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那之後,韓昀似乎get到了一個對付蘇程铮的方法——那就是每當對方有什麽強人所難的非工作上的請求時,韓昀就什麽也不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嘴角輕輕翹起一個小弧度,眼神要多溫柔有多溫柔。或者在專注的凝視後叫一下蘇程铮的名字也可以起到一樣的效果——當然了,兩者搭配使用效果更佳。

這天臨下班時韓昀把行程安排表以及相關文件送到蘇程铮辦公室裏給他,正要離開時卻聽見他親愛的頂頭上司問:“韓昀,你要請七天假?”

韓昀頓了頓,而後回過身,點頭道:“是。”

“你每個月都會請假,”蘇程铮皺着眉頭,“有什麽事?”

不管對于從事什麽工作的人來說,每個月請假七天委實令人難以接受了一些,韓昀對此早已想好了理由:“蘇總,是這樣的,我身體不太好……嗯,心髒問題。所以每個月都要有幾天回老家槐鎮,讓那裏的一位老醫生幫我針灸治療,包括藥浴和喝中藥什麽的,所以時間長了一點,非常抱歉。”

“心髒問題?”蘇程铮動作一頓,聲音不由得帶上幾分急切,“你怎麽沒和我說起過?”同時心裏又有些懊惱,早知道之前就不那樣耍脾氣讓他這麽辛苦了,難怪看韓昀臉色總顯得蒼白。

韓昀不在意地笑笑:“左右不是什麽大事,因為身體問題耽誤工作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沒必要再到處宣揚。”

蘇程铮皺起眉頭看着他,韓昀總是這樣,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自己一個人扛。尤其是對他——出于種種原因,蘇程铮看得出來韓昀對他格外忍讓。

“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程铮站起身說道。

韓昀有些微微的詫異,不僅因為對方難得的善心,而且現在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但對蘇程铮來說——他雖然不靠譜了些,但在工作方面的付出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現在頂多只算是中場休息而已,他一般都會工作到八點左右或者更晚才會回去。

“晚上一起吃飯。”

不等韓昀回答,蘇程铮又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

“……好。”

他們找了一家西餐廳吃晚飯,蘇程铮開了間包廂,吃到一半時又讓服務員拿了兩瓶上好的紅酒,仿佛把餐廳當成了酒吧。

韓昀看着他熟練地用開瓶器拔出軟木塞,困惑道:“有什麽事要慶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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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慶祝就不能喝酒了?”蘇程铮說,拿了個高腳杯倒上三分之一滿後遞給他,“你也來一點。”然後給自己倒了七分滿,仰頭喝了一口。

韓昀看了眼蘇程铮杯裏瞬間便只剩二分一的酒量,勸道:“你酒量差,喝慢點,也別喝太多了。”

蘇程铮不善飲酒,酒量差到一瓶葡萄酒就可以輕松放倒他。哪怕是談生意也不怎麽喝,只有實在推不過時才會象征性地喝上幾口。

聽了韓昀的話,蘇程铮又喝了一口,然後才把高腳杯放到桌上,手指撚着杯腳輕輕晃動着。

“韓昀,”他突然說,“你知道麽,前幾天顧嶼和我打聽你。”

“唔,”韓昀含糊地應了一聲,“我們之間有點……過節。”

“過節?”蘇程铮古怪地笑了一聲,“他和我說的可不是這樣。”

韓昀:“……?”

“他說,你要對他負責。”

韓昀懵逼臉:“……”

想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是了,那天顧嶼和他發完短信後韓昀就被蘇程铮的事分了心神,忘記和傅清禾說要去報銷顧嶼住院的醫療費了。

蘇程铮繼續說道:“然後我和他說,你是我的人,不需要對除我以外的任何其他人負責。”

韓昀:“……”

他的神色扭曲了一瞬:“蘇總,我不記得我們——”

“韓昀,”蘇程铮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神色淡淡,自顧自地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對你特別不好?”他喝了一口酒——一大口,像是壓制着什麽似的一點點慢慢咽下,過了一會兒,他才沙啞着聲音說出最後一句話,“不然,為什麽你總是想和我劃清界限。”

韓昀動作一頓,有些無奈地搖頭:“蘇總,那是因為我們本就沒有什麽超過界限的關系。”

可是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蘇程铮在心裏小小聲地說道,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自嘲一笑,大概人都有所謂的劣根性,之前小助理對他百依百順鞍前馬後時蘇程铮看不上人家,現在韓昀冷了心淡了情,他卻變得食髓知味起來,不肯放手。

當時蘇程铮在電話裏和顧嶼說他和韓昀在一起,顧嶼對此卻并沒有半分在意,甚至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

他說:“別開玩笑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和何嘉的事情?”

何嘉。

這兩個字陌生又遙遠,乍一聽時蘇程铮甚至有些恍惚,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何嘉是誰,以及他們之間的過去糾葛。

而顧嶼的反應讓蘇程铮不得不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幾乎所有人——不,應該說是包括韓昀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對何嘉還有感情。

不過,感情?

或許是有的吧,畢竟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小時候蘇程铮就對何嘉格外好。因何嘉長相秀氣身形纖瘦,在大院兒裏總受欺負,蘇程铮便總是幫他打架,在其他孩子面前維護他。

後來長大,何嘉對他告白,蘇程铮對于男女之事并沒那麽講究,何嘉很聽話乖巧,長得好看,對他又體貼,答應下來自是沒有壞處。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麽相處的,所以蘇程铮對他的照顧和關心已經是習慣成自然,哪怕是分手後——好吧,蘇程铮想他也許知道為什麽別人都認為他對何嘉還未忘情了。更何況有了韓昀作對比,便更顯出何嘉的特殊之處來——盡管蘇程铮在那次酒會上因一時意氣而說韓昀是他的伴侶,但明眼人都知道受他頤氣指使的韓助理不過只是個打發時間的消遣品罷了。

其他人是這麽想的,更不用說置身事中的韓昀了。

蘇程铮吸了吸鼻子,心裏難過得要命,他覺得他要完蛋了。

面對情緒低落的蘇程铮,韓昀想了很久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局面。

十多分鐘過去,一瓶紅酒慢慢見了底,而韓昀只喝了一兩口而已,他見蘇程铮耷拉着腦袋眼神迷茫,卻還使勁地用手去拔另一瓶紅酒的軟木塞,完全忘記了有開瓶器這種東西。不禁嘆氣道:“蘇程铮,你別喝了。”韓昀起身去拉他,搶過他手裏的紅酒放到旁邊。

對于韓昀拿走他的酒瓶蘇程铮倒是意外的順從,只拉着韓昀的手擡頭看他:“你是不是,很,讨厭我?”他有些醉了,斷斷續續地話都說不利索。

“沒有,”韓昀說,攙着蘇程铮的手臂想把他扶起來,“走,我送你回去。”

“你騙人!”蘇程铮扯住他不放,臉上是孩子氣的任性神色,“你就是讨厭我。”他低聲說,可憐兮兮的模樣。

韓昀扶額,喝醉了的蘇程铮簡直就是個智商退化的巨嬰,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安撫他:“我真的沒有讨厭你。”

韓昀說的是實話,蘇程铮是幼稚傲嬌了些,例如那些自以為刁難他的舉動,又或者是不會好好說話總是惡聲惡氣的,但韓昀知道他沒壞心。在他看來,蘇程铮更像是個想引起家長注意的叛逆期的小孩兒,韓昀自然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在他的一再保證下,蘇程铮終于肯乖乖聽話站起來,扯着韓昀的衣角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蘇程铮并不吵鬧,他安靜地蜷縮在後座上,但卻沒有睡着,韓昀通過車內後視鏡時不時瞄上一眼就能夠對上他的眼神。

回家後,韓昀把蘇程铮脫了褲子和鞋子抱到床上,逗貓一樣地摸摸他的臉:“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拿胃藥。”還別說,安靜着的蘇程铮倒是比任何時候都更招人喜歡。

蘇程铮在床上縮成一團看着韓昀走出房間,他胃不好是老毛病了,每回酒喝多了都得犯胃疼。

只是……他沒想到韓昀會對這些細節如此了解。

他蹭了蹭枕頭,安靜地等韓昀回來。

五分鐘後,韓昀拿了杯熱水和胃藥走了進來。

蘇程铮的酒勁已經緩和了不少,他自己撐着床坐起來靠坐在床頭,接過韓昀遞過去的水和藥服下。

“好了,快睡吧,明天起來就好了。”

“韓昀。”蘇程铮拉住他,韓昀順勢在床邊坐下,“怎麽了?”

蘇程铮一言不發,突然就湊上前去親他。韓昀下意識地往後仰,卻被蘇程铮按住後頸,準确無誤地找準位置吻了上去。

“蘇——”

蘇程铮用舌頭頂開韓昀的牙齒探了進去,輕輕地掃過他的舌尖。韓昀和他鼻尖相抵,沒有迎合也沒有抗拒,這樣的反應仿佛讓蘇程铮多了些底氣,他的呼吸變得愈發急促,柔軟的舌頭纏綿而熱切地纏上韓昀的,右手攬住他的腰,幾乎整個人都和韓昀貼在了一起。

韓昀安靜地等着蘇程铮的酒瘋過去,然而過了一會兒卻發現巨嬰一鬧起來簡直沒完沒了。在襯衫紐扣幾乎要被暴力扯開的時候,韓昀不得不按住他的手,聲音平靜,“別鬧了,快睡吧。”

蘇程铮氣息不穩地退開,被子早已在接吻間被掀開,他身上只穿了件內褲和襯衫,中間鼓起的一包分外顯眼。

但當他看向韓昀後,原本燥熱的心倏地便涼了一半——比起衣衫不整的自己,韓昀的眼神清明得可怕,別說那處了,就連呼吸都沒半分紊亂。

蘇程铮呆呆地看着他:“韓,韓昀,我……”

“睡吧。”韓昀仿若未聞,硬按着他躺下,“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他的動作溫柔小心,然而蘇程铮心裏卻空落落的,喉嚨裏像是塞了團棉花,哽得他說不出話來,氣流順着氣管直直向上湧進鼻腔,帶來一陣酸澀的痛苦感。

韓昀起身要走,蘇程铮本能地扯住他的手想要挽留,卻又想起韓昀的身體不好,不由得微微一顫,松開了手。

韓昀沒注意到他的掙紮,自顧自地整理着衣服,頭也不擡地說道:“我先走了,晚安。”

蘇程铮張了張口,只覺滿心苦澀:“……晚安。”

走到客廳,韓昀怕房間裏那只巨嬰會再出什麽幺蛾子,想了想後還是給何嘉打了個電話:“何先生,我是韓昀。蘇總喝醉了,我現在在他家裏,馬上就要走了,你有空過來照顧他一下嗎?”

何嘉答應得很快:“我馬上到。”

何嘉來得很快,韓昀簡單交代幾句後就要走,卻聽他問道:“你不怕程铮哥生氣?”

韓昀一愣:“生什麽氣?”

何嘉笑了笑,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他醒來後不會願意看到我的。”

韓昀有些不耐煩了,誰都知道蘇程铮喜歡何嘉,當初甚至願意為了他反抗家庭和父母。這麽說又是要做什麽,示威還是反諷?

他冷冷地扯起嘴角:“你在開玩笑?”

“你以為他喜歡我?”何嘉說,聲音很輕,“我也希望是這樣。”

韓昀皺眉:“當初是你先拒絕他的。”

“你以為我想那樣嗎?!”何嘉忍不住拔高了音調,“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他根本就不愛我!憑什麽我要為他放棄一切?!”

對上韓昀的眼睛,何嘉嘲諷地翹起嘴角,“蘇程铮以為那是愛,其實不過只是叛逆和耍性子罷了,其他人越反對他就偏要去做。重點在于程铮哥所處的環境和自身的性格,而不是對象是誰。”他說,“他對我的好只是習慣而已,我們從小就是這樣相處的,這裏面根本不含半分戀人間的愛意,總有一天他自己會發現這一點。既然這樣,那還不如我先提分手,也省得以後讓家族蒙羞。”

韓昀抽了抽嘴角,這還是他聽說的一對互相用情至深的戀人嗎,這情況簡直堪比宮心計了。

“所以你就不在乎讓蘇程铮以及蘇家蒙羞?”

何嘉冷笑一聲,“蘇家怎麽樣程铮哥自己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去理。”

“……”

韓昀沒話說了,況且這些也和他無關,他懶得摻和這些情情愛愛的複雜關系。

“總之你看好他,我得走了,再見。”

何嘉看了眼韓昀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挑眉低聲笑了。

之前有一次他去找蘇程铮的時候,那人對他說既然已經做此選擇,便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做一些讓別人誤會的事情。

當時何嘉以為蘇程铮是擔心他對他的親近舉動會招來非議,但現在看來……大概蘇程铮只是想和他保持距離,擔心他們的親密會讓韓昀誤會罷了。

——就如他所說的,總有一天,蘇程铮會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系根本就不是愛情。

事已至此,何嘉心中反而釋然了,事實證明他當初的判斷和選擇果然是正确的。這世界上哪有什麽永恒什麽愛情——即使有,也永遠不會屬于他。

而何嘉也不需要那種虛無缥缈、使人脆弱犯傻的東西。

……

隔天就是韓昀變貓的日子,當他辛苦地邁動四條小短腿跑到傅清禾家時卻發現對方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這個工作狂人今天居然沒有去上班?

傅清禾彎腰把韓昀抱起來,關上門走進屋裏,一邊說道:“以後七天我都會在家裏辦公。”

“喵喵……”

韓昀本想說你沒必要這樣,然而一開口就郁悶地發現自己和人類溝通不能,只好悻悻地閉上嘴。

傅清禾從櫃子裏拿出幾包貓餅幹又開了瓶礦泉水,分開裝到食盆裏放到韓昀面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我帶你出去散步。”

韓昀啪叽一聲把臉埋到餅幹堆裏,傅清禾蹲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又拆了幾包肉幹放進去,低聲說:“慢點吃。”他忍不住摸了摸韓昀圓圓的腦袋,然後被韓喵頭也不擡地在手背上撓了一爪子。

十分鐘後,韓昀懶洋洋地趴在傅清禾懷裏,讓他抱着在小區裏散步。

傅清禾低頭看了眼布偶貓崽圓滾滾的後背,猶豫着問道:“你……确定不下來走走?”畢竟散步是一人一貓一起走,而他抱着貓走顯然已經違背了‘散步’的意義。

受到質疑的韓昀兇狠地喵了一聲,愚蠢的人類,他想走的時候自然會自己走!

見他不滿,傅清禾慌忙投降,摟緊了韓昀:“好好好,不走就不走,別生氣,別生氣。”

韓昀哼了一聲。

他們沿着鵝卵石小路走了一會兒,韓昀看見拐彎處突然竄出來一個肥肥圓圓的身影,他伸長了脖子看過去,發現是一只狗。

它個子矮小,頭部有些像狐貍,耳朵大大的,直挺挺地立着。這應該是一只柯基犬,常見的白色和淺棕色混雜的身體,皮毛濃密而且十分順滑。它仰頭看着被傅清禾抱着的韓昀,像是發現什麽新奇的東西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黑溜溜的圓眼睛明亮剔透。

韓昀同樣感到新奇,他跳到地上,繞着柯基轉了一圈,繞到背後時他有些詫異,這只狗居然沒有尾——

噗的一聲,覺得交到朋友的柯基歡快地跳躍着轉了個身,又圓又大又肥的屁股直接怼在了韓喵的臉上,撞得他兩眼金星,四腳朝天地躺倒在地。

柯基吓了一跳,慌忙用鼻子去拱他,結果還沒等他靠近韓昀就被傅清禾先一步抱了起來,牢牢地護在懷裏。

“滾遠點!”

傅清禾厲聲說,他眉頭緊皺,漆黑深沉的眼睛森冷得仿佛蘊含着能夠摧毀一切的巨大風暴。

被這樣注視着的柯基有些害怕地後退幾步,喉嚨裏發出幾聲委屈的嗚嗚聲。

韓昀用爪子拍拍傅清禾的胸膛示意他放松一些,再次跳回地上,柯基小心地湊近,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臉。

韓昀繞着這只沒尾巴的狗轉了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

嘛,碰到一只腿和他一樣短的狗可不容易,看來他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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