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燭影重重，來來往往的騎士團将一條街的燈都點燃。
從法庭外到審判席，所有人都靜默着，他們一動不動地看着高臺上的女人，眼瞳裏跳躍着複雜的光芒。
審判法庭上，梅特維亞身姿挺立地站在自己的席位上，聽那道貌岸然的法官一一列舉她的各項“罪名”。
“貪圖權勢，陷害胞弟，與父母關系惡劣，有違道德，這是你第一項罪過。”
出席的珀西瓦爾夫人聞言，悲傷地低下頭。
她靠在了丈夫的懷中，用手帕擦去了眼角裏莫須有的眼淚。
梅特維亞的弟弟确實是她親手殺死的，但那時候，她所殺的，是魔族，是被派來做間諜的魔族僞裝而成的珀西瓦爾少爺，而不是她真正的弟弟。
縱然梅特維亞用許多事實解釋過自己當初的行為，哪怕珀西瓦爾夫婦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就被魔族暗中頂替，真正的珀西瓦爾少爺或許早就死在了魔族手裏。
但即使這樣，他們卻也始終無法放下心裏對梅特維亞的隔閡，有時候兩方争論起來，他們甚至還會脫口說出“為什麽偏偏魔族不去陷害你”“如果他們是對你下手的就好了”這樣的話來。
梅特維亞并沒有将目光分給珀西瓦爾夫婦一絲一毫。
從弟弟出生起，從她不被珀西瓦爾夫婦認可開始，過去那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們的冷眼相待和毫無作為，已經足夠讓她對自己的父母徹底失望了。
“貪生怕死，身居高位卻碌碌無為，為了一己之私破壞了議和會議，這是你第二項罪過。”
聽到這裏，梅特維亞神色總算是有了些變化。
碌碌無為？貪生怕死？
這是在說她？一個為了政事，最終放棄魔法師的修煉，使自己高級魔法使考核失敗的人？
她的嘴角揚出一個略為嘲諷的弧度，将目光直直投向了兩百位出場的審判員上，似笑非笑，仿佛在質疑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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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審判員見她舉止，紛紛移開臉，各自用手擋住嘴小聲咳嗽起來，似乎想用動作遮掩他們的不安。
“私下供奉魔神，背信棄義，勾結外敵，作為內奸洩露情報，這是你第三項罪過。”
聽到這裏，外圍的平民們紛紛傳出一陣喧鬧聲來。
他們對許多情況都不清楚，聽着前兩項，也只能隐隐約約覺得這個女人心腸惡毒罷了，雖然會引人厭惡，但像她這樣的惡人着實太多了，他們也聽過不少類似事跡，這樣程度的，根本不會引起他們太過的情緒。
可一旦她的罪行上升到戰争方面，波及到他們身邊那些正在參軍或者已經死在戰場上的親人們，他們的怒火便會呈指數上漲，最終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做內奸洩露情報，這個罪名實在是很沉重，沉重到可以将任何人都毀個完完全全。
“綜上所述，罪人珀西瓦爾，你可知罪？”
通過法官高高在上的語氣，通過他那對群衆反應很是滿意的神色，梅特維亞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她現在不僅是貴族們的仇敵……也同樣站在了所有維特帝國平民的對面。
哪怕他們并不知情，哪怕她是被污蔑的。
“我不知罪。”梅特維亞語氣平靜地回道。
她倔犟地擡起頭，直視前方的法官與審判員們：“我本無罪，又能認什麽罪？”
她語氣堅定，神色沒有絲毫。
哪怕到了這種情況，哪怕她此時法力被特質鐐铐所禁锢，全身無力如同一個普通人，哪怕她此時站在維特帝國這麽多人的對立面，梅特維亞也不會有任何退縮。
“你……”
或許是被她依舊執着的态度驚到，或許是法官內心還殘留着些許良知，在見到梅特維亞那雙眼睛後，他微微一愣，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與此同時，外圍的平民們也傳來了些許躁動。
可能是他們被梅特維亞死不悔改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這場躁動并沒有像法官想象裏一樣，過一陣子就安靜下來，反而越來越亂，嘈雜的聲音也愈發地大了不少。
“怎麽回事？！”
“魔氣……這是魔氣！”
聽着外圍那些越來越吵鬧的聲音，法官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用力敲了下桌面：“肅靜！肅靜！”
可是這些聲音并沒有平息下來。
與他們想的不太一樣，那些聲音并非全是在對梅特維亞表示不滿，反而是帶着些驚恐的，仿佛被什麽恐怖的事情吓到一般，躁動不安的同時又惶恐驚叫。
“是魔族！啊啊啊！”
“救救我們！救救我！”
“別擠我！去找軍隊，他們會保護我們的！”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話，平民們瞬間開始湧動起來。
大量的人朝着圍在法庭外的騎士團擠了過去，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和保護。
原本嚴靜肅穆的場合，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了崩潰。
如果那些貴族能在華國生活過一段時間，那他們必然會知道，大量群衆暴動究竟會産生多大的動亂，無數踩踏事件觸目驚心，而普通的口頭警告根本無法安撫他們不安的心。
沒有布魯諾的指示，這時候，周圍的騎士們都嚴格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并不會貿然出手去鎮壓平民。
但見到周圍人無法抗拒地向法庭這邊擠開，漸漸地也有不少騎士下意識開始排擠他們。
“保護貴族要緊！先保護好這裏的審判員們！”
布魯諾見狀，馬上帶着他兩位守護者之一離開了法庭，前去維護秩序。
在離開之前，或許是為了提防犯人此時産生異動，他将那位女性守護者留在了罪人梅特維亞的身邊。
或許是被逼急了，或許是聽清了布魯諾的指令，此時此刻的法庭外圍，那些騎士在察覺到平民的威脅後，下意識就将槍頭對準了他們。
這種舉止仿佛帶着某種拒絕過的意味，瞬間引起了平民的不安和惶恐。不一會兒，整個審判法庭現場徹底混亂起來。
“小姐，是我，你別出聲。”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那些人群吸引過去時，梅特維亞忽然聽到，身邊的女性守護者低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艾瑞絲。
聽到那無比熟悉的嗓音，梅特維亞瞳孔一縮，整個人瞬間愣在了原地。
艾瑞絲……她來了？
她來幹什麽？她又為什麽要過來？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帶着你逃出去的。”
“我們逃到帝國邊境外，逃到大漠裏，甚至逃到魔域……好不好？”
當然好啊。
能逃離那種命運，能離這裏遠遠的，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怎麽會不好？
可是這樣危險有多大你知道嗎，萬一失敗了，我一點事都不會有，但你會死的很慘的。
梅特維亞嘴巴動了動，什麽都沒說，眼淚卻忽然落了下來。
那些淚水劃過她蒼白的臉，落在她的手铐上，一滴一滴，看着輕盈，卻又無比沉重。
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哭。
但這種感覺，卻并不壞。
就好像原本飄零無依的人，忽然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有了可以依靠的親友，有了能盡情宣洩內心不安無助情緒的地方。
“好啊。”
半晌後，梅特維亞輕聲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