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至初夏,白日漸漸拉長,戌時天才猛然黑下來,正值趙王爺生辰,王府熱熱鬧鬧,宴席怕要再過一兩個時辰才散,客人酒酣耳熱,壽星本人卻趁沒人敬酒的閑隙叫走了自己的兒子,一起散步至庭院。
晚風拂面,趙王爺負手悠悠地吹了會兒風,轉頭慈祥地看着趙環,趙環板板正正地站着,從頭到腳,無論是穿着還是姿态都一絲不茍,王爺卻嘆息:“明日會有新的先生來教你讀書,他雖然比你大不了幾歲,但學識見識都是少見的,你切莫輕視他,有什麽疑惑也不要來問我,只要聽先生的就行,記住,一切都要聽先生的,無論先生讓你做什麽,你認真去做即可,不要質疑先生的能力,不要給先生添麻煩。清楚了嗎?”
“清楚了,父親。”趙環的回答沒有任何的猶疑,趙環是個好孩子,說什麽是什麽,王爺從來不會懷疑這孩子會出爾反爾,只是他想讓先生教給這孩子的東西對常人而言太難理解,需要給這孩子先提個醒。
趙環的新教書先生姓孫名哲,是太傅的小兒子,趙環偶然聽幾個朋友說起過,此人喜歡混跡于三教九流之中,曾數次被太傅趕出家門,為士族所不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趙環對孫哲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在下姓孫名哲,字易安,世子稱呼在下易安就好。”
孫哲面容白淨、眉眼舒朗,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禮數也到位,趙環心裏卻有點膈應,也許是因為孫哲的衣襟敞得大了些,衣服褶皺多了些,配飾随意了些,讓他覺得孫哲不像一個教書先生該有的樣子。
“先生好。”趙環沒有稱呼孫哲的字。
孫哲笑了笑沒有在意,從案桌上拿起王府下人早已備好的書翻了翻,扔到一邊,對趙環道:“聽說世子天資聰穎,這些書想必世子都已經爛熟于心了,再學下去也沒什麽價值,不如學習一些新鮮東西。”
趙環微微提起了一點興趣:“一切聽先生的意思。”
孫哲從袖口掏出一卷書,雙手遞予趙環:“這是在下從黃金書屋尋到的一本古籍,極富意趣,希望世子能在今日讀完,在下明日會與世子交流心得。今日沒有其他東西教給世子,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趙環手執古籍,封面“李浪子傳奇”五個大字似乎暴露了什麽,趙環皺眉目送潇灑離開的孫哲,掀袍坐下開始閱讀。
書中李浪子是個為人稱道的俠士,武藝高強、智慧出衆、性情豪爽、四海為家、鋤強扶弱,喝最烈的酒、騎最駿的馬、睡最美的女人,不斷有新的豔遇、新的朋友、新的困難,享年四十五歲,死于疾病,臨死前仍不放棄美酒、美人,最後微笑着死去。
趙環一口氣将古籍讀完,書中的幾段描寫很是讓人熱血沸騰,每個男人年少時都有一個英雄夢,李浪子就是一個典型的英雄。
可是讀完後并沒有什麽用,趙環想。
傳奇只是傳奇。沒有活人能成為傳奇。這本書只能讓人産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學生找人鑒定過,這本傳奇寫于五百年前,那時候天下還未統一,戰争頻繁,當時趙國君主為了使他國的民心渙散,派人寫下這本傳奇,散布到其他各國,各國少年争相模仿李浪子,行事無所顧忌,只顧享受當前的生活而不考慮長遠的未來,不僅導致許多紛争、導致許多少年英年早逝,還導致各國奢靡之風盛行,唯有趙國嚴禁此書,勵精圖治,終于一統天下,後将此書全數銷毀,沒想到先生竟能尋到此書,看來此書的餘毒還未完全除盡,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受到其害。”
孫哲靜靜地聽趙環講完,嘴角幾不可察地一彎:“世子所言極是,在下只看到李浪子生活的肆意,沒看到此書危險的思想,在下一定會将此書銷毀,以免禍害他人。”
趙環眼神微閃:“先生無需銷毀此書,此書雖然寫來目的不純,但其本身是稀有古籍,有不菲的價值,先生只需留意不要将其流傳開來即可。”
孫哲搖頭:“不行,此書危害這麽大,在下不能再讓它禍害人間。”便作勢要撕。
趙環一把将古籍奪走,捕捉到孫哲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谑,抿緊嘴,不悅道:“先生為何戲弄學生?”
孫哲挑眉:“世子又為何戲弄在下?”
趙環瞪着孫哲,沒想到孫哲敢這麽跟自己說話。
孫哲抱臂道:“世子分明喜歡這書,卻非得故意把這書說得罪大惡極,亂世中此書或許可以說蠱惑人心,但是現在這樣的太平盛世,享受生活并不可恥,世子為何如此厭惡?難道是覺得放縱自己有辱自己的身份?還是說,世子從未嘗試過,所以不敢嘗試甚至于開始厭惡這種生活?”
趙環怒:“誰說學生不敢嘗試?只是享樂而已,誰做不到?”
孫哲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在下明日要出發去萬馬場,路程遙遠,請世子務必收拾好行囊。”
萬馬場遠離趙都,位于趙國西南方的富庶之地,以駿馬聞名于天下。趙環自出生十六年來從未出過趙都,每日除了讀書學習、練習騎射就是維持士族間的友誼活動,生活幾乎毫無波瀾,趙環也不想有波瀾,說出享受那番話完全是被孫哲激的。趙環認為,最理想的生活應該像苦行僧那樣嚴于律己,放縱只會帶來毀滅……
“世子似乎精神不佳?”孫哲笑嘻嘻地問趙環,一手将包裹甩在肩上,一手拎着幾包藥,站姿松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昨夜讀書睡得晚了些。”趙環在撒謊,他一向是在亥時正中睡的,昨夜不知怎地,上床以後竟然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裏回想的都是孫哲的質問:覺得放縱自己有辱身份?還是說,從未嘗試過,所以不敢嘗試甚至于開始厭惡?不,他只是對此感到不屑……真的不屑嗎?為何會對萬馬場之行感到期待?不,他才沒有期待……這樣不斷反駁自己直到三更才恍惚睡去。
“……先生拎的那幾包是什麽?”趙環不習慣撒謊,于是試圖轉移話題。
“治暈船的藥。世子是第一次坐船吧?第一次坐船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适,以備萬一在下買了些藥。”
“先生想的周全。”趙環其實不以為然,自己身體那麽健康,怎麽會暈船?
兩人坐馬車來到渡口,王府的小厮和丫鬟已經提前帶着趙環的幾箱行囊在船上等候,整艘船被王府包下來,待兩人上船就出發了。
出發半個時辰後,趙環開始感覺頭暈,進船艙休息,緩了許久沒緩過來,腸胃又開始難受,想找孫哲拿藥但是他奇怪的自尊心不允許。
正難受間丫鬟端了碗藥進來:“孫先生看小王爺臉色不太好讓奴婢給小王爺煎藥送過來,孫先生還給了奴婢一袋蜜餞囑咐奴婢喂給小王爺吃,孫先生真是細心呢。”
趙環臉色發青,氣的,給他蜜餞吃就是在把他當小孩子看,不,他小時候喝藥也從未怕過藥苦。
趙環一口氣将藥喝完,用帕子将嘴抹幹淨,對丫鬟道:“把蜜餞還回去,就說謝謝先生的好意,學生心領了。”
喝完藥沉沉睡了一天,第二日、第三日也一直躺在床上,第四日下午才有心情出船艙看看江面的景色。
負手站在船舷邊,享受江面吹來的微風,趙環的心情好了很多。
“先生人在哪裏?”趙環問丫鬟。
“在船尾和船工們擲骰子呢。”
趙環皺眉:“多久了?”
“一上午了,奴婢中午去請先生吃飯,先生在興頭上奴婢沒敢打擾。”
趙環一擺手:“我去看看,你不用跟着。”
敲門,沒人應,貼着門聽了會兒,裏面的聲音沒有想象中嘈雜,似乎都在壓着嗓子說話,趙環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被衆人圍起來的孫哲,袍子撩起系在腰間,袖子挽至肩膀露出精瘦的胳膊,腳踩板凳,手捧骰盅搖得起勁。
孫哲面向門口,一擡頭便看見趙環,不知道站了多久,孫哲生怕怠慢了趙環,忘了手中還握着骰盅匆匆幾步來到趙環面前行禮:“世子身體可好些了?”
趙環瞥了瞥孫哲手中的骰盅,又掃了眼慌忙下跪的船工們,對孫哲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世子稍等。”孫哲側頭将骰盅往船工那邊一扔,一個船工鬥膽一伸手将骰盅接住,憨憨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趙環抿緊嘴,沒說什麽,轉身離開,孫哲沖船工們擠眉弄眼,意思是世子沒生氣,讓他們接着玩,然後跟着趙環來到船舷邊。
“多謝先生的藥。”
“世子客氣,猶記得在下第一次坐船時上吐下洩,暈得昏天暗地,直到上岸了都沒緩過來,想想都覺得後怕,世子這幾日一直精神不佳,在下看着也心疼,世子現在能恢複精神真是萬幸。”
趙環盯着孫哲,孫哲笑意晏晏,言語真摯,但是趙環總感覺孫哲說話帶着調侃意味,也許是因為孫哲身上的那股痞子氣質,不過孫哲這番話還是稍稍打動了他:“讓先生擔心了,聽說先生還未吃飯,請先生務必注意自己的身體。”
“多謝世子關心,船上的生活無聊,在下忍不住想找些樂子,一時興奮過頭忘了吃飯,不過這也正是擲骰子的樂趣所在,能讓人忘卻饑餓、忘卻時間,只要玩得開心,吃不吃飯也不那麽重要了。”
“……先生開心就好。”
“旅途無聊,世子有興趣一道玩兒嗎?”
“不用了,先生,學生帶了書。”
船三日後到達目的地,萬馬場的總管葉珍接到消息提前在渡口等候迎接,葉珍是孫哲的好友,江湖人士,卻比孫哲看起來更像一個名門子弟,風度翩翩、彬彬有禮。
“小人聽易安說世子精通騎射,想必對馬很有研究。”
“談不上研究,只能算是了解罷了。”
“世子過謙了,後日萬馬場要舉辦一場賽馬,由客人親自在萬馬場中挑選比賽,得冠者不僅能得千兩頭彩,還能将自己挑選的駿馬帶走,不知世子有沒有興趣參與?”
趙環還未開口,孫哲率先道:“當然,世子來正是為了參加這場賽馬。”
等葉珍告辭,趙環問孫哲:“先生所謂的享受就是來賽馬?”
孫哲笑了笑:“世子可喜歡馬?”
趙環負手:“名馬配英雄。有幾個男人不喜歡馬?”
孫哲點點頭:“既然喜歡,就可以享受了。萬馬場網羅天下駿馬,世子明日可以盡情逛一逛,挑選自己最心儀的那匹,若在賽馬中奪冠還能将其帶走,豈不美哉?”
第二日太陽還未升起,孫哲敲響了趙環屋子的門:“世子睡醒了嗎?”
趙環皺了皺眉,将手上的書放下,開門,問孫哲:“先生這麽早有何事?”
孫哲倚在門口道:“當然是去挑馬啊,晚去的話好馬都被別人挑走了。”
趙環有點詫異,他可是世子诶,難道葉總管不會專門給他留幾匹好馬嗎?
孫哲仿佛看透了趙環在想什麽,拉起趙環的袖子就走,邊走邊道:“葉珍那家夥賊得很,在下第一次參加賽馬的時候,他讓在下在幾匹駿馬裏挑,在下還以為他是專門為了老朋友開小竈,感動的不行,結果得冠的馬根本不在其中幾匹駿馬裏,反倒是外表平平無奇的一匹馬得了冠,在下押自己挑的馬贏,輸的連回都的錢都沒有,現在想想都還覺得來氣。世子對馬很了解吧?這次一定要将在下上次輸的那些錢都賺回來!”
趙環盯着自己的袖子,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拉着他,真奇怪孫哲為什麽敢這麽随意。
“先生跟葉總管的交情似乎很不錯。”
“嗯?世子從哪裏看出來的?”
“先生雖然口中埋怨,但是先生的眼睛是笑着的。”
“咦?是嗎?”孫哲松開了趙環的袖子,雙手十指扯着自己的眼角,扯成了兩條縫,“在下的眼角有些下彎,容易給人産生一直在笑的錯覺,世子看錯了吧。”
趙環覺得孫哲扯着眼角的動作有些搞笑:“可能是看錯了。”
兩人來到馬廄,葉珍本來在和別的客人說話,見到二人立刻迎上來:“世子來這麽早可是來挑馬的?在下為世子專門準備了幾匹好馬,世子可要來看看?”
“好馬是好馬,能不能奪冠就不一定了,我們自己會挑,葉珍你就忙你自己去的吧。”孫哲抱臂笑。
葉珍瞪了孫哲一眼。
趙環:“就不麻煩葉總管了。”
兩人一路沿着馬廄走,孫哲時不時會指着一匹馬問趙環好不好,趙環見慣了名馬的,要求高些,一直搖頭,孫哲也不喪氣,自信滿滿地向趙環傳授他自己的經驗:“葉珍有時候會故意把一匹極品好馬僞裝成普通的馬的樣子,讓人忽略,有時候又會故意把一匹極品好馬裝扮得光鮮亮麗,讓人覺得那匹馬只是徒有其表,所以說光看外形很難看出來,不過在下通過調查總結了一套規律,十次賽馬裏面,六次都是外形普通的馬取勝,三次是沒有做過手腳的外形出挑的馬取勝,還有一次是一匹被顏料染得五顏六色的馬取勝,可見将最好的馬僞裝成普通的馬的可能性更高些。”
“先生所言極是,沒想到先生如此精通此道。”趙環毫無誠意地誇贊着,目光從一匹一匹馬掃過,突然停了停。
“世子看中哪匹馬了?”
“這匹。”趙環眼睛發光。
孫哲摸着下巴審視那匹馬:“這麽瘦,跑得快嗎?”
“雖然瘦,但是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趙環上前摸了摸瘦馬的頭,感嘆,“你看它的肌肉線條多麽優美。”
“在下咋沒看出來呢。”孫哲湊上去看了看馬,又看了看趙環,“看來世子很喜歡這匹馬,這匹馬似乎也很喜歡世子。”
“學生就挑這匹馬了,接下來該怎麽辦?”趙環開始興奮了。
馬夫遞給趙環一個牌子,上面刻着數字叁拾肆。
“拿着牌子就行,等明天比賽。”孫哲去摸瘦馬的頭,但是瘦馬躲開了,“世子不去看看其他的馬了?”
“有小黑就夠了。”趙環已經自作主張給瘦馬起名字了,“先生挑馬嗎?”
“當然,這樣咱們兩人贏的幾率大些。”
“那先生接着挑,學生就先回去了。”
“诶?”孫哲拉住趙環,“世子好不容易來萬馬場一趟,難道不想多看看嗎?”
趙環将手掙開:“學生還未讀完太傅新撰的書。”
孫哲嗤笑:“那老家夥寫的,長篇大論沒什麽意義,世子看這種書看多了腦子會僵的,不如多玩一會兒。”
趙環很生氣:“太傅畢竟是先生的父親,勞煩先生說話放尊重一點。”
孫哲無所謂地聳聳肩:“在下一時半會可改不過來,而且在下說的都是大實話。世子說好了要來享受的,怎麽老是想着讀書,難道世子真的讀書讀習慣了,連普通的享樂都做不到嗎?”
趙環更生氣了:“對學生而言,讀書就是享樂,不行嗎?”
孫哲這才看出趙環生氣似的,忙低頭哈腰道:“當然行,世子說的都對。”
趙環看孫哲那副明晃晃做戲的樣子,簡直有想掐死他的沖動。
“不過……”孫哲突然挺直了腰板,正色道,“王爺說過世子所有的事都要聽在下的吧?現在在下想讓世子繼續逛,世子覺得如何?”
趙環愣了愣,臉色憋得發青,良久平靜道:“那就繼續逛吧。”
将所有的馬廄逛了個遍,孫哲挑了匹毛色油光發亮、體型高大威猛的馬,取名小高,甚是滿意:“不出意料,冠軍應該就在小黑和小高之間了。”
趙環心裏對孫哲有強烈的不滿,不過他倒挺贊同孫哲的話,最後的奪冠者一定會是小黑。
第二日一大早,趙環沒心思讀書,幹脆坐下來摩挲着小黑叁拾肆的牌子等孫哲。
“看來世子很期待比賽啊。”
“先生從哪裏看出來的?”
“雖然世子臉上未表露出來,但是世子手裏一直緊緊攥着牌子,想必是期待的吧?”
“學生只是怕牌子丢了而已。”
兩人來到賽馬場的觀望臺,觀望臺上坐了烏壓壓一大片人,葉珍給二人準備了兩個視野比較好、周邊還比較寬敞的位置,但是趙環仍感覺不太舒服。
周邊有點吵,孫哲湊近了趙環說話:“那邊在下注了,世子可要押一押小黑贏?”
趙環嫌棄地撇過臉:“不用了。”
孫哲激趙環:“世子怕小黑贏不了嗎?”
趙環淡淡道:“學生不賭博。”
孫哲笑:“為什麽?”
趙環:“賭博害人。”
孫哲勸道:“如果逢賭必贏,又怎會害人?反倒是一種掙錢手段。世子既然肯定小黑會贏,試一試又何妨?”
趙環沉默,沖小厮道:“給先生一兩銀子。”
“世子還真是謹慎。”孫哲笑着掂了掂銀子,“那在下就去下注了。”
孫哲一走,趙環自己一個人坐着,簡直渾身都不自在。
片刻後,孫哲滿臉笑意地回來了:“在下有預感,這次一定會賺翻天!”
趙環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賽馬一共四輪,前三輪每輪二十匹馬比賽,每輪勝出的前五名有資格參加第四輪比賽,第四輪勝出的即為冠軍。
馬的出場順序是當場随機抽的,小高在第一輪,小黑在第三輪。
孫哲感嘆:“看來在下的運氣比較好。”
趙環輕描淡寫:“小黑的後勁足。”
第一輪小高奪了冠。
孫哲拍腿跳起,振臂高呼,吓了趙環一跳。
“小高!小高!我就知道,小高一定會贏的!”
第三輪,小黑是第五。
孫哲默默地拍了拍趙環的肩。
趙環攥緊了拳:“小黑還沒開始發力。”
第四輪開始,趙環一直緊張地盯着小黑,天氣有些熱,趙環攥緊的手心出了汗,額角也有汗凝聚,小厮連忙替趙環擦,趙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黑,前半程小黑一直在第七名左右,小高一直在第一、二名。
快點,再快點。
趙環心中着急,仍端着姿态,孫哲早就站起來扒着欄杆毫無形象地大喊,場內其他人也是激情澎湃,喊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眼看離終點越來越近了,趙環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一手緊緊地抓着欄杆。
第六名、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小黑漸漸超過了其它的馬。
只剩幾十米了……
第二名,小高被甩在身後。
最後幾米……
第一名!
周圍的唏噓聲不斷,趙環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正想看孫哲失落的神情,下一秒孫哲的手臂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世子當真慧眼如炬,托世子的福,在下能賺一筆了。”
趙環将孫哲的手撥開:“先生沒有押小高?”
孫哲叉腰大笑:“在下既押了小高又押了小黑,凡事都要做好兩手準備嘛。”
趙環冷眼看孫哲:“如果小黑也沒贏呢?”
孫哲攤攤手:“輸就輸呗,在下又沒将全部身家押上,賭馬的目的不僅僅只有賺錢而已,過程更重要。世子第一次賭馬感覺如何?”
趙環抿了抿嘴:“不過如此。”
孫哲挑了挑眉,突然伸手去摸趙環的胸,趙環驚呆了,停留幾秒孫哲收回手,笑道:“世子心跳這麽快,難道不是因為小黑奪冠激動的?”
趙環黑着臉:“先生這麽令人猝不及防,學生被先生吓到了。”
孫哲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在下一時沖動,逾越了,十分抱歉。”
“先生知錯就好。”趙環轉身就走,唇角露出笑意,第一次讓孫哲吃癟,內心愉悅。
第二日趙環和孫哲要回都,葉珍派人将小黑在船上安置好,叮囑完下人注意事項後與小黑依依惜別。
孫哲倚在一邊看着:“哎,真是令人傷心,你老友我要走了,你一句話都沒說,對着小黑倒這麽多話,看來我還比不上一匹馬啊。”
葉珍笑了笑:“如果你能像小黑一樣乖,能替我賺這麽多錢,我也會好好待你的。”
孫哲翻了個白眼,感嘆道:“世道涼薄啊涼薄……”
葉珍笑而不語。
孫哲安靜地盯了會兒小黑,半晌開口道:“你錢應該也賺夠了,打算什麽時候娶紫英?”
葉珍斂了笑意,低聲道:“我要許她一個華貴的後半生,我總感覺我做的還不夠。”
孫哲上前拍了拍葉珍的肩膀:“你這麽會賺錢,當然夠了。你們年紀都不小了,不要再耗了。”
“再等幾天,等我把萬馬場的事務都忙完,我就去趙都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