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健碩流暢的四肢,柔滑光潔的毛皮,還有兩只粗壯的長角,是這只特殊部隊的體貌特征。而祝英臺又一次親自下場再度檢閱了這一支在不斷打着響鼻,躁動不安地踢打着地面的特殊隊伍。

沒錯,這支特殊部隊是由牛組成的。

祝英臺打算效仿古人,用這種平素溫順的動物在夜幕降臨時對柔然蠻子發動一次攻擊。在她的計劃中,火焰所帶來的熱量和痛苦将賦予牛無窮的沖鋒動力,而牛角上綁縛的兩把彎刀,會成為死亡的征兆。

“主簿,這能行嗎?”楊躍将在最後一個村落中征集而來的牛交付給了祝英臺,同時一臉擔心的問道。

祝英臺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回答,而是奮筆疾書,在花名冊上将郭躍需要交付的壯年牛數量全數勾去。代表着一筆勾銷兩不相欠的意思。

想了想,祝英臺選擇了不回答。

圓滿完成任務的楊躍憂心忡忡的走了,祝英臺目光也不斷在牛|群中逡巡着。這種肩負希望與職責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即便花木蘭答應為她兜底,任她放手施為。

抹了抹牛光滑的脊背,祝英臺默默嘆了一口氣。這些都是城中為數不多的壯年牛,用心侍候可以為家中多添十餘年的重勞力,即便中途身故,牛筋、牛皮等副産品售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可以極大的補充家用。在漠北,兒子沒有牛重要這句話絕不是虛言。

想起牽走牛時那些家庭的悲痛欲絕,祝英臺心中就堵得慌。若是此戰成功還好,挽救人命的成就感可以将愧疚感沖刷掉,一旦失敗,感覺兩廂疊加,将成為她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

正想着呢,花木蘭的親衛走了過來。

“主簿,幢主讓屬下請您去軍議室商議軍情。”

“好,我就去。”

吩咐好士卒們照顧好牛之後,祝英臺騎上赤風就往軍營而去。

祝英臺毫不避嫌的掀開帳簾走進去,就看見花木蘭在為自己系甲,臉色蒼白得吓人。

“給我把甲脫了。”祝英臺要氣瘋了,巨大的壓力和病人的不聽話讓她放棄了一貫的溫文儒雅,将馬鞭擲于桌上,就直接上手去給花木蘭卸甲了。

雖然花木蘭受傷了,但制伏祝英臺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還是沒有問題的,她甚至有三種以上的方法可以在十息內将急吼吼的小主簿摁在桌上。

不過花木蘭并沒有這麽做,而是任由小主簿卸了她的甲,為她披上大氅,然後用似嗔似怒的眼神瞪她。

好嘛,雖然小主簿這系大氅的技術還沒有秦舞這小丫頭熟練,但這兇人的本事卻不可相提并論,小主簿可比三娘兇太多了。

把盔甲整理好,再将長刀放上刀架,祝英臺已是氣喘籲籲,畢竟将一堆幾十斤的東西扛來扛去可不是好玩的。

勻了勻呼吸,祝英臺開始了今天份的說教:“秦師說過了,幢主你如今身體羸弱,不宜配甲騎乘,否則會有性命之危,醫者苦心,長者善言,幢主你置若罔聞,視同兒戲,叫我等這些下屬情何以堪。”

花木蘭慌了,小主簿在兩下無人的時候居然連幢主的稱呼都用上了,看來是真氣着了。将氣呼呼的小主簿強行掰了過來,花木蘭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哄道:“我是千人之長,統帥三軍,怎能不披甲執銳于陣前?”

很可惜,花木蘭百試百靈的哄人法門失效了。

祝英臺一個扭身甩開了花木蘭虛抱她的雙臂,冷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千人之長,三軍統帥,某今日才知這将之一詞還有此解。将帥者,三軍腦也。某從不知有何人腦不思卻妄圖以蠻力傷人。”

情急之下祝英臺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憤怒,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花木蘭這種逞強鬥狠的态度徹底激怒了她。後退幾步躲開了花木蘭的手,将挂在腰中的腰牌扯了下來,放在了案上。

“英臺,你要做什麽?”

祝英臺袖手而立:“主帥不明,随性而為。吾為屬員,規勸無能,只能挂印辭官。”

這段話祝英臺說的很順,畢竟她挂印歸家的大伯每天都在說這幾句話,從小耳濡目染,就算睡着了都能說出來。

祝英臺堅決的态度讓花木蘭一怔,一貫直線思索的她并沒有反應過來這是祝英臺的以退為進之計。

花木蘭果然依照祝英臺的計謀入彀。

花木蘭将玩笑的态度收了起來,正色道:“吾有何處不明,煩請主簿告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軍主帥,重傷未愈,親上戰陣,此不明一也。明知是錯,卻不聽良言,一意孤行,不明二也。”

“吾等屬官無能,既無法為親上戰陣為主帥分憂,又無法規勸,不敢虛耗饷銀,只能挂印辭官。望幢主成全。”

“英臺,我……”花木蘭也知道她自己的确是做的莽撞了,小主簿這麽說也是無可指摘。花木蘭很清楚,這次低着頭挨訓裝死是絕對不能平複自家小主簿心中怒火的。和秦師學醫之後,小主簿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花木蘭挪回了帥案前,揮手讓祝英臺過來,得到了一個幾乎沒有的眼神。花木蘭無奈,只能自己抱起了帥案上黑木盒子到了祝英臺面前:“遲早也要交給應該你的,就先交給你好了。”

篆刻虎紋的黑木盒子裏的東西裏什麽全軍都知道,只是算上外援牛奔在內,全軍有資格拿起的也只有三個。

“虎符?把這個給我做什麽?”

“錯了。”

“不是虎符是什麽?難道……”祝英臺好奇了,接到示意之後打開了木盒。順帶着得到了花木蘭的一句調侃:“還有我的幢主大印。”

“你把這些都給我了,你自己怎麽辦?”

“休息。秦師說我重傷在身,一天最好休息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花木蘭,你……”

“诶,笑一笑。小小年紀,學我做什麽。”

已在帳外等了一陣的隊長親衛們,面無表情,甚至有點想笑。幢主慣愛用玩鬧來釋放情緒,這不,又在逗主簿玩了。只是可憐了主簿,小小年紀如此精明強幹已是不易,居然還要被幢主逗着玩。

在場唯一一個不知道實情的就是牛奔,面上沒有什麽表示,卻在心中暗罵:花木蘭這小子,真是可以啊。怪不得以前去漠北城公幹時請她去紅巷不去,大小姐邀她,她也總是借口推脫,不是身染小恙就是公事繁忙,連帶着我們都一起挨罵,沒想到卻是好這一口。

甭管牛奔心裏怎麽想,帳篷被掀開了。收斂全副心神,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來的戰争之上,他們迫切的想知道這兩天把城裏攪了一個地覆天翻,只為了一個計劃的年輕小主簿,究竟能交出怎麽樣的答卷。

花木蘭臉色并不是很好,因為為了留住祝英臺的她不得不偷偷擂了自己胸口一拳,把自己弄出一副傷情加重的模樣,以博取同情。至于之後秦遠會怎麽教訓她恣意胡為,抱歉,她并沒有考慮。

戰争和職責在英臺生氣的那一刻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命什麽的就更不在考慮範圍內了。

因為花木蘭臉色不太好,衆人則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着花木蘭養傷。

“各位也知道,我前幾天上陣時運氣不好,被一個蠻子揮了一棒,現在只能歪着和你們說話了。秦師叮囑過了,我這段時間要卧床靜養,所以不能親自上陣。今天把你們叫過來……”

除了花木蘭個祝英臺的所有人一致腹诽:明明是說不過小主簿,幢主(花小子)還真能編。

花木蘭只當自己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麽小心思,繼續說了下去:“所以我決定将臨陣指揮之權交給牛隊率,城頭指揮之權交付祝主簿。今日就在諸位的見證下将虎符一剖為二,兩位各持一半,幢主大印暫交祝主簿,城中一應事務,無論軍民,悉聽裁決。”

這番話說出之後并沒有帶來熱烈的回響,而是一片靜默,直到牛奔和祝英臺兩人上前從花木蘭手中接過了虎符。

從程序上來看,這樣做毫無問題。軍中崇左,牛奔是漠北城來的客軍,于是拿了右側虎符。至于祝英臺,說實話,沒有人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幾百年發展,此時的主簿職能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至少在軍中,已經成了默認的二把手。至于是不是有實權,得看一把手願不願意放權。

但如花木蘭這般将幢主大印都交了出去,完全就當起了甩手掌櫃的人也的确不多見。如果以最壞的方向設想,祝英臺這個才在金湯城生活了不到一年,還沒有完全排除蠻子奸細身份嫌疑的外鄉人,完全有能力現在就號令軍隊繞開主官進行清洗剿殺。

這種信重,就等于是在說,我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從情感上講,沒有人接受的了,畢竟祝英臺是一個只有十幾歲的黃口孺子,天知道在戰場上會捅出什麽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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