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如果, 如果她現在處在魔王的角度,面對一個由手下找上來的,看似身世清白但具體來歷不明的, 還實力頗為強大的人, 她會輕而易舉地就相信對方嗎?
如果對方還帶着自己找了很久的黑發黑眼的女人呢?
梅特維亞心裏清楚, 答案當然是不會相信。
如果她處在魔王的這個環境裏,任何出現在她身邊的, 無法被她知根知底的人, 她都不會相信。
她之前的說辭, 只能騙過小聰明全放在名利和陰私上的孟泰維思,根本蠻不過魔王, 如今能做到勉強不被發現漏洞, 只是因為魔王在位時間短, 對很多隐世的魔族大家族一概不知罷了。
但是她的身份畢竟是假的,時間一長, 魔王必然會發現不對勁。
這些日子裏, 魔王對她态度看似親和,實則防備至深,白莞莞和她在白日裏根本無法單獨碰面, 與魔王會面時也必然會有第三人在場。
白莞莞剛對梅特維亞有了些說不清的情緒,面對老是将梅特維亞叫走的魔王,心裏只會覺得煩躁和厭惡,想不到更深處, 但梅特維亞卻不會像她一樣看得這麽簡單。
魔王這幾天裏也沒有刻意去問過她的來歷,這不是因為對她放心, 而只是因為沒有必要。她的能力是魔王目前所需要的,在她完成任務或者暴露自己的目的之前, 魔王不需要對她動手。
如果她本身沒有問題,魔王自然是要自己為他所用;如果她來歷有問題,接近魔王是為了某種目的,魔王也定然能找出合理的破解之法,讓梅特維亞或是被打動,或是被脅迫,最終還是得乖乖聽從他的吩咐。
他們這樣的人,很少輕易失手,一出手,便一定要取得最好的結果。
她橫豎還是躲不開被魔王指使做事的命運。
所以,梅特維亞最終放棄了一開始的決定。她不打算讓白莞莞找機會接近魔王吸收他的能量了,這樣會暴露白莞莞的能力,很可能被魔王發現白莞莞的真實身份。
她要先出手,占據先機。
她知道目前的情況,不能讓她繼續拖下去,若是她繼續假扮下去,魔王遲早會揭穿她,到時候她局勢被動,很容易陷入魔王的布局之中掙脫不出來。
梅特維亞向來不喜歡被動的局面,無論在什麽情況下,她都想要搶占先機。以前在波斯特家族的庭院裏是這樣,如今面對魔王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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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須要主動出擊,打破目前的僵局,占據先手優勢。
她知道,魔王一直在等自己露出馬腳,所以在短時間裏,她必須要主動換一個合理的人設,而且要搶在自己的假身份曝光之前換,哪怕身份是別的勢力派來的內奸都行,不然最終魔王發現她們是人族後,等待她們的下場絕對不會好。
至于一開始那個住在深山裏的隐世高手身份,不用也罷。
而最能讓魔王猝不及防,卻也最能讓魔王信服的,就是刺客這個身份了。
梅特維亞碰了碰胸口處藏着的匕首,将近些日子發生過的事情回憶一遍,眼眸裏轉過幾分算計。
只要她對魔王行刺,這個身份就是穩打穩地落在自己身上了。因為行刺這個行為是實實在在的,不是她嘴上說的虛假空話,行動遠遠要比語言更有說服力。
哪怕魔王會對她有所懷疑,也只會懷疑她是哪一方人派來的,只會懷疑她行刺的動機和原因是什麽,卻根本不會去懷疑她是不是并非魔族。
雖然行刺魔王後成功脫身的幾率不大,但至少主動出手後,魔王的重心會放在自己身上,她哪怕最後還是會在與魔王的博弈之中落了下乘,但她卻能趁機保全白莞莞。
無論是妄圖孤身涉足魔族高層的鬥争,還是與深恨之人虛僞合作,梅特維亞所求的,只是能讓白莞莞獲得她想獲得的一切,無憂無慮地達成她的目的。
梅特維亞很快就收斂了心思,敲響了魔王住所外的門,在聽到那聲“請進”後,便推門而入,直徑走進。
魔王此時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翻閱着一些書籍或者公務文件,見梅特維亞忽然主動求見,臉上還帶着些恰到好處的驚訝。
“黑袍先生,這一次你竟然主動來找我,真是有些少見啊,請問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雙眼含笑,将手中的書漫不經心地擱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轉手将一把木椅擺到自己跟前,一副十分親近下屬的姿态。
“黑袍先生”是梅特維亞為自己找的一個稱呼,魔王也只當她是不願意暴露家世,于是從善如流地這樣稱呼她。
梅特維亞微微颔首,直接向他身邊走去,坐在了魔王為她準備的座位上。
與此同時,原本站在魔王門外守護的兩名魔聖見她進去,其中一人依舊留在了門外,但一名卻跟着梅特維亞一起進入屋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梅特維亞。
他是在防備着梅特維亞。
梅特維亞不留痕跡地掃了一眼他的位置,轉而又将目光投向了魔王。
魔王就坐在那裏,臉上帶着溫和卻虛假的笑容,等待着梅特維亞開口說明來意。
她雖然已經是魔導師了,但實力還是很難比得過魔聖,更別說她目前空有一身法力,實戰和對法力運用的精巧程度肯定比不過魔聖……而魔王,雖然他目前修為不出衆,但也不排除有故意隐瞞實力扮豬吃虎的可能,與她對打,還是能有一定的優勢。
所以,要行刺,還是得投機取巧。
為了取信魔王,她這一場行刺必須要全力投入,不能讓魔王看出演戲的成分來。
僅僅幾息之間,梅特維亞心思百轉,面上卻毫無動靜,平靜到幾乎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我來找殿下,并非為了什麽要緊的事情,只是想向殿下尋求一些小幫助罷了。”
——
這一邊,白莞莞正無所事事地在街上閑逛着。
在到達這座城鎮後,梅特維亞不知為何忽然對她說,十分想要一把新的法杖。
“我原本的法杖上無一不鑲嵌着昂貴的魔法石,看着十分顯眼,并不适合拿出來使用,”她記得梅特維亞曾這樣對她說,“況且法杖外形也十分偏女氣,對我目前僞裝的男人身份不符。”
梅特維亞現在早就抛棄了許多貴小姐才有的毛病,不再喜歡一些繁瑣華麗卻沒有實用的東西,反而更喜歡簡單一些的法杖了。
白莞莞對于梅特維亞讓她出去買法杖一事,自然是沒有什麽異議的,只是不知為何,她一路上心神不定,總有些忐忑不安之感。
她想到之前快進入小鎮的那個晚上,梅特維亞在她耳邊悄聲分析着現有的情況,同她說的一句話——
“到時候,記得一定要配合我,演一出成功的戲啊。”
梅特維亞到底想演什麽戲,她又想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做什麽?
白莞莞自然能發現梅特維亞剛剛是有意打發自己出去的,但對于梅特維亞想做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她感覺無比不安,但她也知道,自己完全不了解梅特維亞的計劃,知道梅特維亞是擔心她知道計劃後體現不出好的效果,被發現不對勁。
可是越是這樣,她對梅特維亞就越擔心,因為她可以隐隐約約料想到,梅特維亞可能要做什麽危險的事情。
為了不拖累梅特維亞的計劃,她必須謹言慎行,完成梅特維亞要她做的一切。
想到這裏,白莞莞嘆了口氣,向周邊的路人詢問了賣法器法杖的地方。
“這位姑娘,你是外地人麽?”
被她攔住的中年婦人态度親和,看着是個熱心腸的人,見白莞莞好像對周圍不太熟悉,于是熱情地向她介紹了一下周邊的情況:“我們這個小鎮子上賣的法杖法器都很普通,小姑娘要是想買好一些的法杖,可以去附近的拍賣場看一看,一般都會有武器賣的。”
拍賣場……也可以去看看。
白莞莞聞言,便對她道了聲謝,直接朝着婦人所指的地方走了過去。
她現在首先要做的,還是得把梅特維亞要她去買的東西買到手。
西荒之國在維特帝國和其他國家那裏,有一個稱不上很好的外號:野蠻之國。這個外號的來源,是因為西荒之國建立在荒蕪的艾斯維諾西部,環境險惡,邊境的地方全是黃沙,根本看不到一點植株。而且因為貧窮和環境艱難,這裏的平民百姓大都性格豪放不拘小節,行為舉止都帶着些粗魯。
白莞莞目前所在的城鎮還好,雖然也是灰塵撲撲的,但偶爾還是能看到一些黃綠色的植物。這時候正好是下午,街上人很多,路上微有些擁擠,處處都是扯着嗓子張羅生意的街邊小攤。
她心情不太好,對路邊這些稀奇的小玩意也看不進去,心裏只想着快點買到梅特維亞需要的法杖,然後回去找她。
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呼喚聲。
“喂——,那邊的那個女孩,艾瑞絲是你嗎?”
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的熟人。
白莞莞聽到這聲呼喚,微微一愣。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喊她“艾瑞絲”了,但這個聲音,确實是她聽過的。
她轉過身一望,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波斯特家族的大少爺布魯諾·波斯特,曾經還幫助過她和梅特維亞逃走的人。
此時此刻,這位少爺正穿着一身極其普通的衣服,背着一把長/槍,對着白莞莞揮手。他的臉上揚着笑容,整個人看着完全沒有了以前那種吊兒郎當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