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姜焰坐在床沿，垂着眼睫，用鑷子夾着酒精棉仔細地擦掉了孟檸腿上的灰塵。
他的動作已經很輕了，然而孟檸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顫了顫，她繃緊了腳背，瑩潤雪白的腳指頭也因為酒精帶來的灼燒感一顆一顆地蜷縮起來。
姜焰手頓了一下，隔了幾秒，他喉結滾了滾，将手上沾滿血跡和灰塵的酒精棉丢進垃圾桶，又換了新的，繼續給她的小腿消毒。
少年好看的眉眼斂着，冷白的額角覆着一層細細的薄汗，看起來并不好受。
孟檸還閉着眼睛，在等着下一波酒精的灼燒感襲上神經，結果等了好幾秒都沒等到，她撐着枕頭擡起上半身，回頭看了姜焰一眼。
他正盯着自己腿上的傷口，手停在半空中。
“……”
孟檸又将腦袋埋在枕頭裏，低低嗚咽了一聲，“姜焰，我覺得我現在還好，你直接給我來個痛快點的叭。”
……
女醫師進來的時候，孟檸腿上的傷口已經快被姜焰處理好了。
看到屋子裏有人，她邊走過來，邊問道：“同學，你哪裏不舒服……”
沒等孟檸回答，女醫師已經掀開簾子，看到了少女帶着一身斑駁的血跡趴在床上，她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哎喲，我的媽，這是怎麽弄的？”
孟檸覺得有些丢人，很小聲很小聲地回道：“不小心從臺階上摔了下來。”
女醫師沒說什麽，她從姜焰手裏搶過鑷子，開始趕人：“行了行了，這位男同學你出去吧，我來弄就好了。”
她把人趕了出去之後，将醫務室的門鎖了起來，打開了空調，等室內的溫度高了一點之後，讓孟檸将襯衫脫了下來，仔細地給她檢查了一遍後背。
少女後背皮膚和小腿一樣被劃了幾道深淺不一的口子，破了皮流了血，不過好在腳踝沒有腫，證明沒有崴到腳，這幾天正常走路是沒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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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師給孟檸處理完身上所有的傷口，嘆了一口氣，她放下鑷子，走到辦公桌前開始寫病歷單，“下次一定要小心一點，你看你皮膚那麽好，要是留了疤多難看。”
孟檸穿好衣服和鞋子，又套上姜焰的寬大校服，忍着痛下了床，她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
女醫師這時擡頭看孟檸了一眼，她立刻就想起來小姑娘之前因為姨媽痛已經來過她這裏一次了，人對漂亮的事物總是記得很清楚。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說剛剛那個男生看着怎麽那麽眼熟。”
楊明遠從負責拍攝的女老師嘴裏得知孟檸從臺階上摔下來了，并且摔得“很嚴重”之後，立刻給程慧文打了電話說明了事情起因，并代表學校道了歉。
孟檸還沒走出醫務室，就接到了程慧文的電話。
程慧文已經給她請了兩天的假，還告訴她，有人很快就過來接她回去。
挂了電話，孟檸打開醫務室的門，一眼就看見正站在走廊盡頭等她的姜焰。
少年側臉線條削瘦而利落，眉眼清俊，漆黑的眼睫低低地垂着，薄唇微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孟檸的視線緩緩往下。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襯衫上面染了她的血跡，領口的兩顆扣子沒有扣，露出一小塊幹淨冷白的皮膚，看起來像西方神話裏剛剛進食過的、年輕而俊美的吸血鬼。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稍稍擡起眼，朝她看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眼底情緒翻滾了一瞬，冷白的臉上神情晦澀難明。
孟檸沒看懂他眼底的情緒，也無從猜測他的心事，只恍惚覺得他像是在壓抑什麽，所以很不開心的樣子。
頓了頓，她想起她剛穿來這裏的時候，姜焰就已經是這個性格了，喜歡将所有事情都堆積在心裏，喜歡壓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緒，面上永遠是一副淡漠隐忍的模樣。
所以她好像都沒見他笑過，一次都沒有。
孟檸想，這樣活着一定很累很累吧。
而原主大概也是這樣的性格吧，所以原主不喜歡這個世界，不喜歡所有人。
孟檸抿了一下唇角，慢吞吞地走到他的面前，她擡起頭，一臉認真地說道：“姜焰，是不是有什麽事讓你不高興了，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呀？”
頓了頓，她舉起紋路幹淨的手掌，作發誓狀：“我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
姜焰眸光微虛，他靜靜地看着孟檸。
少女眼睛如同陽光照耀着的泉水一般清亮，她細長卷翹的眼睫在雪白的臉頰上落下一小片陰影，鼻骨小巧挺拔，唇瓣有些蒼白，卻依舊柔軟。
姜焰眸色有些許狼狽，他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知道了，他心底那些關于她陰暗又龌龊的心思，關于她那些近似亵渎一般的肖想，她會是什麽反應呢。
是會覺得難以置信，還是會覺得他髒，覺得他無恥，還是……
如果她不能接受這樣真實的他，選擇遠離他，那他到時候該怎麽辦呢。
他一定會發瘋吧，會不擇手段地将她牢牢抓在手裏，然後将兩人的關系推向不可修複的境地。
孟檸等了一會兒都沒等到姜焰的回答，心底有些難過和失落。
她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如果你不想和我說的話，你可以和你喜歡的女孩子、”
頓了一下，孟檸眨了眨眼：“我知道這件事情你可能還沒做好告訴我的準備，但上次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當時就已經聽到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姜焰突然側過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少年削瘦的下颌線緊緊地繃着，眼底的光明明暗暗，像是易碎的瓷器，看起來十分脆弱。
孟檸被他的反應吓了一大跳，她從來沒有見過姜焰露出這種近似乞求的眼神，她忙不疊地說道：“你如果還是不想讓我知道你談戀愛了，我可以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你放心，我記性一直不太好的。”
姜焰收斂了所有情緒，眼底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他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孟檸馬上要直接回許家，書包還在教室裏沒有收拾。
沉默了一會兒，跟姜焰說：“我請假了，馬上就回去了，你先回去上課吧。”
姜焰垂眸瞥了她一眼，淡聲說道：“你在這等着，別亂跑。”
沒等她拒絕，他已經轉身往高二教學樓走了。
他的步伐很快，很快就将兩人的距離拉開。
孟檸腿疼，自知追不上，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給她拿書包回來。
姜焰進了教學樓之後，她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身後遠遠地有女生喊了她一聲，“喂。”
孟檸轉過身，看清了女生的模樣。
她穿着露肩T恤和超短褲，一雙長腿又直又白，漂亮的大波浪卷發披在肩上，紅唇微微勾着，眉眼間妩媚之意盡顯。
孟檸覺得女生有些眼熟，但沒有想起來在哪見過，女生将手上的東西朝她丢了過來，并兇神惡煞地警告：“不許告訴姜焰是我給你的。”
她有些手忙腳亂，但好在胳膊沒受傷，還是接住了。
孟檸發現女生丢過來的是一整袋子棒棒糖，包裝顯示是國外的牌子。
她在思考女生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讓她告訴……
孟檸忽然睜大了眼睛，她終于想起來這個女生是誰。
然而趁她發呆的功夫，女生已經一溜煙地就跑遠了，她擡起頭的時候，女生都快跑出校門了。
姜焰拿着她的書包回來，看到少女手裏多了袋棒棒糖，眼眸微眯了一下，但沒多說什麽。
孟檸想讓姜焰回去上課，她自己出去等車來接就好了，然而姜焰還是拎着她的書包，強硬地走在她身邊。
她有些無奈，不過轉念一想，反正他現在是在上體育課，他去不去應該也沒多大關系。
兩人出了校門，沿着馬路邊往前走，許家的車一般停在離校門稍遠一點的地方。
剛剛兩人之間的話題由于姜焰的沉默強行終止，孟檸此刻已經不知道該和姜焰說些什麽了。
想了想，她覺得自己應該向他道個謝，她停住腳步，“姜焰，今天又麻煩……”
她還沒說完，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摩托車喇叭聲，還有男人急切的吼聲：“剎車壞了，前面的人快讓讓。”
不等孟檸反應過來，姜焰溫熱的掌心已經覆上她的手腕。
他稍稍用力，她就被他拽得撞上了他的胸膛，他帶着懷裏的她轉了個身，将她護在了裏側。
一輛摩托車近似擦着他的背疾馳出去。
孟檸縮在他的懷裏，整個人驚魂未定，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擡起，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
姜焰聞到她身上的香氣，還帶着點淡淡的血腥味，他的身體有些緊繃，整個人一動也不敢動，他的手握成拳沒敢去觸摸她柔軟的身體。
他第一次被她這麽依賴、信任、親近地抱着。
孟檸聽到姜焰的心跳聲，無比清晰地在耳際回蕩，一聲比一聲熱烈。
隔了片刻，她終于意識到眼前他們的姿勢過于親密，剛想從他懷裏出去，他忽然偏了偏頭，薄唇湊近她的耳朵，嗓音低磁而微啞：“我沒有談戀愛。”
灼熱的吐息落到脆弱的耳部肌膚上，孟檸覺得自己臉頰都開始發麻。
不過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姜焰的回答上面。
如果他沒有女朋友的話，那剛剛給她棒棒糖的那個女生是怎麽回事？
她是姜焰的朋友嗎？
孟檸實在覺得困惑，剛想開口試探一下姜焰，不遠處就響起一道陰恻恻的男聲，聽起來分外熟悉：“你們抱夠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