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
07/晚會雨下得比剛才大了不少,雨幕籠罩世界,沙沙的雨聲從四面八方灌滿耳朵,擾人心神。
丁侞律打着傘,顧不得濺起的雨水沾濕鞋子,在空曠無人的校園裏跑動。
冷雨被大風吹進傘裏打在臉上,滲進衣服的雨水混着冬日的寒意,冰得沁入骨髓。
該去哪裏找她呢?
對江近月和學校都稱不上熟悉,丁侞律一時間也想不到她會在什麽地方,只能先在朝歌樓附近一點一點擴大範圍尋找。
不知過了多久,丁侞律終于在廣場的噴水池旁發現了女生的身影。
江近月獨自一人坐在噴水池邊上,垂着頭,沒有打傘,任由冰冷的雨水将她的身體淋得濕透。
丁侞律連忙跑過去。
“江近月同學!”
聽見丁侞律的呼聲,江近月身體一震,随即倏地站了起來,埋頭就往反方向跑。
“江同學!等一下!”丁侞律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裏?”
“你走開!”江近月回身用力地推開了丁侞律,大喊道,“你來幹什麽?!”
丁侞律被推得踉跄了兩步,穩住身體後,她又一次抓住了江近月的手腕,把傘舉到對方頭上。
“你一直沒來排練,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你不用騙我了!你肯定是看了那個視頻來笑話我的!”江近月自暴自棄地吼道。
“我不是來笑話你的。”丁侞律緊緊扣住江近月的手腕,任憑江近月怎麽使勁也沒能将她的手甩開。她直直注視着女生,語氣堅定,“我是來接你回去排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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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近月忽而停下了掙紮,無言地擡起頭。
雨水與淚水在她臉上流淌,精致的妝容都化成了花臉貓。
丁侞律一臉嚴肅地對她說:“作為演唱者,我們必須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喉嚨和肺部。你這樣在大冬天裏淋雨,萬一着涼感冒了,它們也會受損傷的!”
江近月不由得愣住,呆滞地望着丁侞律。
“還有,剛才那樣子大喊也是不可以的。”丁侞律繼續道,“離晚會只剩下四天時間了,要是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失聲,那才真的會被笑話,因為不專業!”
沒想過會被多數時間都只會點頭應好的丁侞律教育一頓,江近月詫異得目瞪口呆,就連淚水也在不知不覺間停住了。
良久她才回過神,既無奈又服氣地噴笑出聲。
丁侞律不解地眨了眨眼:“怎、怎麽了?”
雖然不太懂江近月為什麽笑,但見到她的眼神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光彩,丁侞律稍稍放下心來。
“……你呀……”江近月苦笑着道,“你這是什麽人啊?真是的。”
這種時候不應該都會好言安慰別人的嗎?
不過,要是丁侞律像一般人那樣安慰她的話,她可能反而會認為丁侞律假惺惺吧。
這樣倒正好。
擡手抹幹臉上的水,江近月重打起了精神:“你說得對!我怎麽可以就這樣認輸。”
說完她一把勾住了丁侞律的手:“走,先去我宿舍一趟。”
一到宿舍,江近月便二話不說把丁侞律推向了浴室。
“浴室在這,你先進去,衣服我待會拿給你。”
“咦?可是……”丁侞律有些遲疑。
“別可是了,是我害你淋了雨,要是你着涼了我會過意不去的。”
話音未落,浴室門就已被嗙地一下關上了。
半小時後,兩個女生各捧着一杯熱茶,在宿舍裏相對而坐,一時無話。空氣中漾着些許尴尬。
最終,江近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應該已經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吧?”
丁侞律點點頭,可心中仍是有點不敢相信:“視頻裏的真的是你嗎?”
“是我。”江近月也沒掩飾,垂眸沉聲道,“視頻估計是合唱團那些人為了報複發上去的。”
“報複?”
“之前發生過一些事。”頓了頓,江近月擡眼對上丁侞律的視線,問,“你要不要聽?”
沒想到江近月會主動告訴自己,丁侞律微愣片刻,答道:“你願意的話。”
江近月低頭喝了一口熱茶,接着緩緩開口:“我從小就很憧憬合唱團,所以一入學就去合唱團報了名,誰知進去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們學校的合唱團根本就不是合唱團,而是關系團。”
“關系團?”
“裏面的成員全都是有錢有勢的少爺小姐,所有人都是為了拉關系才進去的,每次訓練都是得過且過,根本沒人真心喜歡唱歌。我平生最讨厭的就是這種不靠努力,淨想着靠關系走後門的人了,所以呆了一個月之後就受不了,申請了退出。”江近月講得怒氣沖沖,“但更離譜的是,我在退出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我和另外幾個沒有背景的人之所以能加入,只是因為他們需要幾個能使喚的。”
“好過分……”丁侞律聽着也不禁蹙起了眉。
“就是啊!”江近月激動地一拍大腿,“我當時就跟他們大吵了一頓,梁子就這樣結下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江近月又說:“至于那個視頻,由于我家裏窮,高中前我每逢假期都會去路邊賣唱,幫補家計。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人拍下了放到了網上,還這麽不巧被他們找到了。”
“呃……”
聽到這樣沉重的經歷,丁侞律想要說點什麽寬慰她,可霎時間又找不到言語。
然而江近月卻朝丁侞律搖了搖頭。
“不用同情我。賣唱雖然辛苦,偶爾也會覺得有些丢臉,但只要想到多虧這樣我才發現自己喜歡唱歌,我就不覺得痛苦了。”這樣說着,江近月的笑容中卻藏了一絲苦澀,“現在我到處參加比賽,不管什麽比賽都報名,為的也是優勝的獎金。說實話,那些人說我的歌聲廉價,其實也沒說錯。”
丁侞律一聽,馬上提出反對:“你的聲音才不廉價!”
江近月怔住。
“歌聲是沒有廉不廉價之分的。”丁侞律雙手握拳,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傳達給江近月,“況且,為了家人努力是一件很值得敬佩的事情,他們根本不應該笑你。”
丁侞律的話令江近月一下紅了眼眶。她咬緊牙,別過臉。
不一會後,她又噗嗤一聲笑了,對丁侞律說:“說實話,我對你這人真的徹底改觀了。”
丁侞律疑惑地歪了歪頭。
江近月說:“我一直都以為你很目中無人。”
丁侞律愣愣地指住自己:“我?”
“你自己想想嘛。你出身名門,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平時又沒什麽表情,從來沒見過你主動和人說話,目光也從不停留在哪個人身上。還有你一天沒住過宿舍,一下課就不見蹤影,班級和學校的課餘活動也一概不參與——”江近月掰着手指,滔滔不絕地數了一通,緩了口氣後又補充道,“怎麽看都是沒把我們放在眼裏的表現嘛。這樣想的可不止我一個,班裏所有同學都是這樣覺得的。”
丁侞律有些吃驚。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別人眼中會是這樣一種形象。
“我怎麽也想不到,你不但會聽我的安排,還主動說給我當伴奏,我真的吓了一跳。”江近月哈哈笑了兩聲,“不過我現在算是知道了,原來你一直以來不是不想參加,而是參加不了。”
排練兩周,她也多少了解到了丁侞律的日程,知道了丁侞律其實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勤奮。
江近月慚愧:“是我太狹隘了,一心認為你出身好,肯定是一路順風順水地生活過來,沒考慮過你也不容易。”
丁侞律抿了抿唇,有點高興又有點害羞,小聲道:“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
“是嗎?其實……我也一直隐瞞着自己的家境,剛才的話我從來沒跟任何一個大學同學說過。沒想到第一個聽我說的,居然會是你。”江近月不可思議地感嘆,“緣分真是奇妙。”
丁侞律也同樣沒想過江近月會跟她分享秘密。
總覺得,自己和江近月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喜悅漫上心頭,丁侞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那我們一起加油,做出最優秀的表演吧!”
江近月愣了愣,訝異道:“原來你還會說出這麽熱血的話。”
“是不是很奇怪?”丁侞律忐忑。
“沒有啊。”江近月朝丁侞律伸出手,“正合我意!”
丁侞律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眨眼間,到了晚會當天。
到達會場沒多久,江近月就沒了蹤影,十多分鐘後,她才從不知道哪裏回來了。
江近月湊到了丁侞律身邊,小聲道:“我剛去打聽了一下,電影學院果然也加了一個節目。”
“傳言是真的?”
“很有可能。以及今晚一共十三個節目,電影學院的節目是第十個,我們的是第十二個。”
丁侞律吃驚:“倒數第二個?”
“對,有點壓軸的感覺吧。”江近月挑眉,語氣隐隐帶着興奮,“我們一定要做場好看的。”
“嗯!”丁侞律用力地點了點頭。
正說着,一隊穿着整套禮服的人浩浩蕩蕩地從兩人面前經過。
莫名感受到了幾道不太友好的視線,丁侞律奇怪地定睛一看,原來是合唱團的人。
離她們最近的男生瞪了兩人一眼,接着又得意洋洋地哼笑一聲:“你們好自為之吧。”
江近月毫不示弱:“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們。”
被嗆了聲,一群人卻沒太激動,僅是別有深意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待他們走遠後,江近月不解地問:“瞪我就算了,他們幹嘛瞪你?”
“那天去找你的時候碰到他們了,他們說了些過分的話,我氣不過就反駁了兩句。”
江近月訝然,随即笑着朝丁侞律眨了眨眼:“謝謝你了。”
在後臺等了三個多小時,終于到了兩人上場的時候。
會場的音響傳出音樂,前奏過後,江近月開口,剛唱了兩句,音響裏的伴奏卻突然中斷。
江近月一愣,止住了歌聲。丁侞律扭過頭與她對視,兩人面面相觑。
本想着可能是設備出了問題,等等就好,結果工作人員卻揚揚手把她們招了下臺。
工作人員對兩人說:“你們交來的伴奏沒聲音。”
始料未及的狀況讓兩人都吃了一驚,随後又都馬上反應了過來。
“一定是他們做的!”江近月篤定道。
丁侞律也第一時間想起了在後臺時合唱團那些人說的話。
伴奏是老師統一交上去的,那些人也許是趁老師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做了手腳。
“那些卑鄙小人,盡會使這種肮髒手段!”江近月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緊接着又慌張起來,“怎麽辦?沒了伴奏,我們的表演就完了!”
這可不行。絕對不能就這樣讓表演付諸東流。
丁侞律蹙眉沉思,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挂在胸前的紅色小袋子,裏面裝着陸旋給她的護身符。
就在這時,舞臺上的鋼琴躍入了視線。
丁侞律當即靈機一動。
“沒關系,江同學你繼續唱。”丁侞律語氣沉着,眸光中不帶一絲迷茫,“我來伴奏。”
作者有話要說:護身符bu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