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檸呼吸一滞,下意識地縮回了躍躍欲試還想再摸一把的手。

她動作僵硬地低下頭,卻發現床上的人閉着眼睛,呼吸均勻而平穩,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好像剛剛那道淩厲瘆人的目光只是她的錯覺。

孟檸不敢再多待,她拿起紅外額溫槍,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面,将它放回了醫療箱後,走到窗戶邊。

她小心翼翼地從窗戶口翻了出去,腳輕輕踩在木椅上面,穩住身形後,替他将窗戶關得嚴嚴實實。

床上的人終于睜開眼睛,他看着少女纖細的身影晃了一下,然後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姜焰死死地盯着窗戶的方向,眼底的情緒晦澀而複雜。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那具令他憎惡的殼子裏面的靈魂換了一個人。

他抿了一下唇角,又覺得,自己可能是病糊塗了。

她不過就是想換個方式羞辱他、報複他罷了,先假模假樣地對他好,讓人誤以為她改變了,從而掉以輕心。

他一旦放松警惕了,她就會再次露出真實面目,收回對他的所有憐憫與施舍,然後變本加厲地捉弄他。

這樣她就能盡情欣賞他從光明重新跌入黑暗裏的狼狽與不堪。

就像上天對他的捉弄一樣。

從他們的身份被調換開始,她和他此生就注定只能站在彼此的對立面。

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

寒意不斷湧上姜焰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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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檸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床頭櫃上原封不動被送回來的信封,絲毫不覺得意外。

她嘆了一口氣。

怎麽就這麽油鹽不進。

他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冷的麽?

孟檸盯着信封發了一分鐘的呆後,又嘆了一口氣,起床收拾去學校上課。

到了校門口,孟檸跟在許燃後面下了車,就看到宋星辰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孟檸知道宋星辰肯定是過來找許燃的,她剛好也不太想看到他。

她收回視線,正想走開。

宋星辰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下巴擡了擡,說道:“希望你以後也像昨天和前天一樣,晚上不要再給我發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孟檸有些懵,她不知道原主到底對宋星辰幹了什麽事情。

但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們兩個待在一起,她點點頭,繞過他們,快速地走遠了。

原主的手機一直放在書包裏,她至今還沒有拿出來過。

回教室的路上,孟檸在想,不知道兩天過去了,手機還有沒有電了。

她今天還想試着聯系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看看呢。

孟檸擔心他們再不回來管管姜焰,他又把自己折騰病了。

他的自尊心那麽強,他肯定不會找以欺負他為樂的張文餘拿書房鑰匙,他自己又沒錢買藥,只會一個人繼續強撐着。

到時候她可能還是要翻……

不,說不定下次姜焰能把窗子都給她鎖死qaq。

孟檸又想起姜焰不知道什麽時候給她送回來的信封。

他這麽油鹽不進,她其實完全可以不管他的。

畢竟說到底,她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每當她想這麽說服自己的時候,腦海裏總能浮現出煤球當初可憐巴巴地看着她的畫面——

和少年躺在床上,燒到面色潮紅、唇色慘白的可憐模樣漸漸地重疊在一起。

孟檸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竟然能把姜焰和她的煤球聯想在一起。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回到座位上,放下書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還有百分之四十的電。

她剛想翻找原主父親或母親的聯系方式,結果打開通訊錄一看,空蕩蕩的界面上只有宋星辰一個人的名字。

“……”

想起宋星辰剛剛說的話,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氣打開了短信箱。

【宋星辰,謝謝你,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

【明天要降溫了,你一定要多穿點,你凍着了我會心疼。】

【明天會下雨,你記得帶傘,如果你忘記帶的話,我可以把我的借給你。】

【宋星辰,如果沒有……我是說如果,如果沒有許燃表姐,你會喜歡我嗎?】

【我沒有要拆散你和許燃表姐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

孟檸沒有仔細看,她大致地掃了幾眼,心裏只覺得少女情懷總是詩,校霸也不例外。

不過她有點好奇,原主是怎麽當上這個校霸的。

昨天一整天她和班上同學相處下來,感覺他們一點也不害怕她的樣子,雖然喊她檸姐,但也老是調侃和打趣她。

大部分人成天都不學習,所以整個班的平均成績真的很差很差,不過,教室裏的氛圍倒是輕松又愉快——除了吵了一點。

孟檸收起手機,準備去交作業,起身前,她友好地問同桌的學霸,要不要她順便将她的作業一起帶過去交了。

同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問,把所有作業給孟檸後,自己繼續背英語單詞了。

上午第四節課是班主任楊明遠的數學課,他一進教室就問道:“誰是孟檸?”

孟檸人生中第一次被老師點名,不免有些緊張,她慢吞吞地站起來,眼睛不太敢和楊明遠對視。

楊明遠仔細地打量着孟檸,發現自己對這個學生實在是沒什麽印象,便直接問道:“昨天我布置的那道題你是怎麽做出來的?”

那道題本來是理科火箭班的奧數附加作業,昨天他不小心拿混了,一直等到回家他才發現,他拿給九班數學課代表的紙不是寫着他們班數學課後習題的那一張。

孟檸想解釋她用了大學才會學到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結果才說了兩個字,聲音就被角落裏男生的嬉笑聲蓋住了。

“這還用想嘛,檸姐肯定是用抄的啊!”

有人跟着附和:“對啊,老楊你又不是不了解咱們班的數學水平!昨天那道題我連看都看不懂!”

“難道你前天那幾道題看得懂?”

“哈哈哈我都看不懂!”

楊明遠:“……”

他迅速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安靜,“這道題我們班除了孟檸,其他人一個都沒有做出來。”

大家安靜了幾秒,又有個人跳出來說:“檸姐不是住許燃家嗎?想抄不是很方便嗎?許燃校花的成績可是一直穩居火箭班的前三名。”

楊明遠本來就不敢相信他們班的學生能做出來這種題,又想到剛剛這個叫孟檸的女生站起來的時候,一開始都不敢與他對視,看着就很心虛的樣子。

他失望地擺了擺手,滿臉疲憊:“行了,都別說了。孟檸坐下吧。我們開始上課。”

孟檸:“……”

她本來想為自己辯解,但是想了想之後,還是算了。

因為她恍惚記得,原主當初讀到小學五年級,養母就不給她讀了。

被接回許家之後,為了讓她跟上高一的進度,親生父母給她請了很多家教,結果一個個地沒幾天就全辭職了,都表示無能為力。

有個頭鐵不怕死的大學生家教還跟原主父母說,原主這情況必須要從小學重新讀,連從初中開始讀都不行。

孟檸想,教育果然還是要從娃娃抓起。

中午,午自習打鈴之前,孟檸去了一趟火箭班,跟許燃要了母親的手機號碼。

因為是在許燃她的班上,所以孟檸不僅很輕易地就要到了號碼,許燃對她的态度仍舊做作地很友好。

就像全校傳得那樣,和校花說話,簡直如沐春風。

孟檸沐浴完,轉身回自己班之前,偷偷地掃了一眼姜焰的座位。

他不知道去哪裏了,不在教室裏。

午自習的鈴聲響起,孟檸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趴在桌上,給許母程慧文發信息。

她先為找姜焰麻煩的事情和程慧文認了錯,接着又委婉地打了很多姜焰飽受家裏傭人欺負的小報告,到最後,她也沒直說自己想幹什麽。

但她知道,程慧文這種能撐得起一家跨國公司的女強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意圖。

果然,程慧文很快就推了晚上的應酬,說下午要到學校來接他們三個,還特別問她,晚上有沒有什麽想吃的餐廳。

孟檸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媽媽,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媽媽喜歡吃的就是我喜歡吃的。

信息發出去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在崩原主的人設了。

她還在擔心她的話會不會吓到程慧文,結果程慧文立刻就回複過來了:檸檸乖。

下午最後一節課剛結束,孟檸就在教室門口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色西裝的程慧文。

她快速收拾好書包走了出去。

程慧文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摸了摸孟檸的頭發,“我已經讓你姐姐喊上姜焰,和我們在校門口彙合。”

關于姜焰和許燃的關系,孟檸只記得書裏面說,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關系不好也不淡。

但她覺得,肯定比她和姜焰親多了。

孟檸和程慧文到校門口的時候,許燃和姜焰已經在車上了。

程慧文拉開駕駛座的門,看到坐在副駕駛的許燃,剛想說讓檸檸坐這裏,餘光卻瞥到孟檸一只腳已經踏上了後座,便作罷。

“今年入冬都這麽久了,媽媽還沒給你們添置冬天的衣服,是媽媽的錯。”

說着,她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衣衫單薄面色淡漠的姜焰,她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孟檸也想偷偷看一眼姜焰,但她不敢。

後座很寬敞,然而她只占了靠門的一個小角落,側着身,視線落在窗外,小小一只假裝自己在看風景。

姜焰側眸,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說,這一切肯定又是她策劃的。

她沒被接回來之前,許家那兩個人都忙着工作,從來沒有管過他們,更別說抽出時間來,親自帶他們去挑衣服。

他突然想起早上在他書包裏看到的那個信封上寫的字。

……姐姐。

多麽諷刺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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