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危巢

正在英招言語間,後方牆壁似有灰褐色殘影一閃而過,旋即沒入牆壁縫隙中消失不見。

天吳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英招身上,于此絲毫未曾覺察,面對這番慷慨陳詞,同樣報以不以為意的哂笑,連回應也懶得做出,便率領着衆人施施然走出議事殿,在身後落下了石門。

“眼下該如何是好?”陸吾環視鐵籠一周,并未發覺機括松懈之處,不免心中焦急,“離珠,這議事殿機關是你率領玄樞部設計,不知可有讓我們逃出生天的辦法?”

裴殊苦笑着搖了搖頭,垂眸長嘆道:“若是有法可依,我怎會不加以言明,只是這殿中機關的開啓需與外力相配合,除非在外有同僚相助才可能将鐵柱升起……倘若天吳封閉了我們對外聯絡的通路,這牢籠便是無解之局。”

淩珂在一旁注視着他神情,良久沉默不語,繼而走近幾步俯向他耳側,輕聲道:

“這一切你一早便預料到了,是也不是?”

裴殊迎着淩珂的目光,神情微微苦澀,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些嗎?”

“我早先便同你說過玄霄閣內部的陣營分化,更警告過你不要為虎作伥,”淩珂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你依舊不為所動,甚至在天吳啓動機關之前也不出聲示警,現在連累大家落得這樣的境地,還要我怎麽相信?”

他們交流時逼音成線,因此并無旁人發覺。裴殊的情緒卻突然激動起來,雙手緊緊握住淩珂肩頭:

“我原本便與你和小侯爺不同,你們活在這世上随心所欲無人指摘,可我所鐘愛的卻被人所不齒。唯有加入了玄霄閣,我才真正得到認同,所研制的成果都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這份快樂,你又如何能想象得到?!”

“不論如何,天吳他們對我都有知遇之恩,所以當初,我寧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願與他們公然反目。可如今他們這樣猖狂,我又怎能預料得到?難道在你看來,我裴殊會是那種為了自身貪歡,而置同侪于不顧的卑鄙小人嗎?”

他此番是動了真怒,雙目通紅地逼視着淩珂,随後認命似的頹然嘆了口氣,撐起身來走向一邊。

淩珂被他的話語驚得僵在原地,良久說不出一句話,只默然望着他來到人群前方,沉聲道:

“諸位稍安勿躁,方才我與影蛇已試圖将求援信號發出。眼下我們被困在議事殿中,機關被天吳從內部鎖死,根據當初的設計原理,唯有人從外擊毀斷龍鎖,我們才可能從內部擊破牢籠。”

“各位都為玄霄閣立下過汗馬功勞,天吳絕無膽量将我們就此囚禁剿滅。盡管對外聯絡的途徑已被封鎖,還是希望諸位在這七日內盡力聯系援手,我也會盡我所能對殿中機關進行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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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風伯沉吟道,“只是天吳此舉,誠然斷了我們聯合一致的最後可能……玄霄閣分裂之勢不可逆轉,日後的道路,怕是也舉步維艱。”

衆人的臉色都很是凝重,今天這一變故的發生讓人始料未及,諸多閣衆事前并不知曉個中緣由,此時受到的沖擊不可謂不大,至于他們最終的決定如何,還得仔細思考一番才能定奪。

眼下最關鍵也最稀缺的,便是時間。

玄霄閣內部發生的驚人變故,被堅固的牢籠封鎖在層層地宮之下,不為旁人所知。而遠在數十裏外的香蘭院,蘇巽與段雲泱披挂上易容用具,将防身械具收拾停當,便來到了院門口等候的兩駕馬車旁。

元若拙遲疑片刻,向着蘇巽點了點頭,緩緩将手中的瓷瓶放入段雲泱手中:“少爺,這是按照您和蘇公子的要求制作的失魂散,将此物投入日常使用的熏香和起居處的花草中,數日內便可使人心神恍惚,夜不能寐,功力也随之衰弱。只是短期內材料有限,只做出了小半瓶,須得省着點用才好。”

段雲泱滿意地颔首,按照他心中預想,即使梁帝并非當初囚禁蘇巽的罪魁禍首,也與玄霄閣不可告人的計劃脫不了幹系。加之天吳生性多疑,倘若遇上這樣一位焦躁偏執的夥伴,只怕也無法精誠合作。

只是……自從半月前與淩珂裴殊最後聯絡,雙方就再無一絲音訊往來,此時他對玄霄閣內部情況一無所知,甚至不知他們是否無恙,又如何能安心。

另一側,蘇巽在聽完葉知蘅近段時日收集的情報後,神情也頗為沉凝。

如果情報屬實,那麽之前的種種風波絕非表面上那麽簡單,他們很可能已經被暗處的勢力盯上,行蹤也已經暴露。倘若矛頭針對他自身倒沒什麽所謂,可如果他們意圖對段雲泱不利——

那人心思陰鸷,詭谲莫測,說不定真有可能悍然下手。

沉思片刻,他輕嘆口氣,叮囑道:“趁我與雲泱入宮的這段時日,你速速将墨棠小隊與無謝樓的人員與物資轉移到城西趙府中,那處有明面身份遮掩,尚不引人生疑。此外,三日後殿試結束,宮宴上必有大變,我二人在宮中布置完畢後,會從角門撤離,屆時你帶好人手前往接應。“

葉知蘅神情嚴肅地點頭,聞言伸手入懷,取出一枚水滴狀的晶石交給他:

“大人,此行兇險,我對傀儡手環進行了改良,增加了它的內息容量。這枚晶石是其儲存內力的總閥門,危機時刻捏碎它,手環便會傾盡所儲存的所有力量發出攻擊。但使用後手環也會喪失戰力,完全恢複則需要三日光景,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勿要使用的好。”

“多謝。”蘇巽将晶石納入袖中,向段雲泱眼神示意,二人便登上馬車,一前一後沿着不同的路徑朝皇宮行去。

殿試參與人數較少,規格較高,朝廷對此的重視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二人的車駕距離宮門還有三裏餘,已經有禮部官員在路旁等候。驗證身份證件後,他們便接管了車夫的職責,駕駛着車輛繼續前進。

各位考生被送達聚集點後,他們便依照着檢視官員的指示排成一列,逐個與畫像進行身材形貌的比對,并将随身的利器去除,以保障宮內的安全。

期間段雲泱一度很是擔心蘇巽的肌肉甲被識破,奈何他的易容術爐火純青,不僅外表上無懈可擊,甚至親手揉按也不在話下,輕易通過了官員的檢查,并成功将手環與匕首等物藏在甲中,帶入了宮室。

由于前段時日的初試流程實屬緊張,殿試安排在次日下午舉行,考前時間便預留出來,由負責官員帶領着考生們熟悉宮殿環境。

段雲泱走在隊伍末端,與蘇巽之間隔着十餘人的距離,這樣一來既能避免他人懷疑,同樣也能關注到他的動向。

遠遠見着那名為徐平之的考生與蘇巽談得火熱,他心中雖知曉是作戲,卻依舊有些不悅,登時也失了和他人閑聊的性質,點頭應付幾句,便退後一步來到隊尾的官員身側。

這官員面相瞧起來很是年輕稚嫩,只怕走馬上任不久,還未被瑣事消磨憔悴。段雲泱不願與那些考生寒暄,索性與他攀談,不覺間便走過了宮中迂回的幾條長廊,來到了一間雕飾華美的宮殿前。

“勞駕,這裏是?”

段雲泱仰頭細視,只見這宮室并非用作議事辦公抑或是居住之途,僅僅在四周的牆壁上懸挂滿了各色華美的衣飾,中央則顯得尤為空蕩,僅有一盞屏風孤零零地立着。

“這是陛下的陳衣殿,”随行的小官員急忙答道,“平日裏陛下覺得有紀念意義的衣飾,穿過後便會安排專人處理除塵,再懸挂在此處,偶爾前來觀望一圈。”

“看不出啊,你家陛下還有這樣的癖好。”

段雲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視線在衆多衣衫上掠過,最終落在一件繡金的绛紫色衣袍上。

這是件厚實的冬裝,只是不知為何,左側的衣袖缺了一角,似乎是被人用力撕扯破損,在一衆精美的衣裳間顯得格格不入。

為何要留着這件破爛的衣衫呢?梁帝究竟想紀念些什麽?

他不知不覺間步步走近,正預備瞧個仔細,額角卻驀地微微抽痛,緊接着某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便閃現眼前。

依稀是名衣着華貴的少年立在湖邊,正使勁拉扯着自己被另一人拽緊的衣袖。

那人半截身子泡在結冰的湖裏,竭盡所能想要借力爬上岸邊,殊不知那少年冷哼一聲,竟發力扯碎了自己的衣袖,再将人生生推入湖中。

模糊的聲音響起,猶如惡鬼森冷地吐信:

“別碰我,你不配。”

記憶如冰冷的湖水傾瀉而來,段雲泱悶哼一聲,忍不住身子微晃,踉跄了一步才立穩。

不遠處蘇巽注意到他的異常,忍不住投去一抹關切的眼光。徐平之循着他的視線望去,見那金發碧眼的異族男子凝望着牆上的衣飾怔怔出神,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收斂了些,心中也升起疑惑。

為何竟是這件衣袍……

莫非這異域人,與陛下深惡痛絕的那位,有什麽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所以,雲泱小時候到底和梁帝有怎樣的過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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