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能太過于放肆不是嗎?

再說了,自己和他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怕他啊?

可等沈婼和座位之間被他的腿橫空隔開的時候,就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想的都有些太天真了。

沈婼回頭看了眼,王君正在滔滔不絕的講解那道競賽題,無暇顧及自己這邊。

陳揚四周投來無數道不嫌事情鬧大的目光。

沈婼和陳揚對視片刻,笑了笑,手指按住水杯的彈扣,咔噠一聲,杯蓋彈開,然後杯身慢慢傾斜,慢慢傾斜,那往外滾的熱氣看的人心驚膽戰。

最後只差一步,陳揚将腿收了回去,沈婼的水杯口已然能見透明的水珠,既然他知好歹,沈婼也不多糾纏,不然這一壺熱水都招待了他也沒什麽大不了。

“嘶......”陳揚一臉痛苦表情。

沈婼不想理他,明明沒燙到,這麽愛演。通路打開,她走到座位裏,把書包輕輕的放進書桌裏,還沒來得及收拾好上課用的東西,陳揚的小紙條便扔了過來。

他的字跡工整,蒼勁有力:現在咱倆是開水裏滾過的交情了。

沈婼把紙條團了團,扔進了書桌裏,誰跟你有交情了!

☆、4.第四顆草莓

上午最後一節課一般都是學生狀态最差的時候,飽受饑餓和疲勞的雙重折磨,根本沒有幾個人在認真聽課。下課鈴簡直是天籁之音,解救大家于水深火熱之中。

一中有住校生,所以有學生食堂,一般中午不想回家的走讀生也一起在食堂解決了。

沈婼不住校,但同樣不喜歡去食堂。走進去就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餐桌上的油膩更讓人難以忍受,尤其最後收拾碗筷的勤儉生為了趕時間,基本你還沒有吃完飯他們已經收拾完了,菜湯剩飯濺的滿身都是。

“诶。”陳揚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手裏拿着個籃球來回晃,半天見對面的人沒反應,才從桌子上跳下去,彎腰用手肘撐在沈婼的桌子邊,非要找到她的眼睛才肯說話:“不吃飯?吃字兒能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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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的同學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最後就剩下了他們幾個人。

沈婼低着頭,手裏的筆尖停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裏嘆氣,看着他的眼睛,搖頭,才又落筆繼續寫。

陳揚又在沈婼這裏吃癟,許思遠和錢昊知道點內幕,可大課間錯過了他們行動的宋天一不知道啊,看着新來的小美女這麽不給揚哥面子,上來就急。

擡腳咣的一聲踢的沈婼桌子都歪了歪,她的筆尖便在練習冊上劃出長長的一道印子。沈婼眉頭輕擰,擡頭迎上宋天一的目光。

陳揚眼睛眯了起來,看着沈婼被踢歪的桌子。

若是懂事的,看陳揚這模樣就該知道住手了,偏偏宋天一是個一根筋的愣頭,緊接着又添了一句話:“我們揚哥跟你說話是瞧的起你,你這麽牛逼不搭理誰呢?”

許思遠和錢昊原本看熱鬧,可當宋天一這出乎意料的一腳踢出來後,把兩個人直接給踢愣了,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許思遠,他一眼看出陳揚那隐忍着的火氣,踩着桌子跳過來,一把拽住宋天一往後一甩,“你他媽有病啊?趕緊滾。”幾下就把人連推帶搡的帶出了教室。

錢昊也過來扶住陳揚的肩膀,嬉皮笑臉的和沈婼道歉:“對不起啊,我那兄弟腦子有問題,你別生氣啊。”

沈婼視線随着宋天一直到消失,然後轉過頭來對錢昊笑了笑:“沒關系。”

全程沒有餘一丢眼神給陳揚,直接從他面前走了過去,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室的門。

陳揚手裏的籃球被他使勁砸在地上,砰的一聲彈了起來,最後砸在桌子上滾到正趕回來的許思遠腳下。

錢昊沖他努努嘴,天幹物燥,小心爆頭。

這時高二(10)班的蔣振東和王闖站在7班後門叫他們:“怎麽着啊,今天比賽不?”

等了一會兒見沒人說話,才發現氛圍有點不對。

王闖看着許思遠問:“怎麽了?揚哥分手了?”

蔣振東先把這話頭截了過去:“揚哥什麽時候會因為女的這樣了?你也太不了解他了。哎,我說,到底怎麽了?”

......不巧的很,你們揚哥今天這樣還真的是因為一女的,這話錢昊不敢說。

陳揚深吸一口氣,一招手,許思遠把球扔給了他,陳揚擡手接住:“走,好好打一場。”

他一走,錢昊和許思遠都松了一口氣。

“卧槽,吓死老子了。那宋天一是不是傻逼啊?”錢昊心有餘悸的用手拍着胸口。

許思遠搖頭,“趕緊走吧,我可跟你們說啊,一會兒誰都別惹老大,要不怎麽死法都不知道。”

王闖好奇心上來問了半天,可錢昊和許思遠打死都不說,也就沒什麽興趣了,倒是突然想起一件其他事情來:“沈婼是不是轉你們班來了?我去,那可是文科班出了名的美女,學習好,性格好,介紹給哥們認識認識。”

王闖話剛說完,就發現許思遠和錢昊的臉色又不正常了,“我說你們班的人今天怎麽都怪怪的。”

許思遠手指着他:“我可警告你,沈婼這兩個字,一會兒提都別提,尤其當着陳揚的面兒。”

直到王闖發誓,這事兒才算作罷。

“這什麽情況?”

蔣振東瞪他一眼:“禍從口出,別說話了。”

等他們幾個人走到操場的時候,陳揚已經自己在投球了,旁邊站着他們班其他幾個男生,正好能湊一場籃球賽。

正午的陽光濃烈,烤在皮膚上吱吱冒汗,許思遠率先把校服上衣脫掉,露出裏面的籃球隊服。然後對着王闖他們豎起了中指。

王闖哪裏肯吃虧,竄上來就要打他。都是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像朝陽一樣閃的人不敢直視。

這時宋天一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直奔陳揚而去,叽裏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麽。

錢昊和許思遠發現的時候還是慢了一步,陳揚的球已經直直打在對方的腿上。宋天一身子一縮,彎腰蹲了下去。

“陳揚!”宋天一語氣很不甘:“我哪裏做錯了啊?”

陳揚扯着唇角笑了下,蹲下身子和他平視:“不知道哪裏錯了是不是?”

宋天一不肯說話,像是和大人較勁的小孩子。

陳揚的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那就回去想,等什麽時候想清楚了再回來。”說罷站起身子,手插在口袋裏轉身要走。

宋天一還是不服氣:“草,就因為那個女的是不是?”

陳揚腳步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回答宋天一的問題。

恨鐵不成鋼的許思遠跑過來把他拽了起來,一拳打在他的左肩上:“我剛才怎麽和你說的?尼瑪啊。你怎麽還是不長記性?”

宋天一眼睛被憤怒填充,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陳揚要因為一個女的排擠他。

“我哪惹着他了?一個女的而已,有什麽啊?和他很熟嗎?”

許思遠嘆了口氣,勾上他的肩膀,兩人邊走邊勸:“和她不熟啊兄弟,所以你更不該這樣了。陳揚什麽性格你還不知道?他不喜歡咱們仗着他欺負同學,你好好想想,他什麽時候仗勢欺人了?只要沒人招惹到他,他一般不會動同學的。你倒好,上來就是一腳不分青紅皂白。”

許思遠這道理說的一點也不假,可是啊,要擱在平時,陳揚估計也沒那麽大氣性,今兒個奇怪。

宋天一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因為許思遠說的都在理。

沈婼從學校商店裏買了一個面包,坐在操場邊樹蔭下的長椅上慢慢啃着,心情有些說不出來的沮喪。

實話實說,她的第一天理科班生活并不順遂。那個男生可能叫陳揚,她也不是故意去聽,可這個陳揚有好多兄弟哥們兒,一人一句“陳揚”叫起來便夠她聽一上午了。

直到現在,沈婼才把辛迪嘴裏那個又帥又能搞得陳揚和這個陳揚聯系起來,明明又痞又讨厭啊。沈婼想到這裏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包,似乎想借此把她心裏的氣全發出來。

這邊沈婼百無聊賴的解決着午飯,眼睛便随意瞧着。平時中午空若無人的操場今天格外熱鬧,穿着校服的女生三三兩兩的牽手從她面前路過,然後往球場方向去。

大家走的都挺匆忙,唯獨有兩個女生有些躊躇,站在她的不遠處,小聲說着話。

“去找他啊,問個清楚。我聽說他現在就在籃球場打球呢。”說話的女生有些義憤填膺。

“怎麽問啊?我都跟他說分手了,他連挽留的意思都沒有。本來我就比他高一屆,當初是我追的他,平時也都是我打電話給他,他一點也不主動,還有什麽意思?多沒面子。”女生原本低着頭,說話的時候擡起來往操場方向看去。

沈婼看清她的長相,很漂亮,齊肩短發,一邊別在耳後,露出小巧的耳垂,是那種看起來很高傲的女生。

“你是他女朋友有什麽不能問的啊?兩個人吵架說的氣話你也當真嗎?你難道想看着他被別人追走啊?走吧,去找他!”

“陳揚他這人,我和他,哎,你不懂......”

後面再說什麽,沈婼便聽不到了,兩個人拉扯着在她面前走了過去,越走越疾。

沈婼嘴裏的面包被她吃的索然無味,心裏亂七八糟,還真是陰魂不散,躲到這裏還能看到一場好戲......最後實在沒了胃口,把面包袋細心的卷了起來,拿在手裏往教室方向走。

她真的到了這個班才發現,自己當初的那些自信滿滿其實不堪一擊,理科班卧虎藏龍,她确實和別人差了一年的時間,就要比別人用兩倍的努力補回來。

許思遠今天的球打的格外順手,因為陳揚虐強級別的走位和投籃帶着他們也松快了不少。場外圍的女生越來越多,每次進個球就尖叫聲一片,這時許思遠就要揚起手揮一揮,也不知道揮給誰看。

一場球下來,王闖他們班幾乎沒進幾個球。反而累的快要趴下了。蔣振東手扶着膝蓋,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嘴裏斷斷續續的說話:“揚哥今天受刺激了啊,打那麽認真幹嘛,又不是校聯賽。”

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每場籃球賽的存在都為了滿足那顆騷包的心,今天但凡和陳揚一隊的,心都已經被騷滿了。

一結束,李冉就舉着脈動跑過來遞到許思遠嘴邊。許思遠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真甜。”

錢昊酸的牙疼,撩起衣服來抹了把臉上的汗:“我說你倆能旁邊膩歪去嗎?考慮考慮我這單身公害行不行?”

許思遠嘁了一聲,下巴一擡示意他們看場邊:“看看那是誰?揚哥!”

這不是陳揚那許久不曾見過的女朋友杜心影嘛!

陳揚手裏一下一下拍着球,不知在想什麽,忽然不着痕跡的問了一句:“女孩子生氣了,怎麽哄?”

他們幾個立刻露出了揶揄的笑容,看來是還真是女朋友鬧脾氣了,哎,陳揚的女朋友不好當啊,不能太粘人,不能太任性,聽話懂事的都不能像女朋友。

許思遠把李冉的肩膀攬的緊了緊:“我家這個親一親就不生氣了,是不是呀?”

李冉抿唇笑。

錢昊嘔吐。

“要我說啊,揚哥只要肯道個歉,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好不好?我們揚哥的對不起是那麽容易得着的嗎?再不行了,買點小玩意不就夠了嗎?”錢昊就事論事一番。

哪知他們這邊話還沒争論出個結果,陳揚便把球一扔大步離開了。

他們诶诶的叫了兩聲,陳揚都沒有回頭,許思遠只好牽着李冉的手急忙追了上去。

本來還在操場邊躊躇的杜心影和陪她來要說法的張亞萍,一轉眼就看不見陳揚的身影了,只來得及抓住落後撿球的錢昊。

“什麽意思啊陳揚?沒看到我們來?故意的吧。”張亞萍語氣不善。

錢昊笑臉陪着:“哪能啊,學姐別着急,我們揚哥剛還問我們女孩子生氣了怎麽哄呢。”

杜心影的臉上終于見了笑模樣。

“真的?”

“真的真的,學姐您等等,保不齊我們揚哥要給您個什麽驚喜呢!”

剛安撫完杜心影,錢昊滿學校的都沒找到他們幾個的影子,最後打了電話才知道他們去了學校門口的冷飲店。等他趕到的時候,就見到翹着長腿坐在那裏的陳揚面前,擺滿了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的果汁,已經可以召喚神龍了。

許思遠和李冉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說話,錢昊走過去撿了杯自己喜歡喝的芒果汁,手剛碰到杯蓋,就被陳揚那夠随意夠任性的眼神凍住了下一步動作。

錢昊:“不......不能喝?”

陳揚迎着光笑了笑,連他一個男的都覺得真特麽好看。

“可以喝,不過得喝她挑剩下的。”

Ta?哪個她?誰?

☆、5.第五顆草莓

像沈婼這樣的走讀生,來不及回家又沒有學生宿舍,中午只能趴在課桌上眯一小覺,不然下午第一節課肯定會困的腦袋點地,尤其趕上語文這樣的課。

剛剛從操場回到教室,沈婼被太陽曬得頭暈目眩,又加上今天小肚子的折磨勁兒,所以今天中午這一覺她睡得很沉。眼皮像是粘在一起,潛意識裏知道快要上課了,可就是沒辦法讓自己清醒過來。

直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冰涼的觸感讓她沉迷的神經慢慢清醒過來。

“喂......”

原來是他啊。

沈婼從自己的胳膊上擡起頭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臂枕的時間太長了,現下一起來便麻了半邊,她小心翼翼的動了動,酸脹的感覺讓她的眉頭不自覺擰到了一起。

陳揚見她是真的睡着了,壓得半邊臉粉撲撲一片,眼神呆呆的看着自己,像他曾經養過小奶狗,草,這就有點好看了。

“你有事?”沈婼看着他,懷裏抱着個箱子,不知道裝了些什麽。身後站着許思遠他們,咧着嘴看着她。

這是陳揚第一次聽到她這樣軟綿綿的和自己說話,語調輕慢,掃過他的耳朵,癢癢的。

屋子裏陸續坐滿了學生,離上課還有十多分鐘的時間,喧嚣的卻像剛剛下課。

陳揚将自己懷裏的箱子放到了她的桌子上,沈婼低頭看,才發現是一箱子冷飲,各種顏色各種口味。

沈婼:“????”

陳揚一直是焦點,像他現在這般站在沈婼的座位前,便立刻吸引了全班的視線。兩個人上午針鋒相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這次不知道陳揚又要做什麽。

“這是買來賠罪的。”陳揚唇角漾着笑。

“誰買來又賠什麽罪?”沈婼被一箱子冷飲的涼氣熏的醒了神,仰着頭看他。

陳揚眉頭一挑,笑意加深,眼神裏帶上些不明所以的意味,“真想知道?”

“算了,不重要,你拿走吧,快上課了。”沈婼垂眼,移開視線。

陳揚剛剛明明覺得自己終于見到了一絲她冰冷外殼的松動,沒想到轉眼便又成了這樣,她的眼珠很黑很亮,那樣看着自己的時候就像燈塔,一旦她移開視線,忽然讓陳揚有一絲失落。

他把箱子往旁邊一推,自己側身坐在了沈婼的桌子上,從箱子裏撿出一杯草莓味的舉到了她面前。

沈婼不接。

陳揚便笑着等她。

許思遠和錢昊兩個人也一起陪着等她。他倆想上去勸勸,可又不敢。

陳揚今天奇怪的不行,原本以為這些東西是買給杜心影的,哪知道直接被他親自抱回了班,還更親自的舉到了沈婼的嘴邊......

這大兄弟是幹什麽啊?

其他的事情不敢保準,可他們能确定的是沈婼是第一個被陳揚這樣對待的女生。

所以天是不是要塌了?太陽是不是要從西邊出來了?

沈婼不喜歡這種感覺,面前的冷飲杯壁已經沁上了一層水珠,她自己被人像好戲一樣看着,最後終于還是先忍不住了,順着他的手對上他的眼睛:“你到底要做什麽?”

“道歉啊,不是說的很明白了?”

“沒必要。”

“怎麽沒必要,我為早上的事對你道歉,然後替我兄弟為中午的事向你道歉。”

沈婼凝神想了想:“早上的事?”

雖然早上他很讨厭,可最後自己也跺了他一腳,誰也沒落着便宜啊。

陳揚這時傾身過去,停在她的耳側,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粉白色的。”

內衣兩個字,他還是要矜持的。

沈婼聽後,臉瞬間紅了。

陳揚直起身子,将草莓汁放下,又撿起了一杯芒果味的:“我兄弟中午因為我對你不客氣了,別怪他。”

沈婼眼神涼涼的看着他:“你把這些全喝了,這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她這話說的很決絕。

錢昊用手肘撞了撞許思遠,“這怎麽說着說着就成仇人了?揚哥跟人家說了什麽啊?都老死不相往來了?”再有了,這些都喝了?揚哥估計就該挂了。他想去幫幫陳揚,卻被許思遠拉住了。

“幹嘛啊,揚哥喝不了。”

“你忘了宋天一的教訓了是不是?別多管,揚哥心裏有數。”許思遠說。

陳揚收起笑容,問她:“你認真的?”

沈婼不說話,氣氛便又僵滞了。

陳揚二話不說,揭開塑料杯蓋便把手裏的冷飲咕咚咕咚倒了進去,然後立刻拿起了第二杯。

雖然天氣還很熱,可畢竟不是夏天了,這些冷飲裏面有刺啦啦的冰塊碰撞聲音,喝一杯還好,要真都灌下去,半大小子也受不住啊。

這場面看的錢昊和許思遠眼淚汪汪。

等陳揚再拿第三杯的時候,沈婼終于看不下去了:“好了,你別喝了。”

陳揚很聽話,幾不可見的笑了笑:“那事過去了?”

沈婼輕輕點頭,若不仔細去看,根本看不到。

“可你剛才說,把這些都喝完咱倆就老死不相往來了,我也沒喝完,所以直到死咱倆都得往來呗。”

無賴!沈婼快被他氣炸了。

陳揚目的達到,從她的桌子上跳了下來,轉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許思遠他們也跟着松了一口氣,天啦嚕,揚哥這是要玩誰的命呢,怎麽他們覺得更累呢。

沈婼扭頭看他:“喂,把這些拿走。”

“你不喝?”陳揚看她的眼神像太陽光,快把她曬化了。

“我喝不了,你快拿走。”沈婼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就有痛經的毛病,再喝下去這麽一杯冰冰涼涼的東西,簡直不要活了。

都是快要成年的高中生了,陳揚當然不傻,聽她的話再看她的表情,便知道這不能喝的原因是什麽了。

“哦......”他這哦的意味深長。然後站起身來,從箱子裏拿出一杯褐色紙杯放在她的桌子上,然後把箱子往桌一放,聲音提高了些:“大家分了吧。”

大家立刻又鬧成一片搶了起來。

“這杯是熱奶茶。正好合适。”陳揚把奶茶一放,上課鈴便響了。

語文老師的高跟鞋踩着鈴聲進了班門:“全給我坐好,沒聽見上課鈴嗎!!”

7班的任課老師不好幹,壞學生多,學習好的也多,又壞學習又好的也不少。名譽得到的同時付出的要比別的班老師付出的多的多。

陳揚坐回座位,把半截袖子撸到肩膀,掏出語文課本,趴上便睡。

沈婼手摸上奶茶,還是燙的,從她冰涼的手指游走,連她的心都熱了熱。

語文課程進度和她以前的班級差不多,已經講到了《荊軻刺秦王》。

老師在上面念一句講解一句,文言文晦澀難懂,老師的聲線又沒什麽起伏,沒過半節課便趴倒了一片。

黑板上密密麻麻寫着字詞句的解釋,沈婼認真的做着筆記。

“這裏啊,注意一下,此臣日夜切齒拊心也,......也的句型,是文言文中的判斷句式,意思是這是讓我日夜痛心的事。”語文老師說到這裏,停頓了下,擡起頭來看了眼下面的學生,倒着的趴着的歪着的斜着的,姿勢千奇百怪,給她氣樂了。

拿起板擦出其不意的往桌子上一摔,聲響把偷摸睡覺的學生下的一激靈。

“看看你們現在的狀态,上次期末考了第一很了不起了是嗎?別忘了,你們并不是那個第一。真正的第一敢這樣睡覺嗎?”

許思遠打了個哈欠,扭頭看陳揚睡得也挺香的。

“我剛才講得這個句型,你們看看,然後給我用這個句型造個句子。從第一排第二列第一個同學開始。”

許思遠擡頭一看,趕緊把陳揚叫起來:“讓你們這邊回答問題呢。”

陳揚睜了睜眼睛,聲音有些沙啞:“什麽問題?”

“我TM哪知道。”許思遠哪裏聽過課啊。

沈婼和他們不過一個過道兒,那邊有什麽動靜,她能聽的真真兒的。

陳揚睡得這麽舒服,理所當然不知道啊。

前面幾位總算磕磕巴巴答了出來,可到了中間靠後便就叫起來一個卡住一個了,很快到了陳揚。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來,袖子還在肩膀上卷着,露出一條長長的胳膊撐着桌子,在沈婼以為他也逃不過罰站的結果時,陳揚卻将視線調轉到她的身上,然後咬字清晰的說了一個判斷句式:“此乃吾之過也,遂歉之。解釋是這是我的過錯,道歉。”

沈婼:“......”

前面文言文部分錢昊和許思遠聽不懂,可陳揚翻譯過來以後他倆就聽明白了,內心一萬個卧槽之後,終于肯定今天陳揚肉麻的有點不正常了。

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用文言文道歉,不愧是陳揚啊,學習好的人跟女生道歉都比他們會搞。

一直緊繃着臉的語文老師終于露出了笑容:“不錯,很不錯,坐下。”

因為陳揚的解救,老師放過了前面和後面的學生,繼續回歸課本。

沈婼強迫自己安下心來,跟着老師的思路走。

下課鈴一響,語文老師剛走,班後門就探出個頭來,王闖叫陳揚:“揚哥,還去不去?”

“去啊。”

說完陳揚便帶着幾個人呼啦啦出了教室,一直等到放學,都沒有再回來。

沈婼看了眼他的座位,收拾了一下晚上要用的書和材料,才回家。

☆、6.第六顆草莓

沈婼背着書包,懷裏還抱着一摞文科用的書,她走的很慢,心思不知道為什麽顯得有些浮躁。她要盡量在回家的這段路上把心态調整好。

此時正是下課的高峰,人來人往,沈婼随着人流剛出校門,一個矮小的男孩身影便躍入她的眼簾。她頓住,想直接無視他走掉,可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心。

沈婼四下看了看,見沒有熟人,也沒人注意,才朝着那人疾步走了過去。

男孩帶着鴨舌帽,穿着黑色的襯衣,牛仔褲,頭低低的,很不顯眼,放在人群裏就輕易被淹沒了,可偏偏這裏是一中校門口,來來往往都是穿校服的學生,便将他的存在凸顯出來。

“你怎麽來了?”沈婼氣息有些不穩。

男孩這才擡頭,比沈婼高出一點點,連長相都很普通:“給我點兒錢。”

沈婼眉頭擰了起來,手指扣着書皮,盯着他一動不動。

“給我點兒錢你聽不懂嗎?艹,跟你們家要錢都這麽麻煩。”他說着話,手伸到沈婼面前,攤開來等着施舍。

沈婼看着面前這只手,有些黑色的印記已經滲進了皮膚裏,蔓延在布滿老繭的指肚上,很難想象這是一只十八歲男孩子的手。

每次他這樣,都會将沈婼那好不容易硬下來的心腸化軟。

“現在我沒錢。”沈婼實話實說,她用錢的地方不多,除非特意去要。當然,她只要開口,就會有充足的零花錢任她揮霍,可沈婼一直自律,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對他一再縱容。

“那你就去要,她們不是疼你嗎?你裝的這麽乖,難道是白裝的啊?”男孩的臉上帶着些嘲諷。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沈婼終究失去了耐心周旋。

“呵,滾就滾,沈大小姐生氣了。”他用手壓了壓帽子,轉身前提醒沈婼:“別忘了,錢的事。”

等他的身影消失,沈婼才終于将憋住的那一口氣松了出來,那因太過用力兒泛白的骨節慢慢回複了血色,說不出來的那股恐才懼漸漸消失。

......

回到家,沈婼一進門,便有阿姨過來接過她身上的書包和手裏的書,“小婼回來啦。”

沈婼對她笑了笑:“奶奶呢?還有......我媽呢?”

誰知阿姨的表情變了變,悄聲說“別提啦,你媽又......老太太在樓上呢,有些生氣,說晚飯也不吃了。我都做好了,你快去勸勸她吧。”

沈婼一怔,又什麽了?

“我媽她人呢?”

“你去看看吧。”阿姨不願多說。

沈婼便不再問,徑直往二樓去。

一上樓便看到有個纖細的身影跪在那裏,背脊挺得筆直,頭微微昂着,并沒有因為下跪而顯得卑躬屈膝。

她輕輕靠近那女人身邊,低低叫了聲:“媽媽。”

袁琳也沒看她,嗯了聲算是答複。

“又怎麽了?”沈婼有些無奈,彎下身子去扶袁琳,試圖把她拽起來。

袁琳甩開她,調整姿勢,再度跪好。

“是不是小婼回來了?”房間裏傳出聲音,是有些老年化的聲線。

“是我,奶奶。”沈婼揚聲回答,然後敲了敲門,才推開。

屋子裏是位穿着得體的老太太,正半靠在床上,帶着花鏡看書,頭發不見一絲花白,臉上雖然有了些皺紋,可依舊不難看出年輕時的貌美。

見沈婼進來,老人招手讓她過來。

等沈婼站在她的面前,邢梅把孩子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才幫她順了順頭發,關心的問道:“學習緊張嗎?”

沈婼搖頭。

“奶奶,我媽她......”

邢梅看着她,沈婼剩下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到底是心頭的肉,沈婼這樣可憐巴巴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讓邢梅這一輩子的鐵石心腸都軟了下來,要不是為了這個孩子,要不是心疼這個孩子......

“你起來吧,別丢人丢到孩子面前。下去看看飯準備的怎麽樣了,有沒有孩子愛吃的。”邢梅的話裏沒有溫度,可卻異常管用。

門口一動不動快跪成雕塑的人,終于有了反應,費勁的站起來,一瘸一拐的拖着跪麻的腿,往樓下走了。

“奶奶。”沈婼不知該如何說,又該從何說起。

“你爸爸要是還在就好了......好了,快去吃飯吧。”邢梅有些累了,不願多提及那些過往。

“您別怪我媽媽,她......”

“我知道了,去吧。我有些累了,今天要早點休息,就不吃了。”

沈婼點頭,轉身慢慢往門口走,走了一半忽然頓住,回過頭來猶豫着開口:“奶奶,我想轉理,可以嗎?”

邢梅笑了笑:“理科有什麽好學的,太累了,好好學文吧。你爸爸就是一直聽我的話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只不過天妒英才......”

剩下的話,沈婼沒聽進去,要不是你爸爸走的早......要不是天妒英才......她也不用承擔這麽重的期望。

沈婼家的飯桌一直是最沒有味道的地方,公式化的進餐,形式化的交流,或者說整個沈家都這般沒有煙火氣。

吃飯對于她來說,不是享受,而是受罪。随便吃了幾口,就鑽進屋子裏不再出來。

今天她的心情是真的墜到了極點,因而連作業都是草草寫完,就上床睡覺了。一天而已,卻發生了這麽多事,可沒有一件事情能讓她随心所欲。

她的窗簾留了一條縫隙,月色透進來,把這裏的黑暗蒙上了一層光。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袁琳走進來,然後把又把門輕輕關上。

“今天睡這麽早?”她走過來坐到沈婼的床邊,替她把蠶絲被往上拉了拉。

沈婼不想回答,閉着眼睛沒有說話。

“那個老虔婆和你說了什麽?又說了她那個早死的兒子?哼,我真的受夠了,等你考上大學,媽媽就帶你離開好不好......”

“我天天跪她,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哈,我在想啊,我什麽時候才能把她跪死才好。”

“對,我們還不能走,等什麽時候她死了,我們把你爸爸那些錢拿到手,才能走!”

袁琳說了一堆,對于沈婼,不過是老生常談。每次從邢梅那裏受了氣,她都要來自己這裏抱怨一通,大概,這是她唯一能把苦水倒掉的地方了吧。

以前沈婼還會勸一勸,可當她知道自己越勸反而會讓袁琳越不平後,漸漸就學會了保持沉默。

果然,說夠了,說累了,袁琳便自覺開門出去了。

等屋子裏又剩下她自己的時候,那股煩躁感終于将她整晚都破壞殆盡了。

因為這一夜睡得不好,早上起來沈婼覺得頭腦裏蒙蒙的,還有些暈,大概和肚子有些關系。

拿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下時間,早晨6點10分,學校有早讀,要求7點到校。還有50分鐘,時間足夠充足了。

她起床收拾好自己,然後拿起書包,臨走前看到桌上那些已經成為過去的歷史政治課本,想了想還是抱到了懷裏。

下樓時邢梅已經坐在餐桌前看報紙了,桌子上是擺好的早餐,袁琳站在老人的身後沒有入座。

沈婼垂下眼睛,見怪不怪。

“小婼要吃早餐嗎?還是帶着去學校吃?”邢梅對她這個孫女予以重望,和對待袁琳這個媳婦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婼想了想,回答說:“來不及了,我帶着吧,等下在學校吃。”

邢梅便吩咐家裏的阿姨把早餐包好,拿給沈婼,她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心狠嗎?那好歹是生她的母親,被人這樣對待。以前小,不懂事,可現在,她誰也不怪,誰也不怨,卻對誰也少了心。

大人的世界,真讨厭。

走到學校門口,沈婼剛準備進門,卻看到了執勤生帶着紅袖标,正挨個檢查學生的校服和胸牌。

沈婼手拍了拍腦門,心道不好,出來的匆忙,居然把胸牌忘在家裏了。剛到新的班級,第二天就給班主任扣工資,是不是不太好啊?

想了想,終究不願惹這個麻煩,便折身往學校的後門走。

一中的後門外是一片還未開發的地,被學校買了下來,一直說要擴建,可傳言資金不到位,便沒有動工。又因為後門常鎖,平時鮮少人去。

可後門唯獨有一個優點比前門好,就是牆矮,又經常有學生逃課爬牆,牆根堆砌好了磚頭臺階,算是逃課設施基本齊全通行方便。

沈婼站在牆下仰頭看了看,以前經常看到別人跳,輪到自己不知道行不行。

應該行吧,別人都跳了也沒什麽事。

一不做二不休,她先把手裏抱的書塞到了書包裏,然後倒背在胸前,踩着磚頭摳着牆磚便行動起來。

平時看別人爬起來這麽簡單,真的做起來才發現哪裏有那麽容易。腳下的磚頭堆的不是很牢固,晃晃悠悠随時好像要倒。

她費了半天勁兒腦袋終于露出了牆頭,踮着腳尖就能看到校園裏的情景,還好,沒什麽人。沈婼便把自己的書包摘下來從牆頭扔了下去。

咚的一聲砸到了地上,好高啊!

裏面牆根下抽煙的幾個人被突然掉下來的書包吓的一縮脖子。

許思遠抽了一半的煙舉在嘴邊忘了吸,“卧槽,這什麽?炸.藥.包?”

王闖笑他傻逼:“別扯了。”

陳揚眯着眼瞧,然後笑了,這個書包......有點眼熟啊。

“噓!都別說話了。”陳揚一聲令下,牆根下幾個人頓時安靜如雞。

☆、7.第七顆草莓

當沈婼真的站在這進退兩難的地步時,便有些躊躇了。往後是距離她越來越遠的地面,往前呢,連勝利曙光的尾巴還沒摸到。

尤其,她穿的是校服裙子啊,爬牆不方便的很,值得慶幸的是她穿了安全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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