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艾瑞絲, 好久不見，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見白莞莞的長相果然同艾瑞絲一樣後，布魯諾連忙跑到她身邊, 向她打了個招呼。
此時此刻, 布魯諾的皮膚比白莞莞印象裏的要黑了一些, 頭發也毛燥燥的，看着沒有以前精致了。他的背挺得直直的, 行動間帶着不易察覺的利索, 同以前那個懶洋洋的公子爺判若兩人, 一時間竟讓白莞莞沒有認出來。
“布魯諾？你是布魯諾？你的變化可真大啊。”
白莞莞有些吃驚地睜大雙眼上下打量着布魯諾，倒把大少爺看得有些別扭起來。
“之前不是在法庭上沒看住你們嘛, 祖父就把我塞到軍隊裏訓練了幾個月, ”察覺到白莞莞的驚訝, 他笑了笑，這樣說道, “其實也挺好的, 以前我太嬌貴了，又懶又廢，現在我可是中級戰士了, 在最近的兩場戰争裏也立了軍功。”
看他樣子，白莞莞想着布魯諾以前那副慫樣，忍不住點了點頭。
他之前幫助過自己，讓梅特維亞成功被自己擄走, 這份恩情白莞莞一直記在心裏。他雖然不說，但白莞莞也清楚, 當時梅特維亞被自己救走，負責騎士團的波斯特家族必然會受到帝王嚴厲的責罰, 而對于管事的布魯諾，懲罰只會重不會輕。
看着原本嬌氣得和個女孩似的少爺如今成為一個軍隊大漢，白莞莞嘴巴動了動，心裏的愧疚不由自主地湧上來。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當初都是因為我們，你才會受苦。”
當時她只把重心放在梅特維亞身上，根本來不及去顧慮布魯諾之後可能會受到什麽樣的下場。
布魯諾聽她這樣一說，連忙擺了擺手。
“沒事，我其實也想救珀西瓦爾小姐出來的，波斯特家族之前還受過她的恩惠呢，要不是她幫忙，我早就死在魔族手裏了。”
他滿不在乎地撓了撓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安慰起白莞莞來：“話說艾瑞絲，你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珀西瓦爾小姐也在附近嗎？”
白莞莞聽到他提起梅特維亞，臉上神色瞬間失落了不少。
她搖了搖頭，将話題撇開了：“她确實在，不過她目前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有，你以後就叫我‘白莞莞’吧，我換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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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見她似乎不想提梅特維亞，也就沒有多談，而是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行，白、莞、莞是吧？”
“對，就是這樣叫的。”
白莞莞聽他拙劣地念着這古怪的名字，想起梅特維亞之前練習說自己名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在說完後，她眨眨眼，想到梅特維亞之前為她安排的任務。
“布魯諾，你知道拍賣場在哪裏麽，梅特維亞讓我幫她買根法杖，我對這裏不了解，不是很認識路。”
布魯諾聽她這樣說，點點頭：“我到這裏已經快一周了，你若是不清楚路，我帶你去。”
他想起什麽來，沖白莞莞咧開嘴一笑，同時小聲叮囑道：“我和其他軍隊裏的兄弟到這裏來，是為了一些戰事機密，你可千萬別把我是維特帝國人的身份說漏出去啊。”
白莞莞聞言，馬上做出閉嘴的動作，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記得自己救出梅特維亞，逃出維特帝國之前，西荒之國的國王便與帝國國王撕開了臉面，解除盟約不說，甚至還打了兩場小戰争，如今時隔多月，兩個國家可以算得上是徹底處在敵對兩方了。
這樣一來，身為帝國戰士的布魯諾忽然來到西荒之國的邊界，絕對是遵守了什麽要求，秘密前來執行任務的。
見白莞莞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布魯諾也就沒有在大街上多說什麽，兩人很快就朝着拍賣場的地方走了過去。
他們目前所在的小鎮比較偏僻，街邊路上的許多建築看着就很簡陋，帶着一種飽經風霜的破舊感。拍賣場在這些建築裏，勉強算得上是一個比較新比較好的地方了。
看着這個地方，白莞莞想着之前路上那位中年婦人說過的話，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這個地方……果真只能在拍賣場買到好一點的法杖了。
“拍賣場就在這裏了，”布魯諾這樣說道，“我和我戰友就住在拍賣場附近的旅館裏，這些日子你若是需要什麽幫助，就可以去旁邊找我。”
白莞莞點點頭。
她把目光投向了拍賣場裏，停頓片刻，又回到了布魯諾身上。
要說她需要什麽幫助的話，那不就是為了幫助梅特維亞麽……
不知想到了什麽，白莞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布魯諾，等我從拍賣場出來，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她一個人可能幫不上梅特維亞的忙，如果加上布魯諾，或許就能幫上了。
——
“我等你出手很久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沉不住氣。”
另一邊，在一間旅館的小房間裏，魔王慢條斯理地說。
他的眼睛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地上的梅特維亞，仿佛在觀察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
“你的武器是匕首，沒有用藥物，當着我兩個手下的面對我行刺，也不是魔法師，更沒有同夥……”
他一邊說着，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從梅特維亞手裏奪來的匕首。他深黑色的眼眸不留痕跡地掃過梅特維亞，語氣緩慢又帶着些意味深長的感覺。
“你說，一個真正的刺客，會這麽敷衍麽？”
梅特維亞聽到了他的話，身體依舊僵硬，但手指忍不住地縮了縮。
只是面對魔王的問題，她抿着嘴低下頭，不說一句話，用沉默表達自己的抗拒。
她此時正被一名魔聖壓制在地上，頭發散開，衣服也因為戰鬥而變得淩亂不堪。
她受了重傷，腹部剛剛被魔聖重擊了一下，腿也被魔王踢傷，呼吸時都能感覺到身體上傳來的痛楚。唯一好一點的，大概就是她頭上的鬥笠并沒有被取下來，估計是因為魔王對她的真面目不感興趣吧。
梅特維亞不願意讓魔王發現自己是人族，再加上魔王以前見過她的法杖，萬一使用魔法，估計會被魔王認出來自己是梅特維亞，因此最終她選擇匕首去行刺。
就在剛剛，她在魔王身邊坐下後，她找了個話題，借着說話時魔王分神的空隙，直接握着那把匕首向魔王的脖頸刺去。
只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身為一個魔法師的肉體搏鬥能力，也低估了魔王的智商。幾乎沒有怎麽掙紮，她就被一直守護在魔王旁邊的魔聖擊倒在地，毫無任何反抗能力地壓在了地上。
哪怕她是真心用了全力來刺殺，但經由魔王這麽一形容，她剛剛的行為卻好像就是個笑話一樣。
好在，她做事之前總會想到許多方面，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
“不說話麽……”
魔王看着像悶頭葫蘆一樣不說話的梅特維亞，也不覺得頭疼，反而愈發感興趣起來。
他将匕首擱在一旁的桌上，雙手一拍，仿佛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一般，輕笑着說道。
“那我來幫你分析一下情況，如何？”
梅特維亞低着頭，依舊不說話。
但是她心裏，卻隐隐約約可以猜得到魔王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我想想，孟泰維思那蠢貨最開始向我推薦你，說你是從某個深山老家族裏出來的，而那些家族大多都隐姓埋名，蹤跡難尋，這說明你的來歷，是我查不到……或者說是我暫時查不到的。”
這倒是沒錯。梅特維亞最開始選用這個身份，就是看在了自己和白莞莞之前從未現在魔族過，來歷不明，不容易被孟泰維思查到身份。
人族裏也有這種住在深山裏不與俗世相關的隐世家族，再加上梅特維亞和白莞莞實力在普通魔族裏顯得很是突兀，查不到蹤跡實在是太不合理了，因此她選擇了這樣的一個背景。
“雖然你的實力沒有我想象裏那樣大，甚至算得上不堪一擊，但你既然能蒙住孟泰維思那個蠢貨，那你肯定是能有一點拿得出手的能力的……這說明，你因為一些原因，在剛剛刺殺我的時候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原本實力。”
聽到這裏，梅特維亞恰到好處地顫了下身體，給了魔王一種她很震驚的假象。
她确實是因為害怕被魔王發現自己的身份，才沒有對他使用魔法，只是她不知道，魔王能不能想到這上面來。
而魔王不負所望，想了許多種可能。
“是因為受了傷，無法施展？還是因為你的功法特殊，一旦用出來，容易被我發現真實身份？又或者說，你心裏其實根本就不想刺殺我？”
魔王一邊在她身邊踱步，一邊說着。
他的神色看似輕松，但他的眼睛卻一直不留痕跡地注視着地上的梅特維亞，只要她有一點點的動靜，就都會被他收入眼底。
“也有可能是因為你其實沒有多大的能力，只是用了某些手段在孟泰維思面前虛張聲勢，讓他誤以為你實力很強大……但如果是這樣，你應該不會答應同我一起過來找魔神傳承才對。”
魔王需要她這種實力強大的人在傳承裏為他來路，若是梅特維亞實力縮小，不用他出手，她自己就會死在傳承裏。
所以魔王在思考片刻後，最終還是否認了梅特維亞實力不強的這種可能。
梅特維亞聽着他的話，始終沒有反應，也不肯說一句話。
或許是覺得厭煩了，或許是梅特維亞沒什麽動靜，讓他沒了多少分析的樂趣，在說完那段話後，魔王嘆了口氣。
“真沒勁，那我就跳過這一關，直接說最關鍵的地方吧，”他說道，“你的刺殺很倉促，沒有一點的準備，實力也不能在我面前體現出來，那你為何要刺殺我？”
“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使得你不得不提前對我出手麽？”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梅特維亞幾乎都要站起來，給他鼓掌了。
魔王能想到這方面來，确實讓梅特維亞有些吃驚，但他的反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畢竟梅特維亞一開始決定要出手刺殺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能成功殺死魔王。她早已想好了要敗在魔王手裏後，魔王會做些什麽，會想到什麽。
魔王現在将她的情況分析得差不多，也都是她早就有心裏準備的事情，更別說，有一點，魔王永遠都想不通。
想到這裏，梅特維亞總算做了些動靜。
她勉強擡起頭，沙啞着嗓音對魔王冷笑一聲：“你很聰明，你說的沒錯，就是這樣，只是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為何要對你出手，你能猜出來麽？”
她故意讓語氣顯得有幾分輕蔑，妄圖刺激一下魔王的情緒。
“哦？那好啊。”
魔王察覺到了她不以為然的自負狀态，笑了一聲，說道。
“就拿你最開始的行為來說吧，幾天前，你帶着一位我找了很久的黑發黑眼的女人去找孟泰維思，雖然沒有點名要見我，但很明顯，你們兩個應該就是沖着我來的，即使不是沖着我，你們的最終目的肯定也與我有關。”
“你們的來歷我确實查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會是老魔王那邊的人，因為老魔王那些人要是有了一個現成的黑發黑眼的人，必然早就拿出來擡舉成魔神轉世了，他們不可能還多此一舉，将她送到我身邊來。”
“你也不會是世家那邊的人，因為比起老魔王的幕僚，世家更讨厭我這種卑微的存在……如果他們真的發現了黑發黑眼的女人，他們的第一選擇會是直接殺了她。”
無論是老魔王還是魔王，他們都急切地需要一個黑發黑眼的人來僞裝成魔神轉世，這樣的人一旦出現，絕對會讓他們兩方中的某一方獲利。
讨厭魔王，不喜歡老魔王幕僚，又不需要黑發黑眼人來鞏固勢力的世家貴族們，為了不讓老魔王和現魔王從中獲利，在權衡過後，他們肯定會選擇捕殺了黑發黑眼的人。
“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你最開始對我應該是沒有多大敵意的，最起碼，你的目的應該不是與刺殺我有關，而且有可能還是有利于我的。”
“你是與孟泰維思接觸了幾天後，才從他那裏得知魔神傳承這個事情的，這一點我很有自信，哪怕真正的魔神轉世，都不一定知道那個傳承在哪裏，所以，你的目的與傳承無關。”
“最終來看，能力不菲卻沒有任何背景和名氣，估計和我一樣是低等魔族的你，一開始的目的，估計是想借着我的勢，混進魔族高層圈吧？”
聽着魔王的話，梅特維亞故意動了動身體，做出一副略微不安的姿态，好像魔王已經快猜測到了她的真實目的一樣。
只是誰也不清楚，她原本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在魔王說下那句話後，卻徹底鎮定了下來。
因為她們的目的，一開始就和魔王沒有任何關系。
她确實想過借着魔王的勢，成功混進魔族高層圈，但這樣做的本質上的動機，魔王卻猜錯了。
白莞莞是她喜歡的人，是她未來的夫人，她根本就沒打算把白莞莞送給魔王，即使混進了高層圈，梅特維亞也不打算站在魔王那一個陣營裏。
魔王覺得她想讨好自己，他覺得她出現是為了能在他手下混個職位，但這其實是錯的。
這也正是梅特維亞在思考很多後，最終敢于對魔王出手的原因。因為任憑魔王怎麽想，他估計都想不到，白莞莞根本不是她的奴仆，她也沒打算接近他。
她們兩個的最終目的，其實與他沒有任何關系，而她策劃這一場刺殺，就是為了迷惑魔王，讓他誤以為他才是她們的目的。
只要魔王猜錯了這一點，哪怕其他的東西他猜得再接近現實，再符合邏輯，他都永遠猜不準梅特維亞的真正目的。
自此以後，她在魔王心裏，就只會是一個固定的低等魔族的印象，再也扯不到人族身上了。
這一步棋，她還是走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