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能聽到你這樣說……真的是太好了。”

聽着白莞莞剛剛的話語, 梅特維亞微微一愣,嘴唇動了動,最終頗為感慨地回應道。

雖然她此時不動聲色, 表面上看起來依舊淡然自如, 但只有梅特維亞自己心裏知道, 就在剛剛,在她聽到白莞莞說完那句話後, 她的心是怎麽忽然停頓了下來。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悄然之中突破重重冰層, 一路高歌, 突飛猛進,直擊她的心底。

那到底是什麽呢?

梅特維亞細長微翹的睫毛動了動, 掩藏住了眼眸裏一閃而過的情愫。

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彙, 來描述自己當前的心情。

好像是像糖一樣甜, 又帶着些微小的苦澀,參雜着幾分惶恐不安, 少不了些許命中注定之感。

或許就像那些能言善辯的游吟詩人們所歌唱的那樣, 感情總會以細水長流的方式慢慢積累,但真正突破重重阻礙攻略一個人的心,卻只需要一瞬。

只需要一瞬, 很多事情她都能立即明白,不需要任何開導,也不需要誰來解釋。

她會知道,她一直空蕩的心裏, 總算是要住進一個人了。

哪怕兩人之間性別相同,哪怕白莞莞還依舊處于懵懵懂懂的時期。

想通這一點後, 梅特維亞微微偏過頭,悄悄打量起身邊的女孩來。

白莞莞的模樣, 她雖然清楚,卻還沒有仔細去觀察過。

黑色的直頭發,圓圓的黑色眼睛,溫婉的眉眼,不大不小的嘴巴,看着很秀氣的鼻梁。她的皮膚偏白,卻同他們這裏的人的白不太一樣,而是有些黃的白。

看起來,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有些漂亮的女孩,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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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維亞的眉頭下意識地蹙起,可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來。

她閉上眼,向白莞莞那邊不留痕跡地擠了擠,讓兩人之間距離更近了些。

此時已經快到深夜,月亮不知何時慢慢挪到了半空中,慘淡的月光映在黑暗的江水表面,與那些細微波流融在一起,反射出粼粼光紋來。

除了輕微的呼吸聲與水流翻滾碰撞時産生的聲響,她們還可以聽到不遠處的岸上,隐隐傳來車輛緩緩碾過的聲音。

在這樣靜谧的環境下,梅特維亞身體因為寒意而輕微顫抖着。她緊緊依靠在白莞莞身上,妄圖從對方那淺薄的溫熱身體上獲得一點暖意。

這點暖意比起江水的寒冷還說,實在是很小,但她卻知道,這點溫度可以支撐着她熬過很久很久。

一片安靜祥和裏,梅特維亞側過頭看着天空,看着遠處漂浮的水汽和在雲層間若影若現的月,不知為何,忽然記得自己曾見過這樣一段話: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在那段無人可依,只得獨自一人承擔責任,孤身而戰的歲月裏,這些話就像一只無形的針,在她心尖輕輕紮了一下,不痛不癢,卻難以忘懷。

梅特維亞很了解自己,她與性格堅強的白莞莞完全不一樣,縱然外表堅強冷漠,即使有其他人無法碰觸的底線和尊嚴,但她骨子裏卻還是柔弱而向往平靜的。

她不喜歡戰争,不願意忙碌奔波,希望能有人依靠,能有人始終伴她,走過風風雨雨,走過接下來的無數日日夜夜。

而身邊的女孩,會是這個人麽?

而是不是,又會有多重要呢?

将頭靠在白莞莞身邊,梅特維亞沉默地閉上雙眼,與白莞莞相互依偎着抵抗江水的冰冷。

今天晚上岸上絕對會有不少士兵過來探查,而有那匹馬和假人做引子,大部分士兵估計都很難想到她們會在這裏。

面前這裏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她們必須得在這裏度過一個夜晚。

她得好好休息休息,準備好體力,畢竟第二天還要繼續奔波。

就這樣,過了大概一個時辰後,原本安然的情況忽然橫生了變動。

在少有人注意的地方,白莞莞的臉色忽然蒼白了許多。

她黑色的雙眼裏不斷翻滾着痛苦的情緒,咬緊下唇一聲不哼。纖細的手指忍不住抓着浮木,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原本梅特維亞還需要依靠着她,但見白莞莞這樣狀态,明顯很難支撐兩個人的重量。

這樣的變化來得太過突然,不僅是梅特維亞,就連白莞莞自己,也沒有料到自己的身體會有這麽劇烈的反應。

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事情,而是與她的功法,她的吞噬能力有關。

沒有什麽功法是無敵而毫無缺陷的,任何能量獲得的背後都具有兩面性,而白莞莞這從摩诃摩瑜利羅阇那裏獲得的吞噬能力也毫不例外——

她本應該只能吸取魔族的能量,只能吸取那些陰暗的能力的。

之前為了恐吓住那些騎士,她吸收了一個人類騎士的能力與生命力,雖然當時情況緊急,不得以這樣,但也因此,她将遭受來自身體的無比強烈的反噬。

原本過度吸收周圍的負面情緒,她的經脈就已經有些撐不住了,現在又出了這樣的情況,白莞莞的身體,可以說得上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了崩潰。

不想讓梅特維亞發現自己的不對勁,白莞莞咬牙,努力不發出一丁一點聲響,可是這樣劇烈的疼痛畢竟不是她能忍得住的,更別說梅特維亞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她。

“艾瑞絲,你怎麽樣了?”

發現了她忍不住開始蜷縮身體後,梅特維亞眉頭一皺,連忙将她護起來,釋放了兩個有鎮定效果的法術,試圖讓她感受好一些。

她是雙系法師,天賦分別是與風和水有關的,風能讓她的法術都帶有強大的攻擊性,水則能讓她學會不少治愈性法術,為身邊受傷的人鎮下痛楚。

梅特維亞身為公爵女兒,能學到的水系治愈術自然很好,雖然比不上光系法師,但效果也應當不弱。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法術,在反噬所帶來的痛苦面前,都沒有絲毫作用。

“沒,沒事的……小姐,繼續藏在這裏……別被發現了……我……一點也不疼……”

白莞莞咬着牙想要否認,她費了那麽大的勁才讓梅特維亞從那些人手裏逃出去,又怎麽可以就這樣輕易就壞了一切?

但身體上的痛苦實在是太過明顯,也太過強烈,讓她根本很難遮掩下去。

白莞莞的狀态看着越來越差,如今她又是在這樣寒冷的河水裏呆着,這樣,無疑會讓她的身體雪上加霜。

梅特維亞察覺到了她的情況,聰明如她,自然是瞬間就明白了白莞莞這樣做的意圖,懂得了她隐瞞身體問題的原因。

可是這樣的恩惠,她一點也不想接受!

“你的情況很糟糕了,艾瑞絲,我現在就帶你上岸。”

梅特維亞心一橫,根本不容白莞莞拒絕,馬上便推着浮木準備将她送上岸。

“小姐……別上去……我……”

白莞莞想要掙紮,想讓梅特維亞別上岸,想說自己在水裏待着也挺好的,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她身體實在沒有力氣了,再加上痛苦與折磨一重接着一重地湧上來,仿佛潮水一般不斷翻湧擊打在她大腦裏,直接将她的神智擊潰。

“別上去……小姐……”

被推着往岸上游去的途中,白莞莞勉強撐着,說出幾個字,試圖阻止梅特維亞的動作。

不知怎麽地,她感覺自己胸口處傳來了一陣難以忽略的灼熱之感,這種感覺很強烈,就好像有什麽很燙的東西正緊緊貼着她一樣。

這是什麽?為什麽它會忽然發熱?

白莞莞不清楚,但她卻可以明顯發現,随着這個東西的溫度逐漸升高,自己身體裏的痛苦也在跟着一點一點地縮小。

這個東西……是能救她的麽?

然而還沒能等她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下一刻,她就因為劇烈的痛苦而直接昏厥了過去。

“艾瑞絲!?”

昏迷前,她似乎聽到了梅特維亞驚慌失措的叫喊。

白莞莞無力地張張嘴,想安慰一下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而在白莞莞陷入昏迷後,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原本暗淡無光的金色小球,猛地散發出了一陣無比刺眼的光芒,霎那間将她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

昏迷後的白莞莞,意識并沒有如她所料一般陷入混沌之中,反而還無比清晰地保留着。

她就像完全沒有昏迷一樣,能記起剛剛發生的一切,知道自己是昏迷了過去,也知道梅特維亞估計不會聽自己的話,而是會選擇繼續将她送上岸。

其實那陣灼熱對她的痛苦是有很大緩解作用的,她完全可以不用上岸,就在水裏抗一抗的呀。

只希望,那些經過河岸的追兵不會發現她們。

想到這裏,白莞莞未免感覺有些無奈。

“不用着急,不會耗費你太多時間的。”

正在白莞莞為梅特維亞而感到憂慮時,一個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了過來。

這是誰?

白莞莞心裏一驚,頓時不安起來。

有人在她腦海裏說話?是人是鬼?

“你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我只是看你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出來和你解釋一下情況的,”那聲音似乎是能看穿白莞莞的思維,笑了兩聲,這樣說道,“你目前正處于接受來自摩诃摩瑜利羅阇傳承的時刻,按理來說,你本來早就應該能得到這個傳承的,只是因為靈魂的問題,一直拖到了現在。”

這個聲音的主人聽着像個脾氣很好的男人,他仿佛懂得很多事情,對白莞莞也是一副沒有一點惡意的樣子。

他的話語之間帶着一種讓人莫名信服的能力,很快就讓她松下了警惕,轉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所謂的傳承上。

之前白莞莞能激發的吞噬能力,是在她直面死亡後被動觸發的,只能算得上是身體出于自我保護機制,讓她無師自通學會的。

後來她雖然會運用吞噬能力了,卻并沒有得到完全正确的功法,那普通魔族修煉功法并不是特別适合她,只能幫她将吸收的負面情緒鎮壓一時,根本不能有效地利用。

而梅特維亞身為一個人類,也不可能完全知道魔神的修煉體系和功法,自然不能看出白莞莞的問題來。

在過去的提心吊膽的一個月裏,白莞莞因為擔憂梅特維亞,便飽受了吞噬所帶來的苦惱,經常莫名陷入陰暗思維中,只能靠自制力強行掙脫。

“幾個時辰前,你吞噬了一個普通人族的生命力和能量,他所給你帶來的能量,是純粹又偏光明的,與魔族和負面情緒能給你帶來的污濁能量完全不一樣,”那聲音解釋起來,“你剛剛身體受到的痛苦,便是因為它而産生的排異反應。”

這個道理很容易解釋,白莞莞幾乎是一瞬間就聽懂了。

向來只吸收陰暗事物的她,就好像一位平時只吃素不肯吃葷菜的素食主義者,而她吸收了那名騎士的生命力,就好比多年的素食主義者忽然吃了一次油膩的葷菜,會立即引起身體強烈的不适。

“所以你要記住,千萬不能吸收除了那些污穢事物以外的東西,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很大影響。”見白莞莞理解了自己的話,那聲音繼續好心地提醒道。

只是在聽到他這句話後,白莞莞原本毫無疑惑的心裏,卻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她想到以前從梅特維亞那裏聽來的有關噬神者的傳聞,想到了摩诃摩瑜利羅阇之所以會被魔族供奉為魔神,就是因為他嫉妒光明,最終吞噬了光明神,讓魔族覺得他是站在黑暗陣營這一邊的。

如果摩诃摩瑜利羅阇的能力和她一樣,都是只能吞噬黑暗的,那他也應該知道這種情況才是。

她吞噬一個普通騎士,就已經痛苦得不成人樣,摩诃摩瑜利羅阇吞噬了神祗後,又怎麽可能還能活下來?

哪怕他嫉妒心再強,他也不可能去自找死路吧?

這些疑惑在白莞莞心裏不斷盤旋着,讓她怎麽也想不明白。

“我知道你有疑惑。只是很抱歉,許多事情,因為規則限制,我沒辦法直接告訴你。”

讓白莞莞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她想好怎麽開口問,那聲音就已然察覺到了她的困惑。

“因為你吞噬了錯誤的能量,傳承如今已經被全部激活了,而我剛剛為了幫你清除身體痛苦,強行将你的意識暫時關在了這裏……不過沒事,很快,你就會進入傳承,進入摩诃摩瑜利羅阇的回憶之中。”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極了,一字一頓,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說出了下面的話:

“在進入之前,請你一定要記住,你沒有錯,摩诃摩瑜利羅阇也沒有錯……不要太過相信回憶裏其他人的話。”

摩诃摩谕利羅阇第一世的悲劇,與很多因素有關,雖然他個人性格是一個原因,但也未必沒有其他因素。

他話語落下,還沒等白莞莞理解他說了什麽,傳承的力量便呼嘯而來,将白莞莞的靈魂從這裏搶了過去。

她感覺一片白光飛快地朝她襲來,瞬間将她的意識吸了進去。

就像一顆不慎落盡深淵的石子,白莞莞的意識飛快地下沉,最終沉入淵底的河流中,連一點波瀾都沒有砸出來。

而那片河流,便是有關摩诃摩瑜利羅阇的記憶。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她便不再是白莞莞,而是“他”,摩诃摩瑜利羅阇。

他沒有猶豫,直接踏入了那片數千年前的回憶之中。

——

“摩诃,你怎麽又做錯了事!?”

當白莞莞徹底進入回憶的第一幕後,首先出現在她面前的,居然是一聲尖銳呵斥。

處在傳承記憶裏時,白莞莞是附身在摩诃摩瑜利羅阇身上的,她不能自由動彈身體,只能被動地通過摩诃摩谕利羅阇的視角來觀察周圍的一切。

回憶開始的時候,摩诃摩谕利羅阇還是一只鳥的體态,尚未修煉成人形。

在聽到聲音後,摩诃摩谕利羅阇微微擡起頭,向着聲源望了過去。

通過他的視角,白莞莞可以見到模樣極其漂亮的女人正飛快地朝自己走過來。

這個女人有着一頭黑色長發和一雙黑眼睛,模樣秀麗,除開氣質來看,和白莞莞竟有五成相似。

只是她舉止端莊,儀态優雅,光從氣度上,就遠甩白莞莞幾條大街了。

此時,這個女人的臉上帶着無比震怒的神色,仿佛摩诃摩谕利羅阇剛剛做出了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一般:“不行,我必須得處理你了……你确實無可救藥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和預言裏一樣的!”

她清楚地感覺到,在那女人說出“預言”兩個字時,摩诃摩谕利羅阇的尾巴不留痕跡地縮了縮。

“那是我的母親,”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了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她信仰光明神,認為我會像預言裏說的那樣,偏執而陰暗,最終走上噬神的道路。”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的,似乎完全不帶任何情緒。

“她其實是個性格十分溫柔的人,她很愛我,縱然相信預言,也很少真的兇我。”

所以,摩诃母親這少有的震怒場面,便因為印象深刻而留在了他殘存無幾的記憶裏。

白莞莞知道,這是摩诃摩谕利羅阇在同她對話,在向她解釋眼前的一幕。

原來,摩诃摩谕利羅阇出生的時候,竟然是有預言他會噬神的麽?

而這個預言,如今看來,已經成真了。

“後來,她因為我而死,她的族人害怕我,将我關押在了大陸陰面的地牢裏。”

随着摩诃摩谕利羅阇的話音落下,白莞莞只感覺眼前畫面一轉,回憶的場所又換了另一個地方——

她看到了一個極其陰暗狹小的房間。

這時候,摩诃摩谕利羅阇依舊還是鳥的形态,只是現在的他長大了不少,雖然長期呆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卻也有了漂亮的尾羽。

他的周圍是許多毒蟲屍體,在地牢生活的這些日子裏,他沒有足夠的食物,就只能以這些攜帶着各種陰暗情緒的蟲子為食。

白莞莞認出其中一種蟲類是“夢魇蟲”,它擅長編織噩夢,專門依靠人做噩夢時會産生的恐懼為生,是大陸陰面特有的蟲類。

在梅特維亞收集到的傳說裏,噬神者摩诃便是因為長期吞吃這類蟲子,漸漸地也有了吞噬一切陰暗穢物的能力。

“我天生就能吸取其他人體內的負面情緒,也會受這些情緒影響,幼時的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只當自己天性就是如預言所說那樣陰暗。”

這和白莞莞身體的原主艾瑞絲何其相似。

艾瑞絲不也是這樣,一直渾渾噩噩地吸收周圍人的陰面情緒,最終變得孤僻而惡毒,并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通過在地牢的這段日子,我發現我喜歡吃這些以人的負面情緒為食的蟲子,因為它們可以讓我變得越來越強大,”摩诃繼續說道,“正是因為它們,才讓我察覺到了自己的吞噬能力,而通過觀察它們,我創造了平衡體內情緒的功法。”

原來摩诃的能力并非傳說裏那樣,是後天練成的。

他通過觀察這些同樣吞噬負面情緒,卻不會受其影響的魔蟲,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同尋常處,也創造了他獨特的修煉功法。

“再後來的事情,你或許通過傳說已經知道了,我修煉出了人形,從地牢裏逃了出來。”

見白莞莞若有所悟,畫面便接着一變,離開了那陰暗潮濕的地牢,轉到了一處極其富麗堂皇的地段。

這裏是光明神殿。

在幾千年以前,大多數神祗還未隕落之前,艾斯維諾大陸上是有許許多多類似的“神殿”和教堂的。

據說在那時候的維特帝國裏,大部分平民都無條件地信仰光明神,教廷的神權甚至強大到一度可以與皇權相匹敵。

只可惜,随着漫長時間過去,神祗一位接着一位地隕落,神殿和教廷只能被迫退出歷史舞臺,徹底淪為游吟詩人嘴裏傳說裏的存在。

通過摩诃的視角,白莞莞知道,他此時正僞裝成了普通人族,在艾斯維諾朝聖。

他與周圍無數平民們一起跪下,向高臺上的光明神神像傾訴自己的願望,模樣誠懇,內心卻沒有絲毫敬畏。

“我來到艾斯維諾,我想知道,我命中注定會要吞噬的神祗,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摩诃說。

剛逃出地牢的他,無依無靠,沒有朋友,也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他怨恨原本的族人,對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有興趣,只想知道有關自己命運的事情,比如預言。

能做出僞裝人族去朝聖的行為,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我通過那充盈着無數人信仰之力的神像,知道了光明神應該是光明的,強大的,和我可以吞噬的污穢魔物完全不一樣,而且要是将他吞下,我必然會痛不欲生,死在光明之力裏。”

摩诃的說法,倒是和白莞莞之前的疑惑對上了。

她的吞噬能力是繼承摩诃的,她吞噬了正常人的生命力,能痛苦得昏過去,摩诃要是去呑光明神,絕對死無全屍。

而摩诃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是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産生疑惑。”他說。

“那時候的我,一直是将自己當成低賤的魔物的,認為自己同那些夢魇蟲沒什麽區別,認為自己本應該就是那樣偏執瘋狂的性格……明明我母親是沐浴神光而生的鳳凰鳥,不是麽?”

摩诃一直毫無變動的語氣,在這一刻忽然産生了變化。

“可是,要是我真的是自己認為的那種低賤魔物,噬神的預言又為什麽會落在我身上?”

“我只以魔蟲為食,沒有接受過系統的修煉教導,功法都是巧合之下創出來的……我又從何而來的能力,能讓我不僅可以不被功德無量的光明神殺死,還能成功吞噬他?”

“白莞莞,你說,在你看來,這種吞噬的能力,本質上究竟是什麽?”

猝不及防被點名,白莞莞心裏一驚,不知所措之下,竟不知該回些什麽。

對于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事實上,她對于自己的能力,根本沒有很認真地去思考過。

她運用吞噬能力,只是把它當做武器,而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她并不喜歡這個能力,她過去所接受的教育讓她認為這種能力是屬于“邪功”類型的,都是反派才會擁有的。但為了保護自己,保護梅特維亞,她不得不去運用。

“我……我不知道。”

半晌後,她低聲說道。

聽到她的回複,摩诃摩谕利羅阇并沒有因此責備她。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和你一樣年紀的時候,我也不知道。”

“但是到後來,到我擁有了能和光明神對抗的功德後,當我成功噬神,将他吞噬後,我卻明白了。”

“白莞莞,請你一定要記住,你的能力,并非是邪惡的,而是無上聖潔的;你吞噬黑暗,不是為了成為黑暗。”

“你吞噬人們的負面情緒,雖然自己會受其影響,但他們卻能因此擺脫陰暗,從陰影裏走出來;你吞噬魔物魔氣,毀去他們的生命力,看似殘忍,卻能因此袪除鬼魅、毒害、惡疾。”

“你的能力的本質,是淨化啊。”

——

當白莞莞的身體被那金色小球散發的光芒籠罩後,梅特維亞有一瞬間的不安,但很快,那陣光芒便消失了。

白莞莞重新恢複了原狀,但她的氣色明顯好了不少,原本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了不少,冰冷的身體也漸漸變得溫熱起來。

梅特維亞雖然不清楚情況,卻也知道了,如今的白莞莞,身體大概是不會有問題了。

那天晚上,她帶着昏迷不醒的白莞莞就在水裏熬過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梅特維亞就帶着她一起逃向了西方,魔域所在地。

魔族原本生活在艾斯維諾大陸陰面,通過某種類似傳送陣的手段才能偷/渡到艾斯維諾正面,與他們争奪土地與資源。

到達艾斯維諾後,魔族們也不會與普通人居住在一起。他們大都會選擇跟随魔王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生活。那裏通常會有許多通往大陸陰面的傳送陣,可以方便他們在艾斯維諾和家鄉之間快速來往。

而魔域,指的便是魔族在艾斯維諾生活的這些地方。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白莞莞的昏迷狀态,梅特維亞走得很慢,到好在白莞莞早就準備了許多食物衣服金錢等在儲物戒指裏,可以供兩人在荒野外生存。

而白莞莞的清醒,是在一周後,第七天的某個清晨。

她就那樣忽然地睜開了眼,帶着渾身一輕的身體,帶着腦海裏龐大的傳承和功法。

這些昏迷的日子裏,她并不是全在看摩诃的回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用在了清理身體上。

她運用摩诃教給她的功法,疏通經脈,将之前修煉的魔氣和魔力排除體外。之前梅特維亞讓她學習魔族功法,其實本質上就是錯誤的。

摩诃雖然年幼時就被抛棄在了大陸陰面,與魔族為伍,但他卻并非魔物,也不适合去修煉魔族功法。

他的母親是傳聞裏光明神的追随者之一的後代,是充盈着光明而生的鳳凰,縱然他天生帶着的吞噬能力讓他性格變得古怪而偏激,但他本質上,其實也與魔物有着天差地別的差距。

之前白莞莞修煉魔族功法毫無進展,修煉後也只能憑借吞噬魔族的魔力才可以勉強進步,已經算得上是一種隐晦的提示了。

她能勉強修煉,大抵還是因為吞噬能力的兼并性,但這樣,她還是會時不時就受那些負面情緒的影響。

而摩诃教給她的功法,則可以讓她徹底擺脫負面情緒影響,一邊将陰暗消滅,一邊獲得力量。

……只是魔族不清楚情況,還以為摩诃與他們是同類,在摩诃成功噬神後,居然還将他供奉成了魔神。

不過,有關摩诃憑着性命也要噬神的原因和具體情況等等,不知為何,摩诃回避了過去,沒有同她說,也沒有把回憶給她看。

他死亡的原因,最終的下場,也就徹底成了一個謎團,留在了白莞莞的心底。

而在她進入傳承之前,強行留住她的靈魂,幫她修複身體的那個聲音,才是更讓白莞莞警惕的。

那個聲音明明不是摩诃,卻也喊自己“白莞莞”而不是原主的名字“艾瑞絲”。他對自己靈魂的異狀也一清二楚,甚至可能知道,她其實是重生在這個身體上的。

但是她目前也只能勉強探清楚,那個陌生男人聲音是與她脖子上挂着的小金球有關的。那是原主母親在抛棄她時,專門留給她的。

白莞莞在現代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本身是不知道自己父母情況的。如今看來,經歷頗多後,她心裏也開始将艾瑞絲記憶裏的母親當成是自己的親身母親了。

既然是母親給她留的,也不在乎他對自己态度親切,甚至還出手幫過自己了。

……只是,早知道這球裏原來是有人的,她根本就不會把這球做成項鏈,挂在胸前啊!

她越發覺得,自己的穿越,或許并不是一場意外,原主艾瑞絲和自己幾乎沒什麽區別的容貌就算得上是一個暗示了。

等白莞莞感覺身體調節得差不多後,自然是趕緊掙脫身體束縛,清醒過來,繼續同梅特維亞一起向西方逃去。

有了新的功法,自然是越黑暗的地方,越能讓她強大,她可對那裏無比期待呢。

就這樣,她們一路向西,雖然期間歷經了許多波折,但最終,兩人還是安然無恙地逃到了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主要是介紹白莞莞能力的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麽最後她沒成為魔王,反倒是梅特維亞成為魔王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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