方幫他擺平了逃逸案，對方在他最空難的時候給了他逃跑的錢，所以一切就都複雜了，就變成如今這樣的模樣了。

“爸爸，我其實就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現在你過的好，我就放心了。爸爸我不打擾你了，我今天是來辦事的，只是碰巧聽到別人提起你，我才順路過來的。”越玲笨拙的解釋着，然後站了起來。

“玲玲你別多想了，回去好好的過日子。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會明白，比起糾結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自己真正的幸福，自己家人真正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其實都無所謂。”越爸爸搓着手把越玲送了出來。

“別送了，爸爸我都知道。我會記得你的話，會好好的過日子的。也請你保重，好好的活着。”

外面傳來剛才那個小姑娘哈哈大笑的聲音，越玲不想給他添麻煩。擡手制止了對方，她便立馬走了出來。

她走的飛快，等上了車子。等陪小姑娘玩耍的徐八上車後，她便立馬發動了車子。

“越小姐——”

“幫我查一下他家的房子和這個鋪面，如果房子貸款沒有還清或者店面是租的，你就幫我運作一下，到時需要多少錢跟我說就可以。不用提前告訴他們，等事情辦妥了，直接告訴他們一聲就可以了。如果他拒絕，你就找他現在的妻子，我相信她不會拒絕的。”

“好的！”徐八忘記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他看着眼睛泛紅的越玲，一下子閉上了嘴巴。

兩人一起到了徐八住的酒店，越玲放下他後，連一分鐘都沒有停頓就把車子開向寶島。

在回去的路上，她的手機一直都在震動。公司有人找人，夏姍姍給她發了信息，甚至上次跟她吵架後就一直都沒有再聯系她的肖雲清都在打電話找她。

越玲只是看了看手機，便繼續開着車子。事到如今，她想的不多，她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她到底是不是賀大康的孩子。

不是父親的孩子，那她寧願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那也好過賀大康。因為如果她的父親是賀大康的話，越玲就感覺自己的出生和存在簡直就太搞笑了。她不想成為一個笑話，只要确定她不是賀大康的孩子，那她就可以把這件事情劃上句號了。因為在她的心裏，她自始至終就一個父親。生恩養恩放在一起，越玲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養恩，至于生父什麽的，越玲從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