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韓昀不清楚傅清禾知不知道他變貓的事情,雖然這事情放現實生活中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但是——直到貓餅幹的事實敗露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自己露出的馬腳實在太多。加之傅清禾的智商和觀察力，韓昀悲哀地想着也許自己在不久後的變貓日子裏就要流落街頭了。

不——還有更糟糕的,傅清禾會不會把他抓起來送到研究所解剖？

就在這種令人絕望的關頭,那天有過一面之緣——也許說是一拳之緣比較合适的顧嶼偏偏還好死不死地在他面前蹦跶來蹦跶去。

他們的孽緣（并不）始于一條短信。

【韓昀？】

韓昀一開始并不知道他是誰便沒有回複,但顧嶼堅持不懈地發了好幾天短信，今天同樣也發了。

【韓昀，我住院了。】

于是回複道：【你是？】

【我是顧嶼——喂，我說你三兩下把我送進醫院卻還反過來問我是誰？】

韓昀無視對方字裏行間透出的哀怨，飛快地打字：【132xxxxxxxx,這是傅清禾的號碼,酒瓶是他砸的,有事找他,與我無關。】

顧嶼：……

顧嶼：【你好過分。】

韓昀：……

他強忍住打出【你好惡心】幾個字的沖動,回複：【不好意思我要工作了,再見。】

顧嶼：【現在可是晚上十一點,找借口敷衍也要有誠意一點好不好！】

韓昀沒有再回複,他看了眼時間後把手機扔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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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确實是晚上十一點,他也确實還在工作。因為不想回去和一身西裝出來‘鍛煉’的喂貓小分隊隊員之一的傅清禾碰上，所以韓昀這幾天都賴在公司消磨時間，打算等晚一點了再回去。他們之前都是八點多九點一起喂的貓，但韓昀不認為傅清禾會在小區花圃等他兩個多小時，因此才天天磨磨蹭蹭到現在。

他又慢吞吞地重新整理了一下文件，正要收拾東西回去時卻看見蘇程铮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把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麽東西的白色塑料袋往他面前一扔，“和朋友吃完夜宵剩下的，不想浪費就打包帶回來了，要吃就吃不吃就扔垃圾桶，我可不想有人說我苛待員工。”

蘇程铮連珠炮似的說完一串話就臭着臉徑直走進了辦公室，連給韓昀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下一秒，烤肉的香味就源源不斷地竄進了韓昀的鼻間。

他拆開塑料袋，裏面是一個一次性塑料盒，放着十來個烤雞翅，上面撒了蔥花蒜蓉和剁碎了的尖椒，還冒着熱氣，香得不行。

而塑料盒旁邊還貼心地放上了一次性手套和筷子，韓昀衡量了一下，還是果斷地套上手套粗魯開吃。

雞翅很香，雞肉也很嫩，想來應該是腌制過後先下鍋輕炸過一遍，然後再放到燒烤架上烤至全熟的。同時燒烤的火候也掌控得很好，雞翅被烤成深金棕色，外酥裏嫩，分外可口。

因為這幾天韓昀都在躲着傅清禾，不止是小區裏的流浪貓，就連公司後巷子裏的貓兒他也很久沒有去投食了。韓昀怕貓兒們被他養刁了胃口，不懂得怎麽找吃食又或者是不肯吃路邊人們扔掉的食物，便想剩幾個雞翅帶回去給它們加餐。結果韓昀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了，直到把最後一根骨頭啃幹淨後才心滿意足地癱倒在躺椅上。

蘇程铮雖然嘴上說得難聽，但那一盒雞翅怎麽看也不像是吃剩下打包回來的，準是他又在犯傲嬌不肯拉下面子示好。既然猜到這一點，韓昀也不好吃幹抹淨完就走人，便在回家之前去到蘇程铮辦公室問需不需要送他回去。

蘇程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說出兩個字：“好吧。”那樣漫不經心又略帶散漫的神色就仿佛是在施舍他什麽一樣。

韓昀嘴角抽搐地看着蘇程铮，和他語氣與神情截然不同的是對方利落的動作，他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一樣，幹脆地拿起手機和公文包就朝韓昀走去。

“走啊，愣着幹什麽？”蘇程铮拿出車鑰匙遞給韓昀，像是怕他反悔一樣不耐煩地催促着。

韓昀接過鑰匙，視線掃過蘇程铮，不經意間卻看見他的手背有些發紅，并且零星分散着幾個深紅色的圓形痕跡。

韓昀眉頭一皺，握住他的手腕，“手怎麽了？”他年少時一個人過日子，煮飯做菜全憑一個人摸索自學，自然知道這是被熱油濺到留下的傷疤。

但蘇程铮一個眼高于頂的大少爺，怎麽會有這種傷口？

手被韓昀握住，蘇程铮像是被燙到一樣的輕顫了一下，他想抽回手，可韓昀抓得很緊。蘇程铮一下不成便惱羞成怒起來，大力甩開他的手怒道：“關你什麽事！”

對方大幅度的動作帶起一陣輕風，韓昀聞到了廚房特有的食用油與各種不知名調料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随後只聽清脆的‘咔’一聲，蘇程铮揮開的手撞到了實木門框，他的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衆所周知，骨頭多皮薄又肉少的手撞到堅硬的物體上帶來的酸爽感覺就和腳趾撞到桌角一樣難以言喻。

而此時，韓昀的神情同樣有一瞬間的扭曲——憋笑憋的。

秉持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則，他把眼淚汪汪的蘇程铮拉到小沙發上坐下，然後走回自己辦公位上，從抽屜裏拿了瓶紅花油去幫蘇程铮按揉傷處。

蘇程铮透過迷蒙淚眼看向韓昀，他倒是很想擡手擦一下自己眼裏冒出的生理性淚水，但又覺得丢臉，只好死死忍着，想等韓昀不注意時再擦。

但其實這樣的憂慮完全沒有必要，因為韓昀的動作很是仔細專注，他先把紅花油倒到掌心，搓熱了之後才托住蘇程铮還在疼得輕顫着的手。

他的神情同樣是認真，蘇程铮只能看見他低垂着的眼睫，還有小心地捧着他右手的雙手。

“程铮。”

蘇程铮被韓昀軟綿綿的兩個字叫得精神有些飄忽，“嗯？”

“做好準備。”

“做什麽——”

下一秒，韓昀用力按在他紅腫淤青的地方，用手掌壓着按揉起來。

蘇程铮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嗷的一聲叫出來，然而幾分鐘前還強自忍着的少許淚水卻是一下子就凝聚在了眼睛裏，完成了從量到質的飛越。

他自小受寵，身體上不曾吃過苦，其他都好說，但在疼痛這方面，蘇程铮的抵抗力格外弱。

又過了幾分鐘，韓昀大功告成，擡頭卻看見蘇程铮鼻尖發紅地看着他，滿眼的委屈和控訴。

韓昀：“……”

他無語地擡手抹了下蘇程铮的眼睛，“多大人了，這麽點疼都忍不了。”

但韓昀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沾着紅花油，火辣辣的感覺讓蘇程铮一下子就哭了出來，跟拿風油精當眼藥水滴似的，難受得睜不開眼，偏偏眼淚還流個不停。

韓昀：“……”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雖然有些內疚，但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邊道歉，“對，對不起。”

蘇程铮：還笑還笑！我千辛萬苦練了好久給你炸雞翅吃，你就這麽對我QAQ！

感覺受到了嘲諷的蘇程铮一下子炸了毛，雖然他看不見，但仍是憑着直覺往前一撲，想給韓昀一個教訓。

韓昀是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蘇程铮對面的，在蘇程铮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他直接往後一仰摔在了地上，手忙腳亂地按住對方的同時一邊踹開椅子免得再磕着碰着哪裏。

“韓昀！”蘇程铮惱怒地按着他的肩膀，明明是兇神惡煞的表情，眼淚卻噼裏啪啦地往他臉上落。

這樣一幅表情着實有些奇怪，而且和蘇程铮平時狂拽酷霸帥的畫風簡直是天差地別。韓昀不顧自己後背磕到椅背而帶來的酸痛，反而笑得更大聲了，屈起腿躺在地上笑得直打顫，一手半捂着臉，一時半會兒也沒爬起來的打算，只努力忍住聲音不讓蘇程铮二次炸毛。

蘇程铮沒有打架的經驗，把韓昀按地上後也懵了一會兒，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麽才對。他憤憤地用力抹下眼睛，慢慢地緩過來了，好歹能夠短暫地睜眼看見東西。這時候蘇程铮突然意識到自己跨坐在韓昀身上的動作有多別扭以及……暧昧，他不禁臉色一紅，然而還沒等他爬起來，辦公室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這個時間點除了保安以外不會有人還在公司，但保安絕不敢這麽無禮地直接推門而入。蘇程铮擡頭看去，發現來人竟是傅清禾。

蘇程铮和那雙仿佛醞釀着風暴的冷邃黑眸對上，他眯起眼，突然就不想那麽快起來了。

韓昀躺在地上，頭對着門口，他聽見了腳步聲但沒法看見來人是誰。只是不管是誰，現在這個姿勢始終不太好，他推了下蘇程铮，沒推動，對方報仇似的俯下身趴在他身上，壓得更用力了。

幼稚。

韓昀翻了個白眼，勾住蘇程铮的腿彎處略施巧勁便把人掀開在一邊，自己爬了起來。

等看清來人是誰後，他沉默了。

蘇程铮再地上等了半天不見韓昀扶他，只好一個人氣鼓鼓地爬了起來。但傅清禾看都沒看他，他注視着韓昀，在幾秒的寂靜之後，開口說道：“我給你打過電話，也發了短信。”

韓昀說：“不好意思，我手機放在外面了，沒聽到。”

“那前幾天，手機也一直放在外面沒聽到？”傅清禾問。

一連五天，韓昀都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絡。

每天下午和晚上都是他一個人喂貓，傅清禾或蹲或坐，一圈的流浪貓圍着他不停地叫喚，這群家夥明明以前再多東西都吃得下，現在卻像是鬧脾氣一樣的吃了幾口就不動了，只知道沖着他叫個不停。

傅清禾說：“我聯系不到他。”一邊神色淡淡地把掰碎了貓餅幹撒在地上。

可貓咪們沒吃，龇牙咧嘴地喵嗚咆哮着，像是他把韓昀氣跑了一樣。

傅清禾于是把餅幹放到自己嘴裏，一點點地嚼着，貓餅幹和人類餅幹還是不一樣的。它有些腥味，口感偏硬且粗糙，絕不是人類會喜歡吃的東西，更不可能有人會把人吃的和動物吃的餅幹搞混。

在有了一個荒唐的猜測後，傅清禾曾托關系找過蘇程铮公司的人事部，詢問了韓昀的請假情況。得到的結果算是符合他的預料，傅清禾說不明白自己是什麽心情，只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事情荒唐，但傅清禾覺得那就是他想要的真相，他并不覺得害怕或者驚恐，甚至有些開心和期待。和韓昀接觸得越多他便越這麽覺得，因為在對方面前，他總是能夠呈現最真實最自在的自己，這是以前和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

傅清禾慢條斯理地把幹澀的餅幹咽下，對面前的流浪貓說：“他不要你們了。”

“喵嗚嗚—！！”

貓咪們不約而同地尖銳地叫喊起來，傅清禾站起身，低頭冷漠地注視着他們，重複：“他不要你們了。”

這句話換來貓咪們更加兇狠的叫嚷，傅清禾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漠然地轉身離開。

如果這些蠢貓在這裏鬼叫可以把他勸回來，那就叫到死吧。

思緒拉回，傅清禾看着面前依舊沉默的韓昀，他想也許是對方察覺到了什麽，感到了不安全所以疏遠他，畢竟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

傅清禾想說他可以解釋的，可是韓昀卻連基本的說話交流的機會都不給，似乎就斷定了他一定會傷害他。

“清禾，我們改天再聊吧。”

傅清禾聽見韓昀這麽說，他皺起眉，有些沉不住氣了。

“為什麽要改天，現在不行嗎？”傅清禾說，少有的執拗。

韓昀思考了一會兒，也許就着這個機會解決了也不錯，省得他一直提心吊膽的。于是他把蘇程铮趕了回去，自己和傅清禾找了家麥當勞坐下談，這時候店裏還有不少服務員和客人，傅清禾弱真有惡意也不方便動手。

當韓昀轉頭就說‘你先回去吧’的時候，蘇程铮自然是氣急：“韓昀你——！”

韓昀看他。

“你——”

韓昀偏頭看他，明眸善睐，溫柔而多情。

蘇程铮‘你’了好半天，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就臉紅到了脖子根。他吭哧了一會兒，憤然道：“再也不給你烤雞翅了！”

韓昀：“……”

十分鐘後，麥當勞裏，韓昀和傅清禾相對而坐。

“有什麽事，說吧。”

“韓昀，”傅清禾說，直白且直接，“我不會傷害你，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韓昀盯着他的眼睛，這張臉他很熟悉，而傅清禾現在看他的眼神——更是該死的熟悉。

“……”

韓昀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人形的他和傅清禾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也并沒有多親密，只是正常朋友間該有的相處模式而已，對方沒道理會這麽快喜歡上他。

韓昀說：“清禾，你喜歡貓，可我不是貓，我是人。”

“不，我不喜歡貓。”傅清禾搖頭，“它們太蠢了，我不喜歡蠢笨的東西。”

韓昀：“……”

他徹底糊塗了，不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麽，更看不懂傅清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智商到底是在誇他還是罵他。

韓昀有些挫敗的說道：“那好吧，你想怎麽樣？”

聽到這話時傅清禾有短暫的怔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不管是對人還是對貓，傅清禾都清楚地明白他想和他們繼續在一起下去。

“我希望，我們能夠還像以前那樣。”

傅清禾說，然而說完後又隐隐覺得少了些什麽，心裏空落落的。他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別的話，就像是一個噴嚏已經蓄勢待發，等到張開嘴卻又怎麽都出不來，攪得人鼻頭發酸眼睛發脹，難受至極。

傅清禾悶悶地低下頭不說話，而韓昀應得卻是幹脆：“行，還像以前那樣。”

同時心裏松了口氣，其實說開了也不錯，多了個禦用鏟屎官，口糧和住處也有了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