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顧程潇醒得早,他痛苦地扶着腰翻了個身,正對上韓昀的臉,他睡得很沉,長而濃密的睫毛低垂着,看起來顯得格外沉靜俊秀。
……和昨晚的畫風完全不一樣啊qaq!
顧程潇龇牙咧嘴地揉着腰,剛一動彈就覺得身後使用過度的那處也跟着火辣辣地疼起來,帶着些昨夜瘋狂的餘韻,密密麻麻地順着腰椎往上爬。
顧程潇想哭,這算什麽,食髓知味?
不過……還別說,昨晚的體驗确實不錯。
這個不要臉的念頭剛一起來,顧程潇心裏便猶如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說不清是喜是悲。他正盯着韓昀的臉發呆,餘光卻瞥見他放在枕頭邊的手機亮了起來。
顧程潇本沒有在意,然而那明晃晃的‘嚴雲柏’三個字卻讓他一下子警覺起來。韓昀的手機沒有設指紋鎖,他很順利地就打開了,發現從昨晚到現在嚴雲柏發來了近十條微信。
最早的一條是昨晚十一點多,讓韓昀早些休息。最新的一條是剛才快八點的時候,問他怎麽沒去上課。今天學習部去教室點名,韓昀缺課被報到了嚴雲柏那兒,他雖然沒收到請假短信,但還是和學習部說了韓昀請假,為他免去德育分扣分的責罰。
顧程潇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翻更早之前的聊天記錄,然而目光上移之後便死死地定在了最頂上的名字上。
嚴雲柏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韓昀給他的備注卻是一個‘嚴’字後面加上兩朵漂浮的雲的emoji表情,不是嚴教授也不是班主任,沒加任何身份職位的前綴後綴,反而有些小俏皮,一看就知道兩人的關系絕對比普通師生要親近很多。
顧程潇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美麗起來,他回複道:【韓昀還在睡覺,今天不去上課了。】
嚴雲柏秒回:【顧程潇。】
【是。】
嚴雲柏:【你離他遠點。】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幾個字,但顧程潇隔着屏幕也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冷氣。他眯起眼:【[傲慢][傲慢]憑什麽,阿昀和你沒關系。】
嚴雲柏:【他是我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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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程潇:【是,你知道這一點最好。阿昀只是你的學生,而且也只會是學生而已。[微笑]】
嚴雲柏沒有再回複了,顧程潇得意洋洋地繼續發了一條:【我幫阿昀請假了,你不要再打擾他休息,再見。】
辦公室裏,嚴雲柏拿着手機,神色冷得幾乎能結出冰渣子來,吓得他對面來實習的助教忍不住一哆嗦,“嚴、嚴教授,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嚴雲柏面無表情地說道,“遇見瘋狗咬人了。”
助教:??
瘋狗隔着網線咬人?
而另一邊,顧程潇出了氣之後,卻懵逼地發現微信是沒辦法逐條删除聊天記錄的,只能在會話列表裏将聯系人删除。
“……”
顧程潇悄悄把手機放回原位,掩耳盜鈴一樣地拉高被子蒙住頭。
韓昀是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時迷迷糊糊地愣神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今天還沒請假,手忙腳亂地拿過手機,剛點開嚴雲柏的微信界面就看見了剛才顧程潇發的一連串對話。
韓昀:“……”
他無奈地把顧程潇臉上蓋着的被子拽下來,“別這麽蓋被子,當心悶着。”
顧程潇咳嗽了一聲,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心虛和尴尬,“阿昀,我幫你和嚴雲柏請假了。”
“我看到了。”
“……”
韓昀問他:“還難受麽?”
雖然韓昀沒提他私自看他手機的事,但這個話題卻顧程潇感到更尴尬了,直覺得面上發熱,“不,不難受。”
韓昀摸了下他的額頭,确實不燙。但顧程潇畢竟是第一次,難受是難免,過一兩天就好了。
“我要去看小沁了,你要回家還是去公司?”
顧程潇說:“我先送你去醫院,然後再回家。”
“好。”
顧程潇開車把韓昀送到醫院,在地下停車場時,韓昀伸頭萬分自然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後說道:“這兩天忌辛辣,吃得清淡些,知道麽?”
“知道……”
顧程潇呆呆地看着他,等他從韓昀主動的一吻中回過神來後人早已經不見了,他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那句意味深長話,忍不住捂臉呻吟。
港真,他這輩子最手足無措的兩次全都是面對着韓昀的時候,然而他們偏偏又是最親近的人。
顧程潇悲喜交加地嘆了口氣,驅車離開停車場。
他到家的時候是十點多,顧絕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報紙,顧程潇換了拖鞋一聲不吭地就要上樓。
顧絕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傾身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斥道:“好幾天沒回家,這會兒回來連聲爸都不會叫了?!”
顧程潇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敷衍地叫了聲爸。
“我聽小沅你在外面養了個人?”
顧絕的措辭很不客氣,顧程潇心裏暗自給銀毛記了一筆,盤算着回頭再找他算賬。
“不是養,”顧程潇冷聲道,“我們在一起了。”
顧絕笑了一聲,随後擺擺手:“行行行,我不管你是養着還是真愛。顧程潇,我醜話說在前頭,不管你在外面怎麽玩兒,都必須結婚生子,爺爺還等着抱外孫,聽見沒有?”
顧絕是個孝子,他的老父親得了癌症,肝癌晚期加上高血壓,就算每天往醫院砸錢也是數着天過日子。顧程潇是顧絕獨子,老人家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見他的寶貝孫子娶媳婦兒成家,不論如何,顧絕也得為父親實現這個願望。
顧程潇皺眉:“想抱外孫找個代孕不就行了,還結什麽婚。”
顧絕加重了語氣,“爺爺就希望看到你結婚成家。程潇,你該知道,我們這樣的人不管在外面怎麽玩,面上都必須有個體面的過得去的家庭。聽話,別在這種小事上和我鬧,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看你白叔叔家的閨女就很不錯,改天安排你們倆見個面。”
顧程潇知道再怎麽說也是白搭,冷着臉悶聲不吭地轉身上樓,心中卻惆悵不已。
結婚後各玩各的在他們的圈子裏屢見不鮮,顧程潇在這種氛圍下長大,也不認為婚姻是個多麽神聖的東西。可他不用問就知道,韓昀不可能接受這種方法。
可如果不這樣做又能怎麽辦?
顧程潇之前敢和顧絕對着幹是因為他沒有把柄落顧絕手裏,因此也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但現在不一樣了,顧絕手眼通天,而韓昀還只是個學生,他經不起折騰,而韓沁現在的情況就更是經不起風浪了。
顧程潇無力地癱倒在床上,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吧。
……
韓昀雖然沒對顧程潇私自回複嚴雲柏微信的事情說什麽,但看了顧少爺說的那些話就知道準要出事。果不其然,他隔天早上只有一二節課,結果回宿舍剛洗頭洗澡完就被嚴雲柏一條短信給傳喚了。
“嚴教授?”韓昀敲了敲嚴雲柏的宿舍門。
“進來吧,門沒鎖。”
韓昀推門進去,嚴雲柏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拉了張椅子放在對面,“坐。”
韓昀乖乖坐下,沒等他問出口,嚴雲柏就直截了當地問道:“韓昀,你和顧程潇是怎麽回事?”
韓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略帶窘迫地說道:“我們……我們只是在一起了而已。”
嚴雲柏神色嚴肅:“你知道顧程潇是什麽人嗎?”
“……知道。”韓昀低下頭,“可是他挺好的。”
嚴雲柏像是氣急了:“你知道什麽是好嗎?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安下心來和你兩個人過日子?顧絕就顧程潇這一個兒子,所有的家業都等着他來繼承,顧程潇可能為了一個男人不結婚嗎?”
韓昀不說話了,他當然想過這一點。如果顧程潇提分手那就分呗,本來就是抱着在一起解解悶的心态,他又沒什麽損失。
但這些話自然不能對着嚴雲柏說,韓昀只好含糊其辭道:“嚴教授,我心裏有數。”
“你……”
嚴雲柏頓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站在老師的立場上,他已經把能說的能做的都做了,然而心裏卻并未因此而輕松半分。
事實上,嚴雲柏自早上看了顧程潇發的信息之後就有些心神不寧,那些充滿敵意的話任誰看了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他知道自己和韓昀關系好,但先前從未往那方面想過,經顧程潇一提,嚴雲柏便忍不住開始想他是不是對韓昀好過了頭,對他的關注也過了頭。
盯着韓昀的臉發了一會兒呆後,嚴雲柏發現,好像,真的,有些……
過了。
韓昀被嚴雲柏看得渾身發毛,但班主任沒說話,他也不好走,就這麽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無聊地四處張望着。
“韓昀……”嚴雲柏聲音艱澀,“我只是,擔心你會……”
“嚴教授,顧程潇挺好的,我也挺好。”韓昀誠懇地看着他,“真的,您別擔心。”
“……”
看嚴雲柏沒有半分放松,面色依舊蒼白,韓昀一臉莫名地看着他:“嚴教授,你怎麽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嚴雲柏的右手有些發顫,他把手放到身後,努力維持着笑容,“沒什麽。以後……你如果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還是那句話,什麽事都可以。”
“我知道。”韓昀笑笑,“放心,一定不會和你客氣。”
嚴雲柏再沒什麽可說的了,他勉強笑了笑,輕聲說:“好,那你就先回去吧。”
他本想說那之後就不過去了,畢竟雖然理智上知道要克制,但天天見面接觸的,又怎麽忍得住不動心思。
然而猶豫了一會兒,嚴雲柏還是沒說出口。
韓昀不知道,那麽他也不會說。即使他們之間不能發展什麽,但能繼續像之前那樣相處下去也很好,能多哪怕一分一秒都會讓他心生歡喜。
家庭的殘缺讓嚴雲柏從小就是個很懂得知足的人,但碰上了韓昀,他卻總是不自覺地想要更多。
但或許也是因為他擁有的已經夠少的了,因此才總是分寸不讓地守衛自己所僅有的一切。
韓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事實證明,嚴雲柏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韓昀雖然也有料到,卻沒想到這個時機會來得那麽快——這樣說或許也不太準确,因為顧程潇只是在小心翼翼地和他繞彎子試探罷了。
一天晚上,兩人在書桌前排排坐,各做各的事請。桌上有兩個同款的瓷杯,一紅一藍,上面各印着半只北極熊,兩個杯子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只完整的熊。
“阿昀,你想過以後要去哪兒工作嗎?”
韓昀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大幾嗎?”
“大一。”
韓昀收回視線:“那不就得了。”
“……”
顧程潇把文件和筆記本電腦推到一邊,拿着小紅杯放到韓昀的藍杯子旁邊,自己也挪了過去。
“我只是想着,以後你不管是實習還是工作都可以來我公司,這樣比較方便。”
方便什麽,方便做他的地下情人?
韓昀低頭看着寫滿公式和計算過程的草稿紙,一邊翻課本一邊說道:“也可以,雖然我更想進的是你父親的公司。”
顧程潇雖然也算小有成就,但那點東西在顧絕的商業帝國面前就猶如是螞蟻面對着大象,顯得分外渺小。
顧程潇:“……”
他撇嘴,心裏有些委屈,還沒人這樣嫌棄過他——除了顧絕。
顧程潇嘟囔:“我的公司也很不錯的好吧。”
韓昀笑笑,不予置評。
顧程潇創業的近千萬啓動資金是顧絕給的,公司接的大大小小的單子,也有一部分是別人看在顧絕的面子上下的,因此脫離了顧家的顧程潇能否靠着自己的能力獲得像今日這樣風光還是個未知數。
他的起點比別人高,因此創業也比其他人要容易很多,有了個好的開頭,再加上顧程潇尚且還算聰明精巧的腦袋,那麽獲得一些小成就也不是什麽值得令人稱奇的事情。
這個世界就是那麽不公平,總有那麽一些人生來就已經一只腳邁過了終點線。
韓昀轉過身,輕吻了下他的嘴唇,顧程潇攬住他的腰,眉開眼笑地加深了這個吻。
韓昀揉了揉他的頭發,顧程潇就像只貓咪,雖然容易炸毛,動不動就用爪子抓人。但只要找對方法,撓撓他的下巴,捏捏他的脖子上的軟肉,摸摸他的爪子,揉揉他爪子上粉嫩柔軟的肉墊。就能讓這只桀骜不馴的貓兒心甘情願的收起利爪,眯着眼睛趴在他懷裏喵喵地撒着嬌。
過了一會兒,在顧程潇的手越來越往下的時候,韓昀不得不推開他,“好了,我高數作業還沒寫完。”
顧程潇盯着他,呼吸明顯急促了許多。
“如果我沒猜錯,你剛才的郵件也還沒回複過去吧?你剛才一直翻着文件又噼裏啪啦地打字,對方不是急着要麽?”
顧程潇有一種想要仰天長嘆的沖動,韓昀的心思細致得完全不像是個普通的大學生,真是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對這種感覺既喜歡又厭惡。喜歡是因為顧程潇認為自己受到了重視和足夠的關注,厭惡是因為他讨厭這種在對方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韓昀扔給他一根棒棒糖,顧程潇手忙腳亂地接住:“這什麽?”
“獎勵。”韓昀笑說,“做完工作後吃。”
顧程潇最近似乎變得比以前忙了一些,不經常去酒吧了,只每天在韓昀快要下班的時候去接他回家或者在平時送他去醫院。
這一天,韓昀按照領班給的包廂號送雞尾酒過去的時候,發現客人竟是許久不見的銀毛。
“韓昀,”銀毛和他打了個招呼,“我們似乎還沒互相認識過,我叫顧沅,是顧程潇的堂弟,你好。”
韓昀把托盤放到桌上,淡淡道:“你好,顧先生。”
“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件事。”銀毛的神色很認真,“程潇哥很喜歡你,但是伯父讓他和一個女孩兒訂婚。他一直和伯父扛着不去和那個女孩兒見面,但我想你也清楚,只要他不脫離顧家,訂婚、結婚和生子都是難免的事。”
“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他快扛不住了。”
“伯父向他的公司施壓,你知道的,程潇哥的公司剛起步,經不起折騰。”
“所以我勸你,如果你也真的喜歡他,不想看他流落街頭和你蝸居在九十平米的小房子裏的話,最好答應讓他去訂婚。”
“韓昀,你應該很清楚,他愛的是你,不管是訂婚還是結婚都只是形式而已,其實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韓昀一直安靜地聽着直到銀毛說完,然後他笑了笑,“你多慮了,我對顧程潇來說沒這麽重要。”
銀毛一懵,随後猛搖頭,“你是不知道程潇哥之前什麽樣現在什麽樣,他變得太多了,也變好了太多,以前從未有人能讓他發生這樣大的改變。”
韓昀說:“我是不知道他變了什麽,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他扛不住的。”
銀毛似乎有些着惱了,他生氣地看着韓昀:“程潇哥肯定什麽都沒和你提過,你什麽都不知道!他和伯父都快鬧翻了——”
“等等看吧,”韓昀打斷他的話,“如果一星期後他還堅持沒有動搖的話,你再來找我。”
顧程潇愛他,這點不假;他越來越愛他,韓昀也相信。但這是基本原則上的差別,顧程潇覺得愛他肯對他好就行了,結婚生子都是責任和形式,他和銀毛一樣,都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而要讓顧程潇為了他放棄那些他生來就享有的金錢和權勢,又真的有那麽容易嗎?
因此若真到了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刻,顧程潇只能選擇折中妥協,但韓昀絕不可能接受這樣,先不說他對顧程潇本就沒有多少愛意在裏面,就韓昀自己的傲氣和堅持而言,就更不可能去做他的地下情人,等着他在工作和家庭之餘偶爾的寵幸和探視。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韓昀等着顧程潇自己露出馬腳,到時候再提分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星期後,銀毛又來了,他憤怒地瞪着韓昀:“你騙人!”
韓昀:“……”
他無語地看着幾乎快要哭出來的銀毛,看來顧程潇的處境真的相當糟糕。
可是在和韓昀在一起的時候,他卻什麽都沒說,該笑的時候笑該叫的時候叫,半點沒耽擱。
韓昀好奇:“顧程潇對他爸可說過什麽好話,怎麽沒人來找我麻煩?”
銀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憤憤道:“還不是我幫你攔下來了!我和顧伯父打包票,一定會讓程潇哥認錯回家。”
“……好吧。”韓昀說,“我知道了,我會和他說的。”
韓昀沒打算真的讓顧程潇為了他抛棄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因為這不值得,他給不了顧程潇想要的。
銀毛咄咄逼人地看着他:“這是你說的,你一定會和他分手,是不是?”
“是。”韓昀說,“我一定會和他分手。”
……
這天下午學生在操場上有義賣活動,韓昀加入了院學生會組織部,也去出後勤幫忙。
操場上學生很多,只是沒多久天就慢慢暗了下來,天空中烏雲凝聚,飄起了毛毛雨。人們漸漸散去,學生會的學生也忙着收拾東西,想趕在下大雨前把帳篷和桌子送回辦公樓。
韓昀轉動着帳篷的上半截支撐杆想把它折疊起來,結果有個學長突然神秘兮兮地溜到他旁邊,小聲說道:“韓昀,有個女生一直看你,喏,就是右邊那個穿白裙子的。”
韓昀抽空看了一眼,正對上女孩兒望過來的眼睛,她面色一紅,故作掩飾般的轉頭假裝看風景。
學長嘿嘿一笑,“怎麽樣?還不過去搭個話?”
“搭什麽話,”韓昀笑了一聲,“看見她的耳釘和手表沒有,白金鑲嵌圓形的鑽石表殼,表帶上也是成排的碎鑽,都是梵克雅寶的首飾;還有項鏈,那是卡地亞的;提着的包就不說什麽了,prada。裙子鞋子我倒是看不出來,但也不會是什麽便宜貨,應該猜得到她那身行頭值多少錢了吧?”
學長:“……估計是我一年的生活費?”
“何止,學費加生活費還差不多。”
“……”
說歸說,但随着天越來越暗,雨勢也變大了不少,女孩兒像是沒有帶傘,而操場上又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韓昀看他們東西收得差不多了,裝上車就可以走。他拿着傘走過去,“是不是沒帶雨傘?”
女孩兒咬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是……天變得太快了,沒想到會下雨。”
“在等人嗎?”
“嗯……不算是,只是過來找人而已。”
韓昀把傘地給她,“這天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這傘先給你,早點回去吧。”
“那你呢?”
“沒事,我宿舍還有備用的。”
她接過傘,露出一個笑容,“我叫白瑤,你留個手機號給我吧,明天我把傘送到學校來還你。”
韓昀擺擺手,“不用了,沒多少錢,特意跑一趟多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白瑤連忙說,“我明天還是來……恩,找人,順便而已,不麻煩。”
韓昀頓了頓,“那好,我叫韓昀,手機號是……”
白瑤拿了傘離開後,韓昀也跟着大部隊回宿舍了,半路上給顧程潇發了條短信:【我們分手吧。】
回到宿舍後韓昀就把手機放到桌上,拿了衣服毛巾去浴室洗頭洗澡,出來時夏寧正在換衣服,扭頭看着他:“咦,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忘帶手機了呢,放桌上一直響個不停。”
韓昀笑着說:“在呢,剛回來。”他拿起手機,十幾條短信三十幾條微信十幾通電話,都是顧程潇發來的。
【阿昀,你別吓唬我,今天不是愚人節。】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阿昀,快接電話。】
【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什麽了,是顧沅還是顧城?】
【阿昀,你快接電話,聽我解釋。】
……
韓昀揉揉腦袋,回複了兩條:【剛在洗澡,沒看見。】
【我沒有在開玩笑,顧程潇,我是認真的。】
他簡單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下到樓梯口時卻剛好碰上了拿着幾本書從另一邊的樓梯走下來的嚴雲柏。
他這幾天消瘦了很多,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變得愈發尖銳,白襯衫的扣子一絲不茍地直扣到最頂上一顆,包裹住纖細脆弱的脖頸,襯得膚色愈發蒼白。
嚴雲柏看見他時也是一愣,随即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韓昀,今天應該是你輪休?我買點菜一起吃飯,吃完飯再一起去醫院看韓沁吧。”
韓昀的兼職工作沒有雙休日,七天輪休一晚上,他沒想到嚴雲柏連這日子都記住了。
可今天不是個好時機。
韓昀抱歉地笑笑:“嚴教授,還是改天吧,今天晚上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這樣……”
嚴雲柏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虛弱無力起來,他無意識地捏緊了課本,放在課本底下的手背青筋凸起。
“好,那就……改天再約。”
韓昀笑着點頭,看他臉色不是很好,便說道:“嚴教授,你也別太辛苦了,這幾天多注意休息,身體要緊。”
嚴雲柏輕聲應道:“好,我知道了。”
兩人結伴走出校門,嚴雲柏低着頭一言不發,韓昀問他:“你要去哪兒?”
“我……”嚴雲柏一怔,他只是想跟韓昀多待一會兒,也沒想真要去哪裏,便随便編了個地方,“想去你家旁邊的那個咖啡廳坐一會兒備課。”
韓昀撓撓頭,他覺得過一會兒顧程潇肯定得殺過來找他,萬一再看到他和嚴雲柏在一塊兒準得想歪。
兩人靜靜地走了幾分鐘,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韓昀走到巷子口要拐進居民樓的時候就看見顧程潇蹲在地上抽煙,周圍是大大小小一地的煙頭,頭發是亂的領帶也是歪的,袖口胡亂地卷起,看起來頹靡得就和路邊收破爛的大爺一個模樣。
像是心有所感,顧程潇擡頭看去,布滿血絲的雙眼正對上韓昀怔愣的視線。
然而在看見他旁邊還站着嚴雲柏後,顧程潇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幾分陰鸷和狠意。
他霍的站起身,踉跄了一兩步後便加快步伐朝韓昀走去,在對方平靜的目光下猛地推了嚴雲柏一把,想要抓住他領口來上一下後去而被韓昀喝止了。
嚴雲柏一時不查,後退了幾步狠狠地撞到牆上,破損牆壁上突出的石子碎塊劃破了襯衫,在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顧程潇看着韓昀的表情在剎那間起了變化,先是驚訝,然後是緊張,随後轉化為憤怒。
顧程潇突然就笑了,他幾乎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然而一字一句卻又那麽清晰地問道:“阿昀,是因為他?”
“不是。”韓昀皺眉,“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他沒關系。”
他們說得沒頭沒尾,聽得嚴雲柏一臉茫然。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眉頭一松,像是明白了什麽。
嚴雲柏的面前是盛怒的顧程潇,一瞬間,他的腦子裏像是被塞進了很多東西,許多個念頭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他分辨不清那是什麽,耳邊是韓昀說話的聲音,他在努力撇清和自己的關系。然而身子卻微微側着,半擋在他面前。
剎那間,那些混亂複雜的念頭又消失了,耳邊的轟鳴聲和雜聲也如潮水般退去。嚴雲柏從沒有這樣清醒過,他上前一步,攬住了韓昀的肩膀,對顧程潇說道:“是,我們在一起了。”
韓昀:???
??!!
他努力把嚴雲柏摘出去就是為了不讓顧程潇找他麻煩,因為嚴雲柏現在身份極其敏感又極其容易出事。在現行的社會背景和法律制度下,校長不會接受一個同性戀在學校裏教書育人,家長也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一個同性戀手裏。
但是當嚴雲柏正面承認後,顧程潇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相信韓昀,但對嚴雲柏卻是沒有半點信心。韓昀是個心軟又善良的人,如果嚴雲柏真的纏得狠了,再加上旁的人火上澆油威逼利誘,難保他不會動別的心思。
顧程潇努力地不去深思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他盯着嚴雲柏,冷笑道:“閉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他掩飾住自己已經開始混亂的思緒,轉頭看向韓昀,色厲內茬地質問道:“是顧沅讓你和我提分手的?”
韓昀不耐煩地再次重複:“我說過了,這件事和銀毛沒關系,和所有人都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顧程潇眯起眼,“你怎麽知道銀毛的名字是顧沅?”
“……”
韓昀一時卡了殼,之前他不知道顧沅的名字,而因為銀毛染了頭銀發,又是十足的中二風,因此就一直銀毛銀毛地叫着。直到一個多星期前顧沅來酒吧找他,雖然告知了名字,但韓昀還是習慣性地叫成了銀毛,沒想到卻成被顧程潇抓住了漏洞。
“我……”
顧程潇朝他逼近一步:“他找過你對不對?”
韓昀索性閉口不言,顧程潇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他急切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很好,真的。”
“……”韓昀別過頭,“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顧程潇認真地看着他:“阿昀,你等我,我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就來找你。”
韓昀不說話,顧程潇警告般地瞪了嚴雲柏一眼後便匆匆離開。
有穿堂風從小巷裏吹過,嚴雲柏拉起韓昀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嚴——”
“先回家,”嚴雲柏輕聲說,“然後再說別的。”
韓昀想把手抽出來,但嚴雲柏握得很緊,他終于感覺到不太對勁了,兩人又是一路沉默無言。
好在剛才是晚飯時間,街上和居民小區裏都沒什麽人,不然就丢人丢大了。
然而回到家後,韓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隐隐看出了些嚴雲柏的心思。這個時候,嚴雲柏的面容和神情都和沈辭有了微妙的重合,韓昀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嚴教授,你——”
嚴雲柏挨近他,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點地縮短,韓昀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可能是想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他有些慌亂地後退一步,卻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櫃子,上面擺放着的玻璃杯一陣搖晃,叮鈴哐啷響成一片。
韓昀連忙轉過身去,手忙腳亂把它們扶好,随後便看到嚴雲柏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的旁邊,似乎是看出了韓昀的抗拒,他這次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沒有再靠近。
這時候再看,嚴雲柏和沈辭又不同了。沈變态向來一意孤行,天不怕地不怕的;然而嚴雲柏卻總是以韓昀為中心,事事順着他來,兩人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嚴雲柏問他:“你想和顧程潇分手?”
韓昀尴尬地應了一聲,他沒有和外人分享自己私事的習慣。
“為什麽?”
“和我在一起的代價太高,不值得。”
不,你值得的。
嚴雲柏在心裏悄悄說道,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他說:“我來幫你,好不好?”
韓昀覺得自己尴尬癌都快犯了,他不排斥和老師滾床單,但他厭惡一切情感糾葛,太特麽煩人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決。”
嚴雲柏說:“可是我想幫你。”
“我承認,這是因為私心。”
嚴雲柏看着他的眼睛,神情溫柔,卻又語氣堅定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韓昀:“……”
他飛快地轉身:“我我我我我去給朋友打個電話!”
韓昀跑去陽臺,撥通了銀毛的號碼。
“我和顧程潇說了,不過他好像猜出你和我說了什麽,總之,你……你自己小心點吧。”
“我知道。”銀毛滿不在乎地說道,“程潇哥那麽聰明,猜出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哦。”
“喂,小服務生。”銀毛說,“你準備好帶上鮮花來醫院看我吧,程潇哥打人可疼了。”
“……”
“不過伯父揍他更狠,都是拿竹棍抽的,所以你最好買兩束花。”
“……”
“再見。”
“……再見,祝你好運。”
“哦,對了,你別怪我啰嗦,”銀毛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事情真的沒必要鬧成這樣子的,你稍稍妥協一下,程潇哥就會好辦很多,你們的未來也會順暢很多。韓昀,他真的很愛你。”
“……恩。”
韓昀挂了電話,回到客廳時卻發現空無一人,拐角的牆上貼了一張便利貼,他走過去撕下來一看,發現是嚴雲柏留的。
【家裏沒什麽菜了,我出去買點,很快回來。】
嚴雲柏寫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一點一捺都極有力道。韓昀把便利貼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看見旁邊的桌上放了本素描本,右下角的角落裏寫了小小的嚴雲柏三個字。
他動作一頓,擡頭看了眼門口,沒什麽動靜,便走過去偷偷翻看起來。
結果一連翻了十幾頁,全都是韓昀自己的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