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夜色沉沉,車輛平緩地行駛着。

汪子才托着腮看向窗外,問道:“施轍,你介意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介意。”施轍想也不想地回答。

汪子才笑道:“別擔心,不會拐了你的。我想讓你陪我去一趟商場而已。”

施轍的眉尖抽動了一下,“你想買什麽?”

“買禮物啊。”

出乎汪子才意料的是,施轍居然答應了:“那就去吧。”

瞥見他一臉意外的表情,施轍說道:“都到了這份上,拒絕還有意思嗎?”

聞言,汪子才嘆道:“要是你接受我的表白有這麽爽快就好了。”

施轍不置一詞,汪子才也不再多話了。

到了商場,汪子才直奔玩具城,施轍問道:“你不是要買禮物嗎?”

“給我小侄女買禮物啊。你來幫忙挑?”汪子才道。

汪子才的侄女小昭今年四歲,明明是個女娃娃,卻不愛一般小女生喜歡的芭比之類的玩具,是以每次給她買禮物都十分頭疼。

“不如買積木吧。”施轍看着汪子才挑了半天還是沒選好,不由得開口道。

汪子才拿着一盒積木,沉思片刻,終于下定決心道:“也好,那就買積木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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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完賬,往商場出口走去的時候,汪子才笑問:“看來你似乎也有哄小孩的經驗?”

“沒有。”施轍否認道。

“好吧。”汪子才聳了聳肩道,“下次你應該去我們家,我侄女應該會很喜歡你。”

車子在汪子才的公寓前停下,施轍微微皺眉道:“你住這兒?離公司确實夠遠的。”

汪子才笑嘻嘻地說:“是啊,要不要每天接我上下班?”

“下車吧。”施轍淡聲道。

“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汪子才揚了揚手中的包裝盒,“還幫我挑了禮物。”

“不必。”施轍道,“下不為例。”

“哦。再見。”汪子才笑了笑,下了車。

看着車子向着夜色深處駛去,汪子才轉過身,腳步生風地走向自己家。

轉眼間便過了兩個多星期,汪子才一如往常地泡泡茶,整整資料,順便再不痛不癢地撩撩施轍。總的來說,小日子過得還是十分舒心的。

而另一方面,不知是施轍的抗虐能力有所提高,還是已經習以為常了,總之也沒有當初面對汪子才時那份尖刻。兩人目前為止還是維持着一種微妙的狀态。甚至乎,偶爾施轍在辦公室對着部下發飙,也只有汪子才能按捺得住他。

一天晚上,汪子才剛在家洗完澡,便收到了Ada的電話:“Ada?什麽事?”

“施總喝醉了,我現在家裏出了點事,你方便幫我送他回家嗎?”

他想起今天施轍要參加一個什麽宴會,估計被人灌了不少酒。正想着,Ada又道:“喂?在聽嗎?”

“在的,你們現在在哪?我馬上過來。”汪子才連忙道。

根據對方所說的地址,汪子才一路飙車到了酒店。一進門口,便見Ada正扶着施轍往這邊走。

“Ada,施轍他怎麽了?”汪子才走上前,接過施轍。

“被客戶灌了很多酒,剛剛還在廁所吐了一回。”Ada說道。

汪子才說:“那我先送他回去吧。”

“你有開車來嗎?”

“有。”

“那好,我讓司機把車開回去吧。”

Ada又給他報了施轍住所的地址,然後說:“那就拜托了。”

汪子才笑說:“放心吧。”

小心翼翼地扶着施轍到車上,汪子才松了一口氣。說實話,施轍看着雖然不是什麽肌肉男,但畢竟是一個成年男子,分量也是不輕的。也不知道剛剛Ada是怎麽扶他下樓的。

車子一直駛往近郊,停在一座看起來挺氣派的別墅前。汪子才在施轍身上摸索了半天,終于摸到了把鑰匙。說實在的,施轍的身材真的挺不錯。汪子才對他上下其手,順帶滿足一下個人私心。

開了門,屋裏漆黑一片,才發現竟連半個傭人都沒有。他順手把燈打開,偌大的別墅裝修得很漂亮,卻空洞得像個沒有人煙的城堡。

汪子才費力地把施轍放到沙發上,剛要直起身,卻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他直撲到施轍身上。

醉倒的施轍也不由得悶哼一聲,但還是沒有醒過來。明明醉得一塌糊塗,臉上卻蒼白一片,除了滿身的酒氣,汪子才覺得他倒像是睡着了。

第一次見過醉到不省人事的施轍,卸下了防備,平日裏的那份疏離仿佛被打破。溫暖的軀體被他壓在底下,呼吸相互交融,俊美的容顏觸手可碰,也不怪得汪子才心起邪念了。

要是現在偷偷幹點壞事,他也不會發現吧?本着這樣的念頭,汪子才下意識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悄悄接近施轍。

直到兩人僅剩兩公分距離時,施轍突然睜開眼睛,右手緊緊攥着汪子才的手腕。

“咳,那個……”汪子才一臉尴尬地想解釋,卻被人掀翻在地。

施轍騎在他身上,左手緊扣他的脖子,眼底俱是戾色,他哼笑道:“汪子才?”

“是……我……松……手……”汪子才被他掐得有些喘不過氣了。

可惜施轍置若罔聞,他俯下身,低着頭,在汪子才耳邊輕聲說:“你知道我有多讨厭你嗎?”如果忽略他手上的勁兒,乍眼看去,還真像情人的低語。

忽然,他的語氣變得憤慨起來:“你憑什麽幹涉我的生活?憑什麽肆無忌憚地闖進別人的人生?”

“咳……松手……”汪子才緊緊抓住施轍鎖在他咽喉的手,但施轍的力度明顯比他大得多,再多的掙紮也只是徒勞無功。

明顯已經失去神志的施轍不但沒有松手,反而還漸漸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說你憑什麽?不就是因為你是汪家的次子而已。沒有汪家,你以為你能逍遙到今天?”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厭什麽?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只會依賴家人替你遮風擋雨、實則一無是處的草包!”

“松……手……”汪子才漸漸翻起了白眼,握着施轍的手也慢慢松了下來。他毫不懷疑施轍下一刻真的是會就這麽掐死他。

突然,汪子才覺得喉間一松,他再顧不得上其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施轍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他狼狽的姿态。

“滾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

哪曾受過這麽對待的汪子才一下子覺得自己又凄涼又委屈,一句話也不想說,大步越過施轍,摔門而去。

他一路飙車回家,速度不減來時,卻帶上了滿滿心酸和疲憊。

回到家,他在脖子上塗了藥之後,就把自己蒙在被子裏,但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剛剛施轍對待他殘酷的态度和行為。

在平日裏,施轍從來沒有透露過對他厭惡的态度,讓他總自以為是、感覺良好,殊不知有些情緒隐藏得越深,爆發出來越可怕。如果不是今天,他都不知道他在別人眼裏有多讨厭。

說起來,也得多虧施轍一棍子敲醒了他,不然他指不定現在還傻乎乎地往坑裏跳。

汪子才扯了扯嘴角,心裏安慰着自己,嘴裏卻滿是苦澀。

既然睡不着,他幹脆起身,打了兩盤游戲。

然而,游戲都通關了,天還沒有亮。他想了想,從冰箱裏拿了瓶啤酒,邊喝邊看球賽。

球賽結束,天正蒙蒙亮。他關掉了電視,走進洗手間打量着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蓬頭垢臉,因一夜未睡而滿眼血絲,下巴冒出一些青色的胡茬,脖子上紅彤彤的指印還沒有消散,可見昨天施轍有多用力。

大概是身為gay的緣故,汪子才一般情況下會比較着重修飾自己。如此憔悴落魄還真是第一次。

他勉強笑了笑,然後認真地刷牙、洗臉,仔仔細細地剃胡子。他不打算去上班了,反正他現在既不想看到施轍,施轍也不想看到他,這樣對兩人來說都好。

不過是失戀而已,有什麽好值得痛不欲生呢?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情場高手偶爾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嘛。

可是,不去上班他又不知道該幹什麽好。其實施轍說得他沒錯,他就是個躲在父母大哥背後、只會貪圖享樂坐享其成的二世祖而已。以往這個時候,他通常還沉醉不知在哪個溫柔鄉裏。然而那些荒唐糜爛到極點的日子,他也不打算繼續過下去了。

原來經歷過某個人,就算無法和他比肩,卻也忍不住想要企及他的高度。

正當他坐在沙發上發呆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他拿過一看,是個熟悉的號碼。

那是他千辛萬苦向Ada求來的號碼。不是公司內線,是施轍的私人號碼。

多少次夢寐以求這個號碼的主人會有一天主動打給他,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他卻猶豫了。

懷着一絲微不足道的希冀,他按下了接聽鍵。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卻沒有說話。

對方也沒有說話,那邊很安靜,安靜得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終于,還是汪子才開口道:“你不說話嗎?那我挂了。”

“你今天不來上班了麽?”施轍終于開口。

汪子才反問道:“昨晚你不是說不想看到我麽?”

施轍似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昨晚是我喝醉了。”

“大概是酒後吐真言吧。如果施總只是來問這個問題的話,那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不會再去公司了,現在你應該可以安心了吧。沒有事我就先挂了。”汪子才說。

“等等。”對方磁性的嗓音從電話裏傳來,害他的心忽然一顫。

他定了定神,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施總還有什麽事?”

“我……很抱歉。”施轍似乎遲疑着說,“昨晚發生的事。”

第一次見到這樣猶豫不決的施轍,汪子才突然很想笑,于是他笑了,然後問道:“施總這是什麽意思?打一巴掌賞一塊棗子嗎?”

“不是。”施轍深呼吸一口氣道,“昨晚是我失控了,并非想這樣對你。”

“可這不是你所想的嗎?”汪子才反問道,“如果不是你喝醉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讨厭我。”

“能不能別再妄自猜測?”施轍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惱怒,“我知道我昨晚說過什麽,也清楚我做過什麽,可我無法控制自己。”

莫非是酒精上頭了?他見過一些狐朋狗友,喝起酒來完全失控。可別人發酒瘋哪有施轍這麽兇殘的?

汪子才道:“那我問你個問題,你現在還讨厭我嗎?”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

施轍沉默着,汪子才又道:“說話啊。至少告訴我,你不是太厭惡我吧?”

“……如果沒有你泡茶,我大概會不太習慣。”施轍揉了揉鼻梁說。

“哈。”沒想到他這麽回答,帶着一絲意外的竊喜,汪子才如釋重負地笑了。

“那你今天還來上班嗎?”施轍又道。

汪子才笑道:“來,怎麽不來?我這個月的工資還在你手裏。”

“好。”施轍沒有留意到,他的眉梢眼角也悄悄帶上了點笑意。

“這是什麽茶?”施轍抿了一口,問道。

汪子才若無其事地說:“醒酒茶,你不是說昨天喝多了麽。”

施轍沉默了片刻,盯着他脖子上的圍巾,有些欲言又止道:“你的傷……”

“我塗了藥,應該沒什麽事了。”

施轍從抽屜裏拿出一管藥膏,說道:“這個給你。”

“嗯?”汪子才上前接過,笑道,“那就謝謝你了。”

“不客氣。”

“那我先出去了?”

“嗯。”

門被關上,施轍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嘆了口氣。他越發不清楚自己對汪子才的态度了。既不是讨厭,也算不得喜歡。模模糊糊,難以分明。

他不喜歡這種黏膩的感覺。因此這種認知,讓他覺得有些許煩躁。

也不知道這點煩躁,會不會再引發出什麽傷害他的事情來。

而門外的汪子才,卻難掩喜上眉梢。本來昨晚已經做好割舍的準備,萬萬沒想到今天突然來了個大反轉、大驚喜。明明一夜沒睡,卻格外神采飛揚。

有人留意到他的神色,笑着調侃道:“汪少,今天心情很好嘛?”

“還好還好。”他謙虛道。

“不如今天下午茶請客?”那人試探道。

“沒問題。”汪子才笑道。

“耶!今天汪少請客!”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看着外面化成了歡呼的海洋,獨立辦公室裏的施轍心情更加煩躁了,感覺滿腦子裏都是那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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