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蘇墨言再次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混混沌沌的,想着适才腦子裏裝過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境,他臉色一白。
他記不清過程都經過了什麽,但是最後一句的道別,他聽懂了。
以及,那個人喚他為“天權星君”。
天權?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于熟悉,蘇墨言沒有忘記,他在報名的時候寫下了墨言,結果出來的是“天權”兩個字,最近道家的書籍他沒有少看,天權星君是七星君之一的人物,他知道。但是天權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他不過是個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物而已,寫不了令世人傳頌百年的詩書,做不到豐功偉業。到底那位天上高高在上的文曲星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師兄,你怎麽又跑到懸崖邊了?”白衣每次吃早飯都要來懸崖邊一趟把蘇墨言拉去飯桌前跟自己一起吃飯,不然這個人竟然都會忘記了自己需要進食,“你還沒有到辟谷期,這樣下去身體會被你搞壞的!”
“無礙。”蘇墨言轉身就甩給白衣的一個背影。
自從來到這個山頭,蘇墨言的裝束就已經擯去了山下的凡人裝,頭發不束卻也不亂,青色衣衫看起來也有幾番仙骨。
白衣望着蘇墨言的背影,略感麻煩的撓頭,他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師兄腦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了。
崇雲從遠處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此處山脈正是最寒冷的時候。回來就先休息,随後便抽驗了一下兩個徒弟站樁的姿勢,乍看之下,算是開始有點像模像樣了。
交代了一下日後的修煉法門,崇雲也不急着走了,視線多數是落在蘇墨言身上,突然開口問道:“墨言,你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道,你這樣是不能修煉得道的。”
“師父所言極是,再給徒兒一年時間,我一定全部放下。”蘇墨言收起站樁姿勢,回答崇雲的話不卑不亢,但口裏說出的放下……真正放下怎是一句話就能夠辦到的事。
崇雲也沒有繼續糾結蘇墨言的事情,人間的事情他已經辦妥,從此世間再也沒人會存有蘇墨言的記憶,但,事情總有意外,比如說那個上代去世的皇帝韶光,就跟蘇墨言歷劫投胎人家有些淵源,“這些時日你要是看見什麽,夢見什麽,都要切記不要動搖自己修道的信念。”
“弟子謹遵師父教導。”蘇墨言沖着崇雲恭敬的行禮。
崇雲是整個道山上唯一得道成仙後還回來道山指教後輩的前輩,衆道士都尊稱他為師祖,不僅僅是因為崇雲的能力,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崇雲有一身本領卻從不欺辱資質差的弟子,甚至是在能幫到別人的地方,從不推辭,有令人僅一眼就信服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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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人裏似乎不包括蘇墨言。蘇墨言自知再在崇雲面前勢必逃不過一通訓,随便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白衣見蘇墨言走了,三兩步就走到崇雲身邊,炫耀似比劃着自己多日裏的鍛煉,崇雲只是一招,就把得瑟不行的白衣放倒在地。白衣睜大眼睛瞪着崇雲,大聲嚷嚷道:“師父你出老千,怎麽可以搞偷襲?!”
“你不日是要下山除妖的,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難道還要妖魔欣賞你的動作,然後被你迷住原地站着等你來殺不成?”崇雲冷哼一聲,雙眼看向白衣,像是已經把他看穿。
白衣表情僵硬,尴尬的站起身,對崇雲傻笑,“師父,我怎麽覺得你對師兄比對我還好啊?還有還有!師父你平日裏都不到山上來,一回來就這麽着急訓練我跟師兄,是不是要放我們下山了?”
“哎……”崇雲只是看了白衣一眼,嘆息一聲,卻沒有下文,轉過身就消失在原地。
白衣見師父消失了,馬上掉頭就去找蘇墨言。
蘇墨言的姓氏被他成功隐瞞了下來,同進門派的弟子都自然而然喊他為墨言,也一直都以為他就姓墨,名言。道山上除了幾位師兄和得道前輩,都沒有人知道蘇墨言和當朝皇帝最重視的蘇将軍有裙帶關系。
道山只有一個派,就連名稱都很是省心——道派。然而道派的修煉派系卻分為丹修、道修和劍修三種。三派系最為傑出的代表大多都出自于崇雲這一脈,然而崇雲這次收徒卻明明确确表現出了不喜歡這一代弟子跟上一代弟子單獨精通一樣法門的做法。
不單獨精通一樣,那麽就是全通三樣?
但此刻崇雲訓練兩位徒弟的做法又不像想讓他們全通的樣子,只見崇雲收徒三月有餘,白衣和墨言也就只會站樁和吐納氣息,剩下很多的時間都是在修煉靜心之法。
誰都搞不懂崇雲在想什麽,三個月算是一年一季,新弟子是要一同去拜見掌門的,順以這一拜見的旗號,弟子們相互切磋,以精進自己。而現如今崇雲的身份擺在那,白衣和墨言若是不想去拜見掌門也不會有一個人出來說一句不是。
但也難免會落人口舌,但是去了之後,白衣和墨言頂着崇雲弟子的旗號,若有小一輩的弟子點名要與這兩人切磋,這兩人是不能推脫過去的。
白衣好不容易在三生池旁找到蘇墨言,張口就喊:“師兄師兄!你怎麽在這打坐都不喊上我!”
蘇墨言被白衣打斷靜心,忽覺得一股氣息堵在胸口難以下去,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擡頭看白衣,蘇墨言盡量維持臉上的笑容,“師弟在跟師父切磋武學之事,我怎好打擾?”
“師兄你是故意看我笑話的吧?”白衣嘟着一張臉,原本有幾許少年風韻,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小孩子在鬧脾氣,什麽風韻都不存,“師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讓我們修身養性,眼看別的弟子都小有成就了,等拜見掌門的時候,我們就要丢大臉了,師父還像是沒事人一樣,讓我們繼續修身養性。”
“為什麽拜見三師兄我們就要丢臉?”蘇墨言擡眸看着白衣,眼看白衣神色尴尬,想到他正是争強好勝的年紀,加上前期沒有受到過儒家的訓斥,自然心性跟自己相差甚遠,“不争不怒,師弟,你的修為還差很遠,眼下師父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白衣繼續撇撇嘴,不再說話,這時才留意到墨言的臉色蒼白,手搭上墨言的手腕上,一搭脈才發現師兄有郁結之氣于胸。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了,透出一絲帶着海洋鹹味的仙術順着墨言的血脈順了一遍,打通了那一處的郁結,“抱歉,師兄……我剛才差點害你走火入魔了。”
“無礙,只是你這脈搭的很是順溜,以前還學過醫?”蘇墨言想起白衣一開始就贈送給自己的藥水,确實滴在眼睛就舒服多了,沒想到這個師弟年紀尚幼,卻精通藥理。
白衣受不住墨言崇拜的視線,別扭的轉過頭,“我只是跟父親小小學過兩三招,搬不上臺面,師兄就別問了。”
蘇墨言點點頭,每個人上道山之前都有自己不想被人挖掘的過去,就像他,如今修煉心法,還真的能放下不少關于人間的事情。既然師弟有不想讓人發現的過去,他就不問了。
白衣學着蘇墨言打坐,卻怎麽都無法入境,果然他是不适合修道。想起整個龍族就只有小蝦上岸找上道山來勸自己回去,他就鼻頭就酸酸的。他都離開龍宮那麽久了,除了小蝦來找自己,大家都好像把他忘了。
“師弟,你心不靜,不适合打坐,你這樣會越來越煩陷入困境的。”蘇墨言睜開眼就看到白衣一副快要哭的模樣,無奈結束靜坐,“師弟我猜你跟我處境是不一樣的,你家人必定舍不得你來道山學道,也沒有必要讓你來道山學道,你是為什麽要來呢?”
“我是為一個人而來的。”白衣也不怕蘇墨言笑話他,“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受過一個道士的恩惠……不報恩非白衣,我得以那個道長相助才茍且偷生,今日回來只是為了報恩。”
“你找到了嗎?”蘇墨言不禁唏噓,白衣還很小很小的時候,那該是什麽時候?這麽小就受恩于道士,難道白衣還小的時候遇過邪?
白衣搖搖頭,“道山之大,弟子雲游四海之多數不甚數,我連他的道號都不知,尋起來更是難上加難,只是想呆在這裏潛心修道,終有一日尋到此人,還恩。”
這是蘇墨言第一次跟師弟讨論上山的動機,卻沒有想到白衣會這麽坦蕩蕩告訴他。相反白衣從未問過自己什麽,想必問了他也不會回答,還不如不問的好,兩相不尴尬。收了一下心神,“呆在這裏,終有一日會遇見的。”
“嘿嘿,我就怕其實他早就仙去了,我再也等不到。”白衣說這話的時候,倒不像作假。
真正得道長生的道士有幾個?就算修煉出法門也會因各種不可避免的因素早早歸去,大家都無非比常人多活十年罷了,“多活十年也是賺來的,興許他已得道了。”
“嘿嘿,承師兄吉言。”白衣站起身跟墨言道了個別,就離開了。
蘇墨言站在原處,卻覺得自己踏入了這個道,似乎失去了什麽,心裏空空的,就算是面對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心之所向。
“還是有個目标的你讓人覺得幸福。”蘇墨言看着白衣離開的方向,扯出了一個不鹹不淡的苦笑。
而他,所去所從卻不知在何處。
直到那天終于修得大道,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看着曾經的那個人,才知道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那日,多謝道友相助。”蘇墨言看着熟悉的身影,冷清的對他道了謝,而後就從他的身邊走過,不再停留。
韶光眼神已經沒有了光,像是看不到蘇墨言從自己的身邊經過,也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依舊站在原處,像是一尊雕像。
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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