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着銅鏡反射那一片雪白之中的點點紅梅,解慕真登時懊悔起自己的大意。

總忘了像炎妙槐那樣的男人,是禁不起激的,她的不要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扼腕啊!

怔怔地發了會楞,她并不是一個會沉溺在脆弱之中的人,再片刻,她已經振作了精神,再次恢複原本完美的大少奶奶形象。

一次的失誤并不代表什麽,無礙于她的計劃。

有些事兒,她并沒有扯謊,她的确是難有身孕,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鐵了心地要替他招妾。

既然他不選,那就由她來選。

回首,向銀月招了招手,一待銀月驅近,她便開口吩咐道:“讓王媒婆準備好了嗎?”

“是的。”

多番勸阻,但銀月也了解主子的性子,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這麽做,便不再多說什麽,只是認真的完成主子的命令。

“王媒婆說了,王家小姐今兒個會去萬佛寺禮佛。”

“那咱們也去吧。”

王家,一個逐漸式微的商賈之家,景況雖不若往昔風光,但是從商之道卻是正直,對于女兒的教養也多所用心。

這樣一個商賈之家出身的溫婉之女,無論是在背景與氣度之上,只怕都更适合炎妙槐吧!

“是。”

銀月應了一聲,轉身正要離去準備,可是突然之間,一道黑影竟然無聲無息地落在她的身側。

她訝然正打算驚呼出聲,那人的手刀已經利落地朝她砍去,銀月登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從銅鏡中瞧着了後頭的變故,解慕真驀地回過身來,眸中滿是警戒之色。

想這炎家雖然談不上是固若金湯,可養着的護衛倒也不是擺好看的,這人是怎麽進來的?

她揚聲想喊,誰知黑衣人倒是先一步說道:“別喊,我不想傷了你。”

聞言,她的眉心一皺,心中已經清明,這人并不是尋常的偷兒強盜,是專程來尋她的。

她雙目直勾勾地望着那名黑衣人,但見他的臉龐似有一股熟悉感,可又偏偏想不出究竟是誰。

“你是誰?”她瞪着眼前的男人,雖然心中害怕,但還是冷靜鎮定地揚聲問道。

問完,她本以為他不會回答,腦中徑自轉着究竟該如何應付眼前的情況。

“故人。”沒想到沉默了一會之後,黑衣男子沉沉地回道。

故人?解慕真認真的凝視着對方的眸子,但見裏頭并無任何狠戾,只是心中那種熟悉的感覺愈盛。

他究竟是誰?

“既是故人,就不該這麽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甚至還出手傷了我的人,你究竟想做什麽?”盡管心底害怕,但她仍端着炎家少奶奶該有的氣勢,喝問道。

“清兒,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嗎?”男子嗓音沙啞的沖着她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聞言,她立時渾身一震,“你……”

“清兒,你忘了我了嗎?”

那一聲清兒讓她腦中深埋的記憶被翻騰起來,畢竟已經許久沒有人喚過她這舊時的小名。

世上會這麽喚她的人,除了她爹娘之外,就只有一個人。

從來沒料到他竟會找到炎家來,他的乍然出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望着那人英挺的臉龐,她的腦海突然浮現一張充滿稚氣的臉,慢慢的兩張臉逐漸交疊,有的地方像也一、有的地方又模糊起了

“是……遠仙哥哥嗎?”她有些不确定地輕喚。

這一喚倒勾起了對方的一抹粲笑,“丫頭,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

喜極,江遠仙幾個箭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摟住了還怔在原地的解慕真。

乍見故人,她心頭翻騰着許多的情緒,最終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只能楞楞地讓他抱了個滿懷,好一會兒才想到這麽做于禮不合,這才掙紮着退出了他的懷抱。

“你怎麽來了?”

确定了來人的身分,她原本高懸警戒的心驀地放了下來,但心下微一轉念,便知這只怕又是何家母女的計謀了。

迎着她的問題,他咧開了大大的笑容,興奮的說道:“我啊,一聽風月說你還活着,便忙不疊地來瞧瞧你了。”

他與她可說是青梅竹馬,還有着婚約,雖說這幾年她下落不明,他娘一直逼着他另娶,甚至屬意何風月代嫁,可是他的心上始終懸念着他的清兒,所以一得知她的消息,自然匆匆而來。

“讓我瞧瞧,這幾年你過得好嗎?怎麽顯得這般清瘦,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嗎?”

他的一張嘴叨叨念念個不停,疼愛之心溢于言表。

“我很好。”被他直刺刺的眼光瞧得渾身不對勁,她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雖然她與江遠仙打小便是青梅竹馬,兩家的娘親更是有着口頭上的婚約,可是……如今她改名別嫁,他只怕不知,想來何風月也不會這麽好心的告訴他。

她引江遠仙來炎家,搞不好還打着讓她身敗名裂的算盤。

“你哪裏好了,我瞧你既蒼白又纖瘦,你在這兒讓人照顧我總覺得不妥,還是跟我回家,讓我好生嬌養着吧!”

邊說着,他邊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柔荑,當真一副要将她打包走人的模樣。

解慕真見狀,微一側身,避去了他伸過來的手。

“遠仙哥哥,男女授受不親,咱們還是得要守禮些。”她不知道江遠仙對她這幾年的事知曉了多少,只能先含蓄地提醒着。

“咱們可是未成親的夫妻,還守什麽禮啊?”

雖然當年何家口口聲聲都說她死了,可是他一直不相信,就這麽找啊找的,若不是她改了名,他又怎會花了好些年的時間才找着。

聽着江遠仙那興奮至極的語氣,她的心驀地一沉,看來何家将她的行蹤與近況都瞞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妻。

“江大哥!”稱謂疏離地從遠仙哥哥變成了江大哥,她深吸了一口氣,直截了當的說道:“只怕我再也不能和你回家了,如今我早已嫁做了炎家婦。”

“你說什麽?!”

望着江遠仙不敢置信的模樣,她的心裏一陣揪疼,兩人本來有機會可以成為一對神仙美眷的,她知道以他敦厚的性子,定會将她疼入心坎兒裏。

所以那時被何家趕了出來,她其實是希望能去尋他的,如果那時她可以去尋他,炎家的恩情,她便不會欠下了。

可偏偏當年何夫人早知道她會去尋他,所以讓人守着她,只要她想出城,便出面阻止,幾次之後,她便知道那時的自己尋不了江遠仙。

所以後來她才會随着缪成加載炎府,也賣斷了自己的一生。

“你……騙人的吧?”

炎家婦?!怎麽可能,清兒是他的妻子,怎麽可能別嫁?

“你向來性子調皮,你一定是怨我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才找着你,故意同我說着玩的吧!”他勉強勾起一抹笑。

她沉重地說道:“不,我沒騙你,我已經嫁人了,夫君正是炎府的大少爺--炎妙槐。”

望着他難受的模樣,她的心也不免一陣惆然,若非世事弄人,他們兩人又何至于此,可是,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遠仙哥哥,你還是快走吧,今生就當是清兒負了你。”

“不,咱們曾有婚約的,你怎能說負我便負我?”從經歷了尋着解慕真的狂喜,随即嘗到被背叛的極痛,饒是江遠仙的性子再溫順,也很難不怒。

“就當是解慕真今生負了你,你還是快走吧!”不想将無辜的江邊仙牽扯進一連串亂七八糟的糾纏之中,她只希望他能離得遠遠的,于是狠聲說道:“如今江家早已式微,縱使不至于衣食俱缺,但終究早已不是富貴中人,江哥哥不如收拾深情,篤志重振家聲、家業。”

這話原是她心疼不舍的勸戒之語,但聽進江遠仙的耳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他以為她話中帶着濃濃的嫌棄,臉色登時大變,口中喃喃的皆是不敢相信。

“原來原來我日夜懸念的清兒,竟也是個嫌貧愛富之人。”

語畢,他驀地仰天長笑,笑聲聽來卻是惹人心酸。

“江公子……”淡淡一聲喚,将兩人之間的情分拉得遠遠的。“你還是速速離去吧,你擅闖我的院子,若讓人給瞧見了,也是不好。”

她的語氣極淡,淡得再也尋不着初見時的那絲親切。

“你……你當真……忘了咱們之間的婚約嗎?”

“我今日早已不是何家的閨女,又哪裏來的婚約之說呢!”

既然已經舍棄了過往的一切,這紙婚約她又有何資格擁有呢?

“你……”

氣怒、憤恨、不解與不信,各樣的心緒在江遠仙的心裏糾纏着,但見解慕真的臉色冷、眸光冷,他的心更冷。

“你等着……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

話落,他驀地旋身,一眨眼已經縱身飛上了屋蒼。

望着逐漸遠去的身影,她的眼光久久收不回來。

原來……不單單是她變了,他只怕也經歷了許多,否則這一身的功夫又是如何習得的呢!

遙望着,她的心忍不住湧上了一番凄涼,一切皆是造化弄人啊!

總是挂在唇畔的笑容不見了,解慕真的面色凝着,顯見心緒不好。

就着幽晃的燈火讀書,盡管一再屏氣凝神,字兒卻還是管不住似地在她眼前跳着,就是讀不進眼。

啪地一聲,她終于放棄地放下了書冊,那一聲驚得在旁伺候的銀月,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少夫人,您這是怎麽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銀月何曾見過向來溫淡的主子如此躁郁難安,自從上次那個黑衣人出現後,主子就一直怪怪的,可是無論她怎麽問,主子什麽都不肯說。

擡眼,望向總是盡心伺候着她的銀月,淡淡地開口說道:“是心裏不舒服。”

這何夫人和何風月這對母女未免欺人太甚,只因她不答應讓何風月入府,她們便挑撥着江遠仙闖進了炎府。

還好這事沒有驚動太多人,否則她也難在炎府自處。

“我……”一口氣堵在了心口,教她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

那對母女倒是想了個一石二鳥的好計,她們想借着江遠仙來兜出一團亂,一是在警告她,要她順了她們的心意,否則她們也不計較讓她與江遠仙曾經訂下的親事給浮上臺面。

再不然,若是江遠仙今日不願罷手離去、鬧得人盡皆知,只怕她少夫人的位置也要搖搖欲墜了。

那麽她們謀的就不只是妾室,更可以堂而皇之的觊觎炎家大少奶奶之位了。

這種陰險的招數,也就只有老謀深算的何夫人才能盤算出來了。

“我不惹她們,她們倒是堂而皇之地來招惹我了。”解慕真沉思着這其中的道理,口中喃喃地說着。

可這話倒讓銀月聽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少夫人在說啥呢?為什麽銀月聽不懂。”

聞聲,擡眼,她望着銀月單純的表情,倒也不願将她扯進這事。“不懂也好,懂得多的人,活得未必快活。”

“喔!”既然主子不願說,銀月自是不好追問,卻像是忽然想着了什麽,趕忙從懷兜裏掏出一樣東西。“主子,這是斂裳姑娘讓小九拿來給你的。”

解慕真接過,還沒來得及瞧仔細,便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這麽晚了,誰會過來呢?

連忙收拾好銀月遞來的東西,炎妙槐昂然的身姿已經出現在門外。

一見他,解慕真的氣息頓時一窒,神色又更沉了些。

這麽晚了,他怎會再過來?

經過今兒下午的那番折騰,她着實沒有太多力氣應付他。

看到他,她便會憶及江遠仙的氣憤與不甘心,他離去時的憤恨神情,一直在她的心底繞着。

雖然這一切是造化弄人,并非炎妙槐造成,想那何風月這般風風火火的行事作為,又何嘗不是對他的誓在必得嗎?

“今兒個我累了。”她淡淡地說道。

“你若累了,便讓我陪你吧!”既然一心認定了她,對于她,他自是多了一份包容。

“我不需要你陪。”他的陪伴只會讓她更煩更亂,自從那一夜他的縱情之後,她便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不如今兒個這屋子讓給你好了,我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如果從頭便是無情,那也就罷了,可是曾經亦是有情,如今他的掠奪又這樣來勢洶洶,讓她如何能不心慌意亂。

說完,她随即起身要離去,只不過人都還沒跨過門坎,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搶到了她的身邊。

長手一伸,她連絲毫抵抗的時間都沒有,人便已經落在他堅實的懷中。

“你以為從今爾後,我還會放任你的離去嗎?”炎妙槐含笑問道。

不再怒氣沖沖的模樣,反而讓他眸中的情憬,更加清楚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只是,她不敢信,也不能信,就怕一相信便會和她娘一般,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

更何況他倆之間,還有何家母女的虎視眈眈,她需要一點時間來細想究竟該怎麽做。

“我去其他房間睡。”她淡淡的說道,并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糾纏。

“不準去!”不是沒瞧見她眉頭的陰郁,他的心頭莫名泛起了一絲絲的不快。

身為炎家的家主,宅子裏頭大大小小的事,自然沒能瞞過他。

今早,處理完今年收購大米釀酒的事兒,也不知怎地就無心辦公,索性便在梁姬讪笑的眼光中,興匆匆地往她這兒來,誰知才步近院落,便見她的目光癡癡地望着天際的不遠處。

隐約間,那個方向似乎有道身影漸漸隐去。

那是誰?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頭纏了大半天,所以一等與缪成載和炎海任議完了事,他便急匆匆地前來,便見她斂眉沉思,心情似乎頗為沉重。

這讓他更加好奇那人的身分,但他不急,只要他想知道,沒有事是他查不到的。

仰首望着一臉執意的他,解慕真心知他既不讓走,只怕今晚她是鐵定走不了了。

罷了!

随意揀選了張椅子,她端正坐下,腦海中回蕩着的卻還是何家母女與江遠仙一事。

見她滿腹心事,不甘被人冷落的炎妙槐,極為難得地誘哄道:“其實,你若有什麽心事,大可以跟我說的。”

聞言,她只是淡淡地擡眼,然後輕應了一聲,便又兀自低頭沉思。

既然不喜牽扯太多,她自是不會拿自己的煩惱去煩他,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炎家的家聲。

雖然炎家如今家大業大,倒不是真怕何家的威脅,可是何家母女的心性一向歹毒,誰知道她們會想出怎樣惡毒的法子來認毀炎家。

她欠炎家的已經夠多了,萬萬不可再因為她而讓炎家的名聲受損,所以她一定要想個法子,好讓炎家不再受她所累。

望着她那凝眉沉思的模樣,炎妙槐的心中驀地泛起了一抹陌生的揪疼。

是心疼吧!

正因為将她上了心,所以瞧她這苦惱又不肯傾訴的模樣,才會心疼吧!

想也沒想,他驅身上前,然後熟門熟路的将她抱進了懷裏,又送上了床。

他不想怎麽樣,只是想靜靜地抱着她,仿佛這樣便能為她分擔些煩惱似的。

解慕真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直到他熟悉的氣息竄入鼻中,她這才愕然的發現自己又被他抱住,可今夜她真的太累了,累得沒有一絲氣力掙紮,只能由着他。

本以為被他抱着的自己會睡不着,可當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的眼皮也愈來愈沉,終至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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