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晏卿醒來的時候是在床上, 腦袋因為宿醉的關系而隐隐作痛,他一臉懵逼地轉了個身,卻正對上了韓昀的臉。
床上, 他,韓昀。
晏卿一下子就炸了, 他的記憶只停留在昨天早上和韓昀見面的時候,後來就因為精神力衰弱的原因而睡着了。
晏卿捂住擂鼓般跳動着的胸口, 急忙問晏禛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對方現在正處于沉睡中而無法給予回答。
他不由暗自惱怒, 明明知道這身體不能喝酒卻偏偏還是喝了!這下倒好,他一出來就不得不接手這個爛攤子,等到韓昀醒來後他要怎麽解釋兩人躺在一張床上的事情?這倒算了, 若是昨晚晏禛借着酒醉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晏先生?”
就在晏卿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 韓昀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兩人此時正面對面躺着,他們睡的是客房的單人床,狹小的床鋪硬塞下兩個成年男人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彼此之間的距離甚至不到五厘米。
晏卿沒想到韓昀會突然醒過來, 驚吓之餘慌忙後退, 然後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
韓昀揉了揉腦袋,下床去扶。
晏卿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問道:“為、為為什麽我們會……”
“睡在一起?”韓昀補充了他尚未說完的話,然後好脾氣地沖晏卿一笑,“昨晚您去見新劇本的投資方和制片人然後喝醉了,我去接你, 可你怎麽說也不肯回家,我只好回這兒來了。”
“這、這樣子……”晏卿讷讷道,“那我……有沒有,呃……”
“撒酒瘋嗎?”韓昀歪頭看他。
晏卿:“……”
“其實也還好,”韓昀說,随即神情變得困惑起來,“就是……昨晚的時候,你管自己叫晏禛,不讓我叫你名字,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Advertisement
‘晏禛’兩個字一出口,晏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腦海裏兜兜轉轉只有兩個字:
完了。
韓昀知道他是個神經病了。
不過韓昀并沒打算這麽早戳破他,他笑了笑,故作關切地說道:“是因為王導新電影的劇本嗎?聽說那部電影講的就是一個人格分裂殺手的故事,我知道晏先生很喜歡它,也很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每一部作品,但是也不能太入戲了,把劇裏的情節帶到現實生活中來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緊張得過了頭的關系,晏卿反而冷靜了下來,把韓昀的每一個字都聽進了腦子裏。在意識到對方并沒有想到那方面上後更是輕松不少,他虛弱地笑了笑,順着韓昀給的臺階回答道:“确實是這樣,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想嘗試有挑戰性的角色,王導劇本裏的角色很吸引我。”
韓昀順勢附和他,昨晚的鬧劇就這麽在韓昀的刻意無視下揭過了。
但事實上——昨晚确實也沒發生什麽事。晏禛在爆發後就昏了過去,也有可能是睡着了,總之他一頭栽倒在韓昀懷裏,但拉着他的手的沒有松開,韓昀一拉扯晏禛就有要醒的趨勢。他可不想再把酒鬼折騰醒再接受一次‘男人’的洗禮,只好和晏禛躺在一張床上湊合着休息了。
而今天早上醒來的人顯然是晏卿無疑,那副內斂安靜的小白兔姿态怎麽也不像是昨晚會把他按在門板上發飙的男人會有的。
不過……這兩個人格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韓昀倚在廚房門邊,裏面是圍着圍裙開火煮粥的晏卿。那圍裙還是許秋依着自個兒的品味挑的,淡粉色點綴着碎花和紅心,邊緣上還有白色蕾絲邊,十足十的田園風。
他忍不住低着頭笑起來。
晏卿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笑:“你母親買這圍裙來肯定不是讓你穿的。”
“是,因為她也沒指望我有哪一天能自己做飯。”韓昀笑說,“不過她也沒想過有一天會由影帝來穿上這個圍裙,不然怎麽也得買個叮當貓圖案的。”
晏卿也笑了,“比起叮當貓,我還是比較喜歡布朗熊一點。”
他一邊說一邊把煮好的皮蛋瘦肉蝦仁粥倒入碗裏,瘦肉的香和蝦仁的鮮味幾乎是以光速傳到了韓昀面前,惹得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晏卿看着他直笑,“別在那兒犯饞了,拿好筷子湯匙過來吃。”
這樣一家人一樣的氛圍真是……
看着坐在他對面埋頭喝粥的韓昀,晏卿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晏哥平時行程不應該很忙嗎?居然會有這麽好的手藝。”
韓昀把手機放到一邊,對後續出現的幾條來自裴景行的微信置之不理。
“啊……其實也沒什麽,我挺喜歡鑽研這些。自己做自己吃,以後也能做飯給喜歡的人吃。”晏卿笑笑,假裝不經意地往韓昀手機上一瞟,而後關切道,“是有什麽要緊事嗎?看你手機一直在亮着。”
“沒有,就是一點小事。”韓昀說,許是覺得在和老板吃飯的時候一直看手機不太禮貌,便拿了要放旁邊去,結果剛一拿到手上就有電話打了進來。
但這次不是裴景行,而是許秋。
許秋很少在白天給他打電話,甚至連微信也不怎麽發,因為她覺得兒子這份待遇和薪資都很不錯的工作來之不易,不想害他被領導批評。
因而韓昀一看來電顯示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向晏卿道歉後連忙走到一旁接起電話。
許秋的聲音很慌亂,颠三倒四地說不清楚,只說她和鄰居受傷進醫院了,但也沒說清楚誰受的傷、傷得重不重。韓昀當下也沒心思和她多說,問清地址後說他會盡快過去。
晏卿在一旁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醫院’、‘受傷’等字眼都不是太好,還沒等韓昀開口問他就主動說今天沒什麽事他可以先走。韓昀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是一份全職工作,老這麽渾水摸魚還住人家的房子開人家的車拿着不低的薪水。
晏卿不在意地笑笑:“我今天是真沒什麽重要安排,昨天喝得有點多,感覺還不是很能緩的過來,剛才讓貓顏把活動都延後了。”
“那你……”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在這兒借個地方睡一會兒?”
“當然可以。呃——對了,昨天晚上那個投資方——”
“昨晚的事我會和貓顏對接的,你趕時間,別管這些了,快過去吧。”
韓昀連聲道謝,抓起鑰匙匆忙出門。
他走後,晏卿坐回餐桌前把韓昀剩了一半的粥吃完,最後一口的時候,他咬着湯匙,舌頭仔細地在上面一寸寸舔過。直到确定幹幹淨淨、沒有絲毫浪費後才站起身收拾碗筷,一邊洗碗一邊哼着歌,心情不錯的樣子。
收拾好廚房和餐廳,晏卿又走去陽臺,兩人早上起來就先後洗了澡。晏卿換下的衣服打包放在一邊,韓昀的則只有內衣褲手洗了,其他的外衣和褲子還沒來得及洗,都放在洗衣機旁的一個塑料桶裏。
他在塑料桶前蹲下,蓋在最上面的是一件襯衣,晏卿把衣服拿起來抱進懷裏。韓昀很愛幹淨,洗澡也勤,所以即便是換下來的衣服除了洗衣液以外也沒有什麽太明顯的其他的味道。
晏卿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拿着衣服走進卧室,脫了鞋後在床上躺了下來。
他其實不是太困,而且周圍充斥着的韓昀的氣息讓他止不住的心跳加速血壓上升。晏卿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有些躁動不安地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裏,懷裏依舊緊緊抱着韓昀的襯衫。
另一邊,韓昀趕到醫院後逮着護士小姐一問,到了病房後才知道許秋并無大礙,受傷的是鄰居家的阿姨。
他松了口氣,忍不住扯了扯領口。
許秋沒有和他細說是怎麽了,鑒于阿姨還在所以他也沒多問,只是墊付了醫療費,然後幫忙打電話給鄰居阿姨的丈夫和親戚過來,直到确定有人照顧她後才帶着許秋離開。
坐上車後,一沒了拘束,許秋便唠叨開了。
“哎呦,真是造孽……”
韓昀從車內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笑着問道:“媽,這是怎麽了?”
“咱家對面那許阿姨,就是剛才躺病床上那個,他有個大學畢業的兒子你知道吧?”
“知道,就你常提到的沒找着正經工作還在餐廳當臨時工的那個?”
“是,就是那孩子。他今天帶了個男孩兒回家,硬說是他男朋友。把你許阿姨氣得不行,你說好好一男孩子,喜歡女孩兒不好麽,怎麽會去喜歡男人?真是吓人。”許秋說,一副怎麽也想不通的困惑語氣。
韓昀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清了清嗓子後問道:“然後?”
“當媽的自然是覺得是自個兒兒子讓人帶壞了,當即就氣得要把另一個男孩兒攆出去,小許就生氣了,和她起了争執。我聽見動靜過去的時候倆人正摔碟子砸電視機的,都快打起來了。然後我就去攔,小許那孩子勁兒大,一下子就把他媽推地上了,我也摔了一下。不過好在我沒什麽事,就是淤青而已,你許阿姨卻是腦袋磕到了桌角,那血啊呼啦啦一下子就出來了,我吓得不行,可小許拉了那男生頭也不回地就走,我實在沒辦法,只好給你打電話了。”
“您沒事就好。”韓昀說,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不是我說……小許也是成年人了,喜歡誰不喜歡誰、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自己心裏有數。再說了,媽,這都什麽年代了,喜歡同性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國外同性婚姻一樣是合法的,您回頭也勸勸許阿姨,讓她別和小許怄氣,終歸還是母子不是?”
許秋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兒子,話可不能這麽說。哪有男人會喜歡男人的,這不是病是什麽?媽知道你讀書多見識廣,但國外怎麽樣是國外的事,我們中國人就要按老規矩來辦事。傳統文化講究一個人倫和陰陽調和,男人就該和女孩子結婚生子,喜歡同性這種事,太荒唐。”
韓昀不說話了,他一向能言善辯,然而此時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許秋。
他沒有父母,長大後生活的圈子也和別人不太一樣,沒人管他喜歡的是男還是女,因此他也一直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現如今,面對許秋這麽一套理論,韓昀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他和許秋是不一樣年代的人,有着不一樣的教育文化背景和生活環境,但或許是之前的家常小日子太過平和,以至于他忽略了家庭在帶來溫暖的同時也會有摩擦和矛盾——不,如果事情繼續像前幾個世界那樣發展,估計那已經不是摩擦可以形容的了。以許秋現在的想法和兩人的三觀差異看來,也許說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大戰也不為過。
——至于韓霆,如果連一向溺愛兒子的許秋都是這樣的态度,那麽韓昀也不指望他爸能比他媽要開明多少。
大概是因為兒子一向乖巧聽話,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因而許秋也沒多想,轉而擔心起他請假出來會不會被晏卿責罵,催着他趕緊回去。
韓昀無奈:“行行行,我送您回家了再去工作。”
“哎,到東街口那個菜市場就可以了,我買點菜去,你今晚回來吃麽?”
“呃……不了吧,晏先生那裏有些事情要忙。”
其實晏卿沒說有什麽事,但經過剛才那檔子讨論後,韓昀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沒處理過家庭矛盾,一想起他的未來可能會和曾經瞄過幾眼的八點黃金檔家庭倫理劇一樣就感覺頭疼,看來這次不好好規劃一番是不行了。
送許秋回家後韓昀才準備回自己的小公寓,路上的時候貓顏打來了電話,和韓昀說晏卿把昨晚的事都處理好了,讓他不用擔心。
“對了,晚一些的時候我把晏哥後面的安排發給你,你整理跟進一下。”貓顏說,“你知道晏哥在哪兒嗎,他積壓了好多通告呢,後面幾天可能會有些忙。”
“……你剛和他打完電話不知道他在哪裏?”
貓顏讪讪一笑:“我,我沒敢問。”
韓昀失笑,其實晏卿人挺好相處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助理們都這麽怕他。
嗯……當然,副人格晏禛就不好說了,不僅脾氣差,喝醉了還秒變中二風,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在我家,昨晚他喝醉了,有點難纏,我就像你說的那樣順着他一點,然後他就在我家睡下了。剛剛才在家煮了鍋粥吃完,然後我有點事請假了一兩個小時,晏卿說他有些不舒服還要再睡一會兒。”
“……”
另一邊詭異地沉默了,時間久到韓昀以為貓顏挂了電話。
“人呢???喂,貓?”
貓顏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你說……他在你家睡了?還做飯了?你确定現在在你家的是晏哥?”
“……”
韓昀無語:“怎麽這麽驚訝?”
貓顏感覺自己在做夢,不然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晏哥他有潔癖的,別說在別人家睡了,就是在頂尖的酒店,床單被套不是他自己準備好的都不行。你是沒打開我平時背的那個黑色書包看過,裏面滿滿當當是幾十包濕紙巾。就那幾十包的量晏哥沒兩三天就都用完了,而且他最讨厭廚房的油污和氣味,結果……你說,我該不該驚訝?”
“呃……”
韓昀有點懵,貓顏看樣子并不知道晏卿是雙重人格,至于他說的這些特征……不對,明明晏卿和晏禛看起來都不像是有潔癖的樣子。
晏卿就不說了,又是做飯又是洗碗;至于晏禛喝酒後也是毫無壓力地和他拉拉扯扯,一點都沒有貓顏說的‘不喜歡和別人親密接觸’的模樣。
韓昀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說:“要不……你和我回去看看家裏的晏卿是不是別人戴了人皮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