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曬月亮
沈初這人,從小糙到大。
身邊也不缺朋友兄弟,但從沒拿到明面上說過。
男生不像女生細膩,朋友相處靠興趣投緣,感情深淺用時間積累。玩得好的就一起玩,玩久了就是好兄弟,好兄弟遇事得幫忙,一來二去幫上那麽幾回,關系自然而然就鐵了起來。
因此就算是和沈初玩得最好的大袋鼠方恒,也沒像季澤這樣把“我們是不是朋友”這種矯情兮兮的話攤開來讨論。
不過由于季澤喝了酒,說出這種小女孩心思的話來也情有可原。沈初從一開始的随便敷衍,到之後的肯定答複,都只不過想把這匹狼哄好了讓人趕緊回家。
可是剛才,季澤又說他不想和沈初做朋友了。
狗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沈初只覺得一股無名火氣從腳底直燒頭頂,“你有完沒完?趁着現在有車趕緊給我滾蛋。”
季澤眼睛一閉,身子前傾就往沈初身上倒,“我是好狼,我不滾。”
沈初把人扶正,頭都快炸了,“你站好!”
“我小時候除了拔了秦江一根尾巴毛之外,就沒欺負過別人。”季澤把臉悶在沈初肩頭厚厚的衣料上,“現在連秦江都能欺負我…”
沈初不認識什麽秦江,但是他聽着耳熟,随後想起來這人似乎是他們年級第一。
“你離我這麽近我不舒服。”沈初推了推季澤,“你別往我身上靠行不行?”
“我頭暈。”季澤道,“你和狼靠近就不舒服,萬一以後遇到壞狼欺負你,豈不是連打都打不了?”
沈初一愣,呆在原地。
“你還不如多抱抱我。”季澤繼續道,“說不定習慣了就不會這樣了。”
成了精的動物裏,沈初這類小型食草動物居多,而季澤這樣兇猛的食肉動物,只占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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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長這麽大沒遇到過幾匹狼,再加上孟雨疏整天在他耳邊念叨,就算遇到了也會盡量避開從不主動招惹。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自己安全。
就像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迎來一場無妄之災。
最佳的防守是進攻。
沈初眸子暗了下來,他抓住季澤的手臂,意外把臉貼近狼崽子的肩頭,“你說得對。”
兩人的胸膛好似貼在一起,季澤腦子“嗡”的一聲響,覺得自己真是醉了。
“不過你現在真的應該回去了。”沈初在兜裏掏了掏,學着季澤平時的樣子,握拳放在他的面前,“生日禮物。”
季澤展開手掌,手心裏掉落了兩顆水果硬糖。
他攥進反握,又用力抱了抱沈初,輕聲道:“新年快樂。”
沈初雖然依舊不習慣季澤的靠近,但是也不像之前那樣排斥。
他不太喜歡和人長時間的擁抱,微微皺眉,還是忍了下來,“嗯,新年快樂。”
三月開春,學期伊始。
沈初卡着最後一天的下午從家出發,還在車上就收到了季澤的信息。
季澤:兔兄,恰飯否?
汽車停靠在車站,沈初歪着腦袋抵在車窗玻璃上,回了個“不”字。
季澤:袋鼠橘貓小綿羊都在呢,來呗?
沈初:?
沈初皺眉,自己的三個室友?這算是他們寝室聚餐?所以這只大尾巴狼瞎參合什麽?
車子到站,沈初還沒下車就看見季澤等在車站。
高高瘦瘦一大小夥,灰色的衛衣黑外套,寬松的收腳白杠運動褲,把腿長拉成一米三。
狼崽子單手插着褲兜,看到有車來,收起了手機擡頭。
兩人隔着車門,對上了目光。
沈初看着季澤一張面無表情的酷帥boy标配冷峻臉,以肉眼可見速度變憨變傻變二哈,“我等你半天了。”
眼前的少年笑得見牙不見眼,沈初單肩背着孟雨疏給他塞的滿滿的書包,擡腳往學校走,“你等我幹什麽?”
“吃飯啊。”季澤的手臂搭上沈初肩膀,“幾個寝室一起在學校旁的小檸檬飯店定了個包間,就等你了。”
說是幾個寝室一起定的包間,其實就是季澤煽動同學一起,連哄帶騙拉了沈初一寝室小可憐湊數。
“他們膽子小,你別吓着他。”沈初到了寝室,把背包往桌上一扔,拿了手機身份證就跟季澤出了門。
“小綿羊麽?”季澤摸了摸下巴,“他和我們寝室的美洲獅玩得挺好的。”
沈初斜了他一眼,“有嗎?”
“有啊!”季澤笑道,“前一陣子還摸他尾巴呢。”
尾巴…
沈初突然想起來,自己剛認識季澤那會兒,這狼崽子天天讓他撸尾巴。
狼尾巴應該比獅子尾巴好撸一些,不過他實在是想不出季澤有尾巴的模樣。
沈初悄咪咪地往季澤身後看去,被對方不要臉的湊過來,“撸尾巴嗎兔兄?”
沈初淡定地收回目光,難得正經地回答了一下,“不撸。”
兩人到達飯店時菜都已經上齊了,一幫餓狼們看到最後的兩個大佬終于來了,歡呼着給他們讓座。
“澤哥你終于把你同桌帶來了。”美洲獅激動到差點落淚,“再晚一會兒我就要餓死了!”
“別貧。”季澤拍了他肩頭一巴掌,給沈初拉開椅子,“你什麽時候不餓?”
一張大圓桌坐了二十來個人,都是玩得好的寝室,說笑了幾句就動起了筷子。
沈初坐下後去問身邊的方恒,“吃飯怎麽沒在群裏說一聲?”
方恒剛夾了塊山藥,“臨時被拉過來的,澤哥說他告訴你。”
沈初拿起筷子,卻意外發現季澤已經幫他把餐具拆開燙好。
“呃…謝謝。”沈初端過還有熱茶餘溫的瓷碗,有點別扭。
“我素菜點得多,你随便吃點。”季澤抽了幾張紙巾放在沈初面前桌上,沈初垂眸看着雪白的紙巾,有點發懵。
這他媽?!季澤把他當兒子照顧呢?
“噗——”方恒也不知道怎麽了,喝個橙汁都能喝噴出來。
沈初把季澤剛才拿過來的餐巾紙遞給方恒,方恒擦了擦嘴,伏在沈初肩頭悄悄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沈初瞥他,“說人話。”
方恒小聲道:“我從來就沒見過一匹狼在一只兔子面前這麽卑微過。”
沈初面色一沉,“滾。”
方恒大笑開來,“我懷疑澤哥在追你。”
沈初臉上仿佛都能掉下冰渣,“想打架嗎?”
“不想不想。”方恒笑夠了,拍拍自己的臉,恢複成了正常表情,“吃飯吃飯。”
一頓飯吃到晚上八點還沒吃完,幾個月沒見面的男生聚在一起說不完的話。
沈初随便吃了點,就坐在凳子上聽他們吹牛,聽着聽着,就有點困。
他打了個哈欠,立刻引起了季澤的注意。
“你困了嗎?”季澤放下筷子,“困了就回去睡覺吧。”
沈初搖搖頭,“等他們吃好了一起走。”
大兔子因為打了個哈欠,眼眶微紅,蓄了點淚。
季澤看得心癢癢,忍不住想多跟他說說話,“我們開學撞上了植樹節,學校要搞什麽‘樹人活動’,大致等同于春游,開不開心?”
沈初無語,“你小學生嗎?春游還開心?”
季澤抿唇笑着,從兜裏摸出糖來握拳遞到沈初面前。
季澤不知道是什麽毛病,每次給糖之前總喜歡這麽套路一下,仿佛在坐實哆啦A澤這個外號。
沈初從他那裏接過來一個橙子味的水果糖,拿在手裏想了想,又跟他換了一個。
“不喜歡橙子味?”季澤又給了他一個草莓味的。
沈初搖搖頭,“沒。”
他只是被之前圍牆上的擁抱給弄的有點印象刻板,導致看到橙子味的水果糖就想到季澤身上的味道。
狼的味道啊…
沈初嘴裏含着糖,有意去留心身邊季澤的氣味。
不知道是心理暗示,還是水果硬糖的原因,沈初仿佛能感受到那一點點的甜味。
甜味的狼崽子。
沈初勾起一邊唇角,覺得有點好笑,“我媽說你身上有股甜味。”
“甜味?!”季澤詫異,“我身上的?什麽樣的甜味?”
沈初想了想,把手裏那顆橙子的糖重新扔給他,“大概是橙子味的吧。”
三月十二植樹節,沈初三月十一日下午請了半天。
作為同桌的季澤毫不知情,發了幾條短信無果後求助了大袋鼠方恒。
“三月十一日啊。”方恒嘆了口氣,“是初哥爸爸的忌日。”
季澤“哦”了一聲,跟犯了錯似的,老實巴交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翻了翻自己和沈初的對話框,心道這個時候自己還啰裏八嗦發了這麽多消息,也不知道大兔子會不會又跟他生氣。
好在晚自習時,季澤的手機震了一震,沈初的短信發來了。
沈初:家裏有事。
具體什麽事季澤也知道了,他有點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回複過去。
然而半分鐘後,他還是沒忍住,手指輕點屏幕,回了條消息。
季澤:在哪?
過了幾秒,對方回複過來。
沈初:操場。
學期初,狗腿子不看晚自習。季澤收了手機,直接大步出了教室。
大概是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季澤從沈初回複的三言兩語裏總覺得大兔子有些不開心。
雖然他也明白沈初這個時候說不定不想見自己這只狼。
可是他想見沈初。
“你在這幹什麽呢?”季澤在操場的小草坪裏找着了蹲着身子的沈初。
“找草吃。”沈初也沒擡頭,聲音有些悶。
季澤蹲在他身邊,操場上的鎂光燈打在兩人身上,給少年的黑發上渡了層白霜。
“我是請了假的。”沈初嚼着小草,擡眸去看季澤,“你又逃課?”
“狗腿子不在。”季澤手指翻着草葉,“再說明天舉辦活動,保安今晚也不查。”
季澤說完,把拔了的小草遞到他面前,“你看看我找的對不對。”
沈初拿過來看了看,掐頭去尾吃進嘴裏,“我爸以前就喜歡帶着我拔草吃。”
沈初坐在草坪上,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今天是他的忌日。”
季澤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又給沈初拔了根小草,“那你多吃點。”
沈初有那麽一瞬間的無語,随後低頭無奈的笑了一聲。
他拿過季澤手裏的小草,用指腹抹着葉片,“不如攢一攢拿給那只小鹿。”
季澤手上一頓,“我對白緋沒意思。”
沈初不太信,“我看你挺緊張她。”
畢竟上次季澤為了白緋還跟付明清打了起來。
“緊張個屁。”季澤有些氣結,随手抓了把草往沈初臉上扔,“不愧是交集和并集都記不住的腦子,真是沒得救。”
沈初踹了季澤一腳,“我知道并集是U。”
季澤笑着收了腳,“那不是U,那只是一個長得像U的符號而已。”
沈初長嘆一聲,“停,打住。”
不談數學什麽都好。
兩人沉默片刻,季澤低頭拔着草,湊夠了一小撮,走到沈初身邊坐下。
沈初偏過臉,聞了聞季澤身上的味道。
季澤察覺到大兔子的動作,笑着問他,“還有甜味嗎?”
沈初搖搖頭,“聞不出來。”
季澤又從兜裏摸出糖來,“吃顆糖就甜了。”
沈初從裏面挑了顆橙子味的,“我以前不吃糖的。”
兩個人肩挨着肩坐得極近,季澤微微後仰着上半身,手臂撐在身後,悄悄往沈初那邊挪了挪,從後面看過去,是個保護的姿态。
“我聽阿姨說你很喜歡吃。”季澤道。
“很早的事了。”沈初手肘搭在膝蓋上,仰起下巴看着月亮,“要健身,不能吃太多的糖。”
“一天吃幾個還是可以的。”季澤看着沈初的側臉,少年睫毛卷翹,在眼下投了一片陰影。
沈初似乎不太想說話,沉默着盯着月亮看。
大兔子在不開心。
季澤想說些什麽,可是又怕多說多錯。
最後幹脆放棄,在旁邊默默的陪着。
“我心情不太好。”沈初回過神來,手掌撐着草坪站起來,“回去吧…”
季澤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後一拉。沈初一個踉跄,差點栽進季澤懷裏。
“幹什麽?”沈初皺眉。
“你心…情不好。”季澤說話結巴,看上去有點緊張。
沈初覺得奇怪,“所以呢?”
季澤抓着沈初手腕的手緊了緊,少年喉結上下一滾,眸子裏藏着認真和期許,像一捧碎了的深藍琉璃。
平日裏騷慣了的狼崽子,現在臉上難得帶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不好意思。他別過臉,小聲道:“撸,撸尾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