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月13日 宜假裝
人陸續多起,趙勝招呼着問喝紅的白的還是啤的,最後上了一箱子青島。
阿C很自然地給荀或開了罐,一邊說:“上次都讓大馬帥哥給你擋了,這回可得不醉不歸啊。”
“不行,今晚不喝。”
“裝什麽啊你,”阿C嫌棄,“老同學聚會還不把酒話當年?多沒勁。”
荀或當下就來了兩句詩:“君若一定要我喝,吐你身上你別說。”
又拍了拍腹部右上角:“做醫生是門修仙藝術,我得從現在開始養肝。”
荀或最叛逆的日子是在大一上學期,被高考憋瘋了,一朝自由就如脫缰野馬到處瘋玩,染了頭紫毛不止,還被學長姐摁進酒裏渾渾噩噩泡了好幾個月,直到一次夜醉回來趴俞斐身上吐了兩小時才懂收斂,不再沒酒找酒喝。
但即便是在他最叛逆的日子裏他也不曾抽煙,他爺爺是個老煙槍,肺癌去世的。
酒其實也不是好東西,說什麽适當飲酒有益健康那全是廣告策略,飲酒适當,至多不會對身體造成巨大損傷。
來了三十九個老同學,二十五個男的裏面有十三個在拼杯,按荀或的性格本該加入“喝,都給我喝”的行列,但他答應過季玄。
季玄為什麽那麽能喝?荀或盯着那桌正興的酒局,無由來地冒出一個可怕想法:他小時候是不是常被客人拉着又陪酒又賭博?
……靠你好能想啊荀或,酒精代謝路徑你還不清楚嗎,季玄酒量不是練出來的,是天賦秉異。
不過季玄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呢,荀或的筷子伸進小龍蝦的上空。
他第一次過問季玄的從前,季玄只用很糟糕三個字總結,所以為免不小心揭到更多傷疤,荀或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唱K啊?”
隔壁桌有段話從中間開始講述,荀或轉過眼睛。
趙勝說:“這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去唱K吧!”
有幾個小姑娘立刻應好,大概覺得看男人喝酒實在無聊。方沛是唯一一個也在拼酒的女性,虎口圈着瓶啤酒罐,翹着小拇指指向這桌的荀或,大聲笑道:“讓我們的最佳人氣王來表演一下他的成名曲啊!”
荀或當年唱的是陳奕迅的十年,明明是個小太陽硬要樹個苦情形象,反差巨大,深入人心。
那時盛荀關系還未宣告破裂,下了臺盛游洲問兩人十年後還會不會是朋友,被罵了一句矯情,然後荀或的胳膊就搭上來,還很土氣地比着個拳頭:“好哥們,朋友一生一起走。”
荀或那時更小只,這一下勾肩搭背還得踮腳。
實則盛游洲想問,十年後能不能不再做朋友,喜歡一個人怎麽甘心只做朋友。
房間很大,荀或唱得有些忘我,迎着掌聲下來。下一首歌的前奏已經響起,趙勝拿着麥克風,盯着潮水般滾動的歌詞字幕,專心致志蓄勢待唱。
荀或回到位子上喝了口檸檬水,阿C用肩膀拱了拱他問:“到這還不喝啊?”
“在做滴酒不沾挑戰,你死心吧。”
但很快開始賭牌罰酒,方沛搖着骰盅讓荀或別裝,上回他可是一口氣幹下一整罐,老酒鬼了。
荀或看了看時間,将近十點半,覺得自己小喝幾口問題不大,他還有明天趕高鐵的借口可以提早離場。
喝得正起勁,趙勝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滿臉神秘莫測地說他在走廊遇到個人。
方沛讓他丫的快說。趙勝一瞥荀或,忽然問:“狗貨啊,你當年到底為什麽和盛游洲鬧掰了?”
十一點半,荀或喝了一個小時,聞言清醒些許,撇着嘴:“幹嘛突然說這個?”
“其實我也想知道,”阿C小小聲,“我們都想知道,畢竟你當初和他關系那麽好。”
“盛游洲可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啊,”趙勝說,“天盛地産不是他家的嗎?”
“他家搞地産關我什麽事?難道他要捐醫院給我嗎?”荀或很煩躁,“別提他了行不行,說起來就糟心,操。”
然後趙勝就說了句更叫荀或糟心的話:“我剛剛遇到的就是他。”
“荀或啊,我們同學一場,你就當幫我個忙吧,”趙勝又說,“他剛問我你在不在,說想見你一面和你道個歉。你知道我讀的是測量,這年頭要找條好出路也……”
“他為什麽剛好在這?”荀或反問。
阿C:“別生氣別生氣,喝酒喝酒。”
“就是剛好,我怎麽知道,”趙勝睜眼說瞎話,“他态度很誠懇啊,想見你一面而已,荀或你不會這麽小心眼吧?”
“能說開還是說開吧,”方沛相勸,“人要少樹敵,說不定以後他會給你捐醫院呢?”
“不要,他進醫院我能給他支氣管擰斷。”
“小孩子氣了啊,”方沛無奈,“他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荀或沉默些時,又灌了一口酒。
分明該說的都已說完,這盛游洲又要搞什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見他多一面。
趙勝在旁哀哀切切地懇求到心煩,荀或更疑心自己被利用。勉力維持着表面的和諧,說明天趕着回學校先走,但誰都看出其中不歡而散的意味。
趙勝只得在暗地裏給盛游洲發了個痛哭的表情:他不肯,現在已經走了。
“盛游洲!”被他攔住電梯的那一秒荀或心态徹底炸了,“你他媽的煩不煩!”
盛游洲擠進狹小的電梯間,荀或立刻就要出去,被他鉗掣着手腕拽回來。電梯下降的一分鐘裏荀或的心也跟着降至谷底:“我求求你放過我行嗎!我真的——”
“我訂婚了。”
盛游洲一句話堵住了荀或,他才發現他左手中指帶着圈銀戒。
“那可真是恭喜你。”
婚訊像支鎮靜劑,荀或不再致力掙紮盛游洲扣在他腕上的手,“也恭喜我。”
原是來徹底了斷的。
可算解脫了。
安靜些時後荀或又問:“但你根本不喜歡她吧?”
“我喜歡的人是你,”盛游洲盯着電梯門裏荀或的倒影,“我再沒有遇到過比你更天真爛漫的人,我喜歡的一直是你。”
情感豐沛固然是好但也容易致人共情,荀或只聽了這一句就有些心軟,他不去回應,轉向其它話題:“你未婚妻知道嗎?你……不喜歡她。”
電梯到了底層,盛游洲說知道。
荀或嘆氣:“盛游洲你談過女朋友,你不一定是個純同,你可能是個雙,你試試喜歡她吧,對她好也對你自己好啊。”
中庭裏兩部電梯朝着商場前門,兩部朝着後門,背對而立。
他們從前面出來,将要十二點已沒有游人,盛游洲的聲音在空曠之中異常清晰:“喜歡難道不是一輩子的事嗎?”
“當然不是,人類本質三心二意,那什麽柏拉圖采花的故事你聽過沒有?你永遠只會覺得下一個更好。”
“你對他也是這麽想的嗎?”
他們停在電梯門前,盛游洲還拉着荀或的手腕,但荀或忘記掙紮:“你說誰?”
“你說是誰?你就不能有點自覺別亂撩人嗎?那個人可像頭狼一樣盯着你!”
“他沒有!”荀或馬上反駁,“而且你都訂婚了,怎麽還來管我和誰交際?!”
“所以我都訂婚了,你為什麽還不肯和我說真話?總得讓我輸得明白點吧?”
盛游洲的眼神隐忍,荀或被凝望得發怵,不覺脫口道:“我和他現在真沒在一起。”
“……現在沒在一起?”盛游洲握住他的手一下緊了,“意思是以後會在一起嗎?”
荀或為一時出口的真話感到失措,立即彌補道:“就算在一起,也不可能一直走下去,和你說了,人類本質三心二意,盛游洲——”
盛游洲喜歡天真爛漫,那他就不能給他。
荀或調整了神情,拿出成年人對愛情的功利與淡漠:“我是直的,就算和男人,也不過是玩玩罷了,同性戀能走多遠?還真的為他背叛全世界不要我家人嗎?就算在一起,最後肯定得分手回家結婚生孩子,我可是我老荀家的獨苗。”
“我以前是很天真,但你不能以為我會一直天真下去啊,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我以前的确對你有好感,可現在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你以為真有一生一世嗎?那你可比我還天真。我的人生信條很簡單,我這一刻開心就好,這一秒愛他下一秒愛另一個他,有什麽所謂?反正我開心就好。”
盛游洲的眼神暗了暗,“荀或,”他沉聲問,“你認真的?”
“我從來都沒認真過,”荀或輕佻地笑了笑,“盛游洲,你和趙勝搞這麽一出,就是為了把我支出來提醒我季玄是個同性戀?那你還真關心我。”
盛游洲默然不語。
“一樓,First?Floor。”
機械女聲自後面兩部電梯傳來,荀或眼角一瞥,沒有留意。
“對你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荀或抱臂調笑,“那要不要在你步入婚姻墳墓之前打一炮?不用摘戒指,我就喜歡這種偷情的背德感。”
盛游洲極其不适,他讓荀或別再裝。荀或收起笑意:“哎呀,給你看穿了,我确實在裝,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盛游洲,我誰都不愛,我只愛我自己。”
電梯按鍵的紅光已因電梯門開而暗下,季玄在門前伫立不動,聽着荀或的步音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