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艾斯維諾的北城小鎮下了很大的雪,然而鎮中心的酒館卻依舊生意興隆。

通常情況下,酒館裏的常客會是一些游手好閑的青年或者嗜酒的中年男人,偶爾也會有幾位路過的旅客和傭兵難禦嚴寒,選擇在酒館稍作休息。

這些來自外地的行路人是酒客們歡迎的對象,他們走過許多地方,見識頗多,總知道一些新奇的故事,又往往是這些一直生活在小鎮上的人前所未聞的。

每每見到這樣的客人,那些本地酒客們便會為他們叫上一壺酒煨暖。這些旅客也并不推脫,而是大大方方地入座,拿起一碗酒一幹二淨,沖着潑辣漂亮的老板娘吹口哨,轉過頭同熱情好客的酒友笑說一段傳聞趣事。

“酒和故事是男人的浪漫。”出生在艾斯維諾北地的男人這樣說道。

而在嚴寒的時節裏,這種浪漫則被發揮到了極致。

因為惡劣的氣溫,因為不便于行動的皚皚大雪,這時候小鎮街道上的人跡漸漸稀少。

此時此刻,街邊的大部分行人都穿着臃腫外套,低着頭匆忙走過,哆嗦的身子和呼吸時吞吐的白霧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模糊得一模一樣。

——因此當這個女人出現在小鎮上時,除了個別路人,幾乎沒有人察覺到她不聲不響的到來。

她來得很突然,卻也消無聲息。

她穿着一件并不厚重的黑色長袍,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寬大衣擺下隐隐可見,她頭上戴着一種很奇怪的鬥笠,垂下來的黑色長布條剛好遮住了她半張臉,只露出一半幹淨秀氣的面孔來。

她眼睛的下方有一顆紅色小痣,不大不小,宛如最精巧的裝飾物,随着她眉眼間神色變動,為她素淨的臉平添幾分明豔。

她沉默着一路順着道路走到了小鎮中心,與一些醉醺醺的醉漢擦肩而過,最終停在了這家酒館外面。

即使隔着厚厚一層門簾,裏面酒客們的喧鬧聲也依舊能沉悶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老板,來一壺熱酒。”

她微微偏了偏頭,仿佛注意到了什麽,深黑色的眼眸一動,忽然張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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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嗓音幹澀沙啞,似乎很久沒有說話一半生硬。

“诶,好嘞!”

身材豐腴的老板娘匆匆将溫好的酒壺提起來,沖着這少有的女性客人應了一聲。

她穩穩當當地提着那壺滾燙的酒,醇香的氣味兒伴随着不斷鼓出的白氣和翻滾着的酒水瞬間蔓延開來。

“客人,請跟我過來。”

在說完這句話後,老板娘便大步走到大門,為女人掀開了門簾,同時将這壺酒送到店內的客人桌上。

那女人于是跟在了老板娘身後,安靜地走進了茶館裏,随便找了個偏僻些的地方坐了下來。

此時此刻,沒有一個客人注意到了這位古怪女人的到來——他們正聚集在店內的一處角落裏,高聲論談着有關魔王梅特維亞的事情。

“……梅特維亞,自從六百年前做了魔王,便一直跟着她手下那夥兒魔族待在大陸陰面,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任何活動音訊了……”

梅特維亞。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女人深黑色的眼眸微動,掩藏在寬袖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

即使隔了那麽多年,只要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依舊會生出一陣難以抑制的悸動。

只是在這酒館裏,為那個名字而産生反應的,并非只有她一個人。

“一個女人能做的了魔王?哈哈哈,大陸陰面那群魔族都是廢物嗎?”

酒館裏的其他醉漢們在聽完這段話後,紛紛爆發出了一場喧鬧的笑聲。

“大陸陰面的魔族生性兇殘,這位能做六百年魔王,手段與實力也應當不會差。”除了不屑一顧之徒,也有少數幾個理性的客人尚未完全喝醉,有條有理地分析起來。

“聽說她天資極佳,弑母而生?”

“也有傳聞裏說她殺夫證道,好一位天性涼薄的魔族女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畢竟是被女人求過婚的。”

那麽多衆所非議的傳言裏,許許多多的故事情節真假難辨,有人說她醜陋如阿修羅,有人偏說她美豔至極,而唯獨只有這一條,是毫無虛假可能的。

因為有無數人曾見證過,那一次幾乎轟動了整個艾斯維諾大陸的求婚儀式。

求婚者為當時名震四海的鬼面莞女,為了求得魔王歡心,她将自己的肋骨取出,制作成三支蘊含着無數魔力的鳳羽箭。

——然後一支一支地,射向那城堡高臺上的魔王梅特維亞。

聽到這裏,鬥笠女人細眉微挑,一向平靜如潭水的目光,總算是流露出一絲興味來。

酒館裏的酒客們也似乎都開始了回憶,語氣漸漸變得平緩起來。

“我聽我太爺爺說過那次求婚現場……”

“我也聽我奶奶說過,當時鬼面莞女求了三日,也正好射了三支鳳羽箭。”

那箭燃燒着鬼面莞女的血液與精魂,離弦時便通身跳動着如火的緋紅光芒,在昏暗的雨後,化作一道紅色曦光,又像一只巨大的鳳凰鳥,展翅翺翔,所到之處盡是它所灑下的羽翼般的金色光點。

它一聲清脆的啼叫,便會将層層疊疊的深灰色雲層刺破,露出澄藍色的天空一角。

它所到之處,無數沒有靈智的普通鳥類都為之顫抖,紛紛扇動着自己的翅膀,跟随着它一同行駛這漫長的求愛之路。

它從艾斯維諾大陸最東處的山脈頂端而出,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飛躍了大半個艾斯維諾,最終停在了當時還并不是魔王的梅特維亞的面前,将一支象征愛情的魂冬花放在了她的手心。

“……艾斯維諾最強大的帝王的婚禮,也不過如此了吧。”

有人唏噓不已,輕聲感慨道。

縱然求婚的是“兇名”廣為流傳的鬼面醜女,但能做出這樣驚世駭俗卻又深情浪漫的舉止,其中深意,也不外乎能得到艾斯維諾大部分人的贊揚。

那三日過後,梅特維亞的回應暫且未知,但無數艾斯維諾的少女卻因此陷入癫狂,她們不在乎鬼面莞女的性別,為她的舉止所感動,甚至有人自傷雙目,以換得鬼面莞女的垂青。

只可惜,現實終究不是童話故事。

“那鬼面莞女,如今似乎也下落不明,生死未仆。”

有人喝了口酒,輕聲說道。

“魔王……果真冷血心硬。”

聽到這裏,坐在偏僻角落的女人便收了目光,垂下雙眸,似乎對酒客們的談話內容感到索然無味。

只是她的眼眸裏,卻漸漸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來。

正在這時,酒店老板娘急急忙忙地提着女人所購的那壺酒,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那位女客人,你的酒——”

風夾着雨瞬間充滿了女人的衣袍,掀開了她的鬥笠紗,露出了另半張被黑紗遮掩着的臉。

那是縱橫着無數傷疤火痕的半張臉,仿佛來源于地獄深處的惡鬼,又仿佛帶着世間最邪惡最恐怖的噩夢。

老板娘匆忙一瞥,頓時駭然,手裏的動作猛地一停,那壺酒便被粗魯地摔在了地上。

壺伴随着一聲清脆的聲響裂開,醇香與酒液滲過裂痕,瞬間流淌開來。

“啊,這,這位客,客人……我……”

老板娘被酒壺摔碎的聲音所驚,頓時恢複了神智,只是心裏的驚恐卻并沒有完全散開,道歉的話語磕磕巴巴。

“沒事。”

女人察覺到了什麽,飛快地拉回了鬥笠紗,低聲說道:“反正,我也不需要酒了。”

想知道的事情已經知道了,她并不打算繼續留在這裏。

原來她沉睡了整整八百年的時間。

原來她同梅特維亞的故事,至今還流傳着。

但對于自己之前所做下的種種舉止,對于自己的選擇和自己所愛之人,白莞莞在感慨良多後,卻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正如她之前曾在那個人面前說過的一樣:

“我所經歷的人,我所遭受的事,有喜有悲,愛恨交加,但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與他們無關。”

“我始終不會後悔。”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

白莞莞沉默地站了起來,将酒錢留在了酒館的桌上,沖着老板娘微微颔首,便轉身向酒店外的街道走了過去。

那些有關魔王的,有關她的,有關無數人的雜談言論,都随着厚厚門簾撲下的同時,被徹底分隔兩地。

“……我還是會選擇與你相遇。”

酒館裏的喧嚣聲鬧被她甩在了身後,她獨自一人踏進安靜孤獨的大雪之中,紛飛的雪與風将她的衣袍掀起,她黑色的背影綽綽,無聲地走遠,消失。

一如許多年前,她第一次來到這裏一般。

——這一切的故事,都要從八百年前的一個冬日說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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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穿越文,目測屬性是熱辣奔放攻x傲嬌陰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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