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與梅特維亞的招親大會同樣熱度極高的, 則是有關魔族與人族的議和會議。

那場會議自然是不可能在所有人的眼底下進行的,能參加的也都是權高望重的人,絕大部分平民們只能通過帝國官方公布出來的消息, 直接或間接地揣測那些上位者的決定。

毫無疑問的, 則是魔族在這一次會議上, 徹底放棄了繼續與人族開戰。

戰争的開銷是巨大,搜刮而來的物資完全不夠補上, 魔族的生育力又遠沒有人族強大, 戰況不可能永遠都是一邊倒的情況, 梅特維亞深谙這一點,絕不會繼續與人族撕破臉。

面對魔族表達出的态度, 人族方面自然也是很快就同意了。即使有大部分的平民對待魔族依然深惡痛絕, 畢竟戰争曾帶走了他們的家鄉, 他們的親人,但他們只是平民, 他們的愛恨情仇, 他們的意願,永遠無法影響到高階層的貴族們的抉擇。

而僅僅只需幾十年的時間,在高階層領導者的輿論控制下, 所有一切仇恨就會被淡化。

每次想到有關這方面的事情,白莞莞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一句話——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只是,當這句話放在梅特維亞身上時, 是不是還會依然能說得通?

她們之間……還會有重合的可能麽?

白莞莞很清醒地感覺到,自己心裏對梅特維亞依然存留着感情。

她不是忽然就喜歡上梅特維亞的, 也并沒有與梅特維亞度過任何熱戀期。她與梅特維亞之間的感情,來源于平日生活裏的一點一點積累, 來源于一起朝夕相處度過的那麽多日子。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一旦面臨離別,她就會那麽痛苦。就好像要把她身體裏的一部分徹底剝離一樣。

雖然痛苦來得并不劇烈,但她卻會感覺到,它一直徘徊在自己心底,無時不刻不在隐隐作痛。

那些感情就像是一處淺灘上的浮萍,看似無根而柔弱,平時也毫不起眼,然而等到驟雨忽然來襲,它卻始終呆在那處潭水裏,可以打散,可以打沉,但怎麽也吹不走。

想到公告裏所說,梅特維亞會在舉行武試的時候前來圍觀,白莞莞心裏便鼓起一陣幹勁來。

等到了正式比賽的那一天,她直接就上了臺子,誰來打誰,幹淨利索地将他們都踢下了比試臺,就像很久以前,她在魔域的地下搏擊場裏所做的那樣。

因為今天僅僅只是初次篩選,會在200名以內淘汰150位,白莞莞對于這樣的競争已經算得上很有一套了,很快就打完了比賽,成為剩下的50人中的一員。

而在他們競争的時候,梅特維亞不負衆望,果然還是來到了現場。

只是讓所有人稍稍有些失望的,則是她并沒有直接露面,而是站在比武大廳的最高一層樓的欄杆那裏,高高地俯視着樓底所有人的表現。

她的頭上戴着黑紗禮服帽,長發被紮成一個略為複雜的發髻,帽子邊緣上的黑紗遮住了鼻子以上的臉部,僅留出她血色稀薄的唇和尖尖的下巴,讓人按捺不住一窺芳容的心思。

她穿着一身紫黑色的長裙,肩上披着黑色披肩,白皙的脖頸如天鵝一般修長優雅,擱在紅木欄杆上的手纖細漂亮。

當她來到這裏時,有人發現了她的身影,時時忍不住擡頭望去,想要看看那傳說裏極美的女人究竟是何種模樣,但因為她所站的位置實在太高,身邊還有兩名打着傘的奴仆,以至于等梅特維亞離開這裏後,她所給別人留下的,僅僅只是一個令人魂牽夢萦,浮想聯翩的背影。

而白莞莞自然也注意到了梅特維亞。

這場比賽裏,她雖然沒辦法運用吞噬能力,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和身份,但對手畢竟都是普通人,她吊打他們沒問題,麻煩的只是怎麽才能贏得沒那麽輕松。

自從梅特維亞出現在這裏的一瞬間,光明神就提醒了她注意樓上。而在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梅特維亞後,她就徹底沒把心思放在搏鬥上了。

今天自己穿的是黑色長袍和鬥笠,為了體現出駝背感,她還在肩上墊了一些東西,顯得整個人脖子短還氣質猥瑣。

梅特維亞會認出來這個人是自己麽……可是她現在打扮得這麽醜,梅特維亞會覺得讨厭麽?

可是一想到她之前胡謅的“鬼面莞女”的稱號,想到這四個字裏還有一個“莞”字,白莞莞又會感覺,憑梅特維亞的聰明程度,她應該可以猜出來這個人是自己吧。

她曾經抛棄了梅特維亞,在梅特維亞重傷時完全不顧她就離開了,梅特維亞會怨恨她嗎,尤其是她現在還來幹擾梅特維亞挑選自己未來的愛人……

一時間,白莞莞心情無比複雜,既希望梅特維亞能注意到自己,發現自己就是白莞莞,又希望她不要認出自己,也不要注意到自己。

“她就在上面。”

光明神不清楚她的心情,在白莞莞耳邊說道:“或許她待會就會下來見你們,那時候人多,她身邊兩個奴仆可能會代表她吩咐一些事情,趁那兩個奴仆分心到別的事情上時,你倒可以上去刺殺她試試。”

刺殺她麽……

白莞莞抿了抿嘴巴,一句話也沒說。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着高樓上那美麗的女人,看着她輕輕走過,看着她偏過頭對身旁的奴仆說話,看着她漸漸離去的背影。

光明神畢竟不是人,當年摩诃一死,心魔又與他徹底分開後,他就像白莞莞一樣陷入了失戀的情緒中。然而他的大腦卻也是冷靜理智到了極致的,一旦他認清了摩诃不會再出現,能影響他的心的人已經不在後,悲痛之餘,他又馬上掙脫了失戀的感情,恢複了以往那種無欲無求冷漠的模樣。

他只能通過白莞莞的神色,來揣測白莞莞是不是已經完全從過去那段感情裏走出來了。

許多凡人失戀,也就需要一兩個月就能走出來。白莞莞開竅開得晚,又與梅特維亞整整分離了三個月,現在看來,差不多應該不會再有感情殘留下來了吧?

尤其是,現在白莞莞臉色一點變化也沒有,除了經常下意識地去看梅特維亞,一點悲傷或者憤怒的情緒都沒有顯露。

面對梅特維亞時,光明神一邊觀察白莞莞,一邊在心裏這樣思考着。

如果她最後還是下不去手的話,他倒不是特別介意去幫她補最後一刀。

然而光明神不知道的是,自從清楚了光明神有可能對自己的記憶作假後,白莞莞就下意識地開始了控制自己的臉色,不讓他發現自己的真實心情。

面對自己認為是密友的,十分親近的人,白莞莞自然是想到什麽就在臉上顯示什麽,但她也并不是傻白甜,面對心懷芥蒂和不太熟的人,她也依然懂得如何虛僞地客套,如何做出适合的神色和回複。

而光明神的性格缺陷,在她面前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他是神祗,這個身份從很久很久無數年前開始,就已經屬于他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是不可能去在乎單獨一個人的,當他去思考問題時,也習慣了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用大局觀去看待所有人所有事。

他将所有人都看作一個差不多的存在,他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麽區別,即使一個人是乞丐,一個人是國王。他也不會去細致地分析每一個人的心情,每一個的行為,更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

即使之前因為考慮到刺殺心魔的事情,需要關心白莞莞的心理狀态,但他不懂關心人。他所謂的在意,也沒有多在意,只是時不時會問問白莞莞“心情還好嗎”“今天感覺怎麽樣”這類問題。

這種思維模式,其實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畢竟他是神,而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他需要去關心每一個人,那對他來說實在是沒有必要,也浪費精力。但白莞莞卻能抓着他這一點思維漏洞,讓他察覺不到自己的心态問題。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隐瞞自己對梅特維亞的感情,其實白莞莞自己也不知道。但她下意識地就想這樣做。

而且目前梅特維亞與人族也合盟了……看樣子短時間裏她其實不會犯什麽大錯。

意氣行事,優柔寡斷,白莞莞以前完全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一面,直到面對了梅特維亞,她才發現了自己內心裏無能又懦弱的缺陷。

有些時候,她甚至可以理解,為什麽光明神在與摩诃相愛後,心裏就會産生心魔。

愛情是最容易引起人變壞的一樣東西了。

只是目前,白莞莞卻并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性子有什麽問題。

畢竟,梅特維亞尚且還沒做錯事,不是麽?

而一旦她做錯了事,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無比罪惡恐怖,會對世間造成動亂的人,白莞莞相信,即使自己再不忍,再難受,她必然會對梅特維亞出手。

這是她的底線。

另一邊,在白莞莞還在為梅特維亞的出現魂不守舍時,如光明神所料,梅特維亞果然帶着她的兩名奴仆,從高樓上走了下來。

只是她并沒有出現,而是站在房間裏,指示她的兩名奴仆出來,為剩下的50人公布下一輪篩選消息。

面對這種情況,所有人都因為不能看到美人的真面目而無比遺憾,白莞莞心裏也是一時有些失落,但同樣的,她也有一絲慶幸。

看樣子梅特維亞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她沒有發現自己,還是挺好的。

那兩名奴仆都是魔族,神色恭敬,看着是被梅特維亞給調/教得很好。面對如今場地裏的50人還有外圍圍觀的平民們,她們沒有絲毫猶豫,很快就把下一輪比賽的規則說了出來:

“剛剛的比試裏,留下來的各位,想必無論是文學方面還是武力方面,都不會特別弱,不過我們殿下畢竟選的是夫婿,不是臣子,她身後有無數武力強大精通文學的手下為她服務,也并不缺你們一個。”

她們的話說得倒沒有什麽問題,所有人都很理解。

之前那兩輪考核,只是為了選出實力能配得上她,不會讓人覺得太廢的夫婿,而第三輪測驗,才是真正博得美人歡心的一輪測驗。

“至于第三輪測試,也很簡單,殿下只希望她未來的丈夫,是能打動她的,能讓她開心的人。”

聽到這裏,白莞莞心裏微微一動,只覺得,這果然是梅特維亞才會提出來的要求啊。

許多年以前,梅特維亞不願嫁給魔王成為他的卑微後妃,就是因為希望能有一天,她可以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即使過了這麽久,即使她身份再一次大逆轉,這一個事情,在她身上依然沒有變化。

“殿下需要你們做的事情也很簡單,她希望,你們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去向她求婚,從現在開始的七天就是期限,到時候,她會選中其中最能打動她的那一個人,接受他的求婚。”奴仆說。

聽到這個條件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開始了思索。就連白莞莞,在聽到這個條件的一瞬間,都忍不住驚嘆起來。

求婚……聽着好像沒什麽難度,但畢竟是與50個人競争求婚,這樣一來,好像一定得想出個什麽創意才行。

她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求婚這一事情,她腦子也笨,難不成她就要在這一關被淘汰了麽?

外圍那些看熱鬧的平民百姓們,在聽到了最後一輪的規則後,也紛紛開始了議論和評價。

只是在場所有人的反應都與那些奴仆無關,她們也并不打算提醒他們什麽,在說完要求後,就直接準備轉身走了。

但是,在她們離開之前,其中一位奴仆卻将目光轉向了白莞莞,走到了她的身邊。

“你好,鬼面莞女閣下,”她畢恭畢敬地低頭說道,“我們殿下專門指名讓你過去一趟,似乎是私下有什麽話想與您說。”

梅特維亞……指明要見自己?

難不成,她還是認出了自己?

白莞莞愣了下,沒有猶豫多久,馬上就點了點頭:“行,那你們帶路吧。”

剛好,她也想見梅特維亞很久了。

即使可能說不了多少話,即使可能不歡而散,在上一次抛下她匆匆而逃後,她就一直想見她一面,和她說上幾句話。

奴仆見她同意,二話不說,直接帶着她走進了梅特維亞剛剛所在的那棟樓裏。

梅特維亞此時就在二樓的書房裏。這棟樓是她帶着魔族手下,暫時居住在帝國時,帝國為他們準備的住所。

當白莞莞進去時,發現整個屋子裏都異常的安靜,也異常的黑。外面正是下午陽光最盛的時刻,可是梅特維亞的小樓裏,旁邊的窗戶都拉上了厚重的窗簾,所有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僅僅一點點動靜,就能被她捕捉到。

這是怎麽了……梅特維亞覺醒心魔意識後,就開始喜歡黑暗的東西了麽?

白莞莞困惑地看着這一切,但腳步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到了。”

沒過多久,奴仆就将她帶到了梅特維亞的書房外。她們後退一步,指使白莞莞獨自一人進去,看來是并不想跟着她進去的。

“這個機會很好,”光明神馬上說道,“她們兩個既然不進去,而心魔又在那麽小的一個房間裏,你擊殺她很容易的。”

看着那扇深紅色的門,白莞莞只覺得心裏突然一陣不安,光明神的話,自然馬上就被她無視了。

她立刻推門而入,直接走進去,走進這一片暗無天日的書房裏。

聽見她進來的動靜,原本坐在木椅上的梅特維亞擡起頭,迎着光,看向了白莞莞。

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下,白莞莞無比清楚地看見了梅特維亞那雙暗黑色的眼眸,深得幾乎見不到一絲光。

這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精妙的方法,可以将她的眼睛徹底改一個顏色麽?

而自己這副醜樣子,估計也要被梅特維亞給看在眼裏了吧。

正在白莞莞有些慌亂地整理衣服,想把自己弄得得體一點時,下一刻,白莞莞就見到梅特維亞偏了下頭。

“莞,你來了麽?”她語氣平淡,輕聲問道。

白莞莞愣愣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清楚地看見,梅特維亞那雙深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焦距,也沒有任何光,就連看向她時看的方向,也是錯的。

她剛剛還擔心的梅特維亞會嫌棄她醜的問題,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梅特維亞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