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第九章

“滾吧,瘋子。”

牢獄的大門被緩緩推開,明亮的白光射進來,晃得日向默眯起眼睛,擡手遮光。

鏈條發出一連串撞擊之音,爾後,沉重的鐵鎖墜地。

看守的忍者站在門邊,痞氣地叼根樹枝,不願直視日向默,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好好感謝火影大人吧!人家仁慈,不跟你計較,甚至還網開一面放你出來!”

“……”日向默無言,走出監獄。

多日不見的光芒,耀眼到仿佛灼傷。日向默眸光陡然變紅。他揚起下颌,陽光直射到眸底深處。

許久,他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滑落。

木葉的陽光灑在身上,卻絲毫不覺溫暖。

日向默身份已确定,日向族長不便再收留他。而宇智波那邊,因為那番“滅族”言論也不待見他。

日向默在木葉舉步維艱。

他幹脆辭掉職務,作為普通忍者,接一些需要跋山涉水遠走他鄉的任務。這一離村,就是數月。回來後又立即執行下一任務。所以,日向默經常整年整年都不在村裏。

天地不仁,人為刍狗。

***

火影室內。

千手柱間一襲白袍,站在窗前,凝眸遠眺。扉間推門而入。柱間轉頭望去,納悶地發現對方身後空無一人。扉間心下明了,解釋說:“他執行任務去了。”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日向默。

千手扉間剛開始還擔心這個人會像宇智波斑一樣,心血來潮牽只九尾回來,可還好,對方一直都表現得很平靜順從。

木葉高層配合宇智波,很快查明了日向默身份:木葉建立前,戰争不斷,世道混亂,世人流離失所,或許日向默就是在某次戰亂時被遺落在外的,并且那時年紀尚小,沒有記憶。

陰差陽錯,流亡多年後,又被日向族長撿回了木葉。

“而且,即使他在,也不會來見你的,大哥。”千手扉間冷淡道,“明明你是為了保護村子,他卻一心怪你殺了斑。”

千手扉間微微眯起紅瞳,“宇智波一族果然很危險。”

這個宇智波默,竟一開眼就是三勾玉!足以見得他遭受了多大刺激,內心有多瘋狂!

扉間也對此進行了詳盡研究:這多半是日向默多年未開眼,實力累積後爆發的結果。

聞言,千手柱間猝然加重語氣,“扉間——”

“好了我知道,”扉間道。無非就是別對宇智波抱有偏見之類的話,“不要再說了阿尼甲。”

柱間長嘆一聲。

扉間道:“即使再來一次,你還是會殺了斑。這是為了村子。”

“是啊……”千手柱間閉上眼,輕聲道,“這是為了村子……”

無論是朋友、兄弟,後代,只要與村子為敵的,都必須除掉。

***

時光荏苒。

又過了幾年。

是夜。日向默回到了木葉。他先是将任務完成的卷軸丢到彙報處,然後回到自己那狹小的出租屋內,處理身上的傷口。

轉眼,他已過而立之年。這幾年,木葉發展得很快,範圍擴大了足足一倍,家家戶戶都通上了電,華燈初上,燈火長明。

同時愈演愈烈的,還有火影身體抱恙的消息。

盡管千手扉間多次站出,表示只是身為火影事務繁忙。可千手柱間長久的閉門不出,謝絕接客,這也是事實。

忍界衆說紛纭。曾震懾于火影威名的勢力,再次暗中蠢動。

和平是泡沫,一觸即破。

叩,叩。

敲門聲響起。日向默扔掉刊登着這些消息的報紙,趿着拖鞋過去開門。門外站着的,卻是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千手扉間。

對方雙手抱臂,神色漠然。見到他後,微微揚起下颌,朝外示意:“兄長找你。”

對方能這麽快找來,日向默倒也不意外。彙報處一定立刻告知了他回村的消息。他順手拿起一件羽織,披上,跟随千手扉間走去。

他們穿越大半個木葉,來到火影府邸,又一直往深處走去。

深處人跡罕至,只有一兩個受信賴的家忍走過。他們的臉色皆是肅穆沉重的。

當千手扉間推開最裏面那扇門時,濃郁的苦藥味撲面而來。

日向默無言以對。

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啊……

藥味濃到幾乎實質化,微暗的天花板下方,飄蕩的空氣都像是深棕色的。

因為宇智波斑的事,日向默曾對這位火影大人抱有強烈的怨恨。在外游歷多年,棱角趨平,曾經的幼稚逐步歸于成熟,曾經的恨意也化為一種無法言明的複雜感情。

而今,那團複雜感情也化作一腔濃稠的苦楚。

這真是那個能在忍界呼風喚雨的男人嗎?!

若是斑大人在……

他定是不願看到如今這副場景的吧。

他一定會沖過去,抓起這個兩頰塌陷、氣若游絲的男人,煩躁地怒吼:“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做給誰看?!起來,與我一戰!”

千手柱間看到日向默,松垮的笑容在臉上蕩起。

有些虛弱,但真的是高興,發自內心的。

他說:“忽然想找個人聊聊斑的事,就想起你了。”

日向默:“……”

扉間知道自己該出去了。臨走前,他看了日向默一眼,警告道:“別做多餘的事。”

若不是兄長執意要求,他怎會把這個危險人物帶到他面前。

門被關上。

“坐吧,日向默,”千手柱間眼裏閃爍着溫熙的光,說道,“或許應該叫你……宇智波默?”

“随意吧。”日向默敷衍答道。

曾經他有多羨慕這個族氏,現在就有多厭惡。

火影身體的虛弱程度倒是超出他想象。

木葉高層口風很緊,近來數月,才隐有包不住火的趨勢。而實際上,在冒出苗頭前很久,千手柱間就已身體衰竭,纏綿病榻。

他努力半坐起身子,枯瘦的脊背靠在床頭。光是這一個動作都耗盡了大半力氣。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垂眸,費勁地喘了好幾下,才慢慢平複。

日向默沒有幫忙。他什麽都沒做,只是靜靜等着。

死亡如此之近。

過了一會兒,火影感覺好些了,才慢慢擡頭,繼續剛才的交談。

“斑在我面前提過幾次你。”

我?

斑大人麽……

柱間肯定地點點頭,柔聲說:“果然,是一位很刻苦努力的人呢,怪不得會讓斑在意。而且……”

日向默有些搞不懂這兩人的腦回路了。火影大人究竟哪只眼睛看到斑大人在意他了?他覺得斑大人對自己一如既往很冷淡的好不好。

千手柱間繼續道:“你的容貌,和斑的弟弟泉奈……有五六分相似。開了寫輪眼之後,就更像了。”

日向默反複咀嚼這個名字:“宇智波……泉奈?”念起時,心裏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是斑一心想守護的弟弟,也是我弟弟最強勁的對手。”

千手柱間垂眸,低低地說,“……是位舊人。”

“……”

須臾,柱間忽然話鋒一轉,“我們喝點酒吧!你別告訴扉間,我背着他偷偷藏了幾壇。嗯……你找找,應該就是在我床底下哪個角落……”

這個形銷骨立的男人臉上,閃過幾星狡黠的光。

日向默無奈,嘆道:“火影大人,養病期間不能喝酒的吧。”

“別和我弟弟說一樣的話嘛。”

這個酒,日向默最終還是沒有幫千手柱間拿出來。他擔心一旦讓對方如願,千手扉間就立刻給他冠以“謀殺火影”的罪名了。

而且他還有一種微妙的報複心理。看着火影不能如願以償,灰頭土臉的樣子,日向默心裏是有極細微的快感的。

嫉妒。

那個總能讓你得逞的人……你自己親手殺了他。

千手柱間知道自己是喝不到酒了,但也無力再消沉。他給日向默講起了那遙遠的、卻是夢想最初萌芽的故事。

日向默感慨之餘,也不禁無語:親愛的火影大人,您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把斑大人背後有人就尿不出的黑歷史講出來,真的好嗎?

怪不得在澡堂時,斑大人那麽敏感!

千手柱間眼皮打架,呼吸有些紊亂,像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樣子。他本就已茍延殘喘,講述這個冗長的故事耗費了他所有精力。

只是遺憾、對斑的思念,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感情,支撐他到現在。

“你……願意……一直跟随斑,是吧?”

“……”日向默生怕他兩眼一翻翹辮子,只道,“火影大人,您該休息了。”

人已不在,說這些又有何用。

“回答我。”

日向默閉了閉眼,沉聲道:“無論斑大人要做什麽,我都願誓死追随。”

初代火影那一刻的表情釋懷而輕松,甚至是欣喜的,“是了,我早就告訴過斑,一定還有願意追随他的人……”

他突然有點難過,“可斑不信我。”

“……”

“幾年前,終結之谷一戰後,你在街上與我對峙。其實那時,我心裏有些高興,”千手柱間道,“終于有理解斑的人出現了。”

“只是,”他垂下眼簾,嘴角的笑容泛起苦澀,“稍微晚了點……”

日向默喉嚨發緊。

那一刻,他與這個男人感情是一樣的。一樣的悲怆,一樣的遺憾。

千手柱間擡頭,清亮的視線直射日向默眸底,像是窺進了他內心深處,“你很仰慕斑,對吧?”

日向默:“……我很尊敬他。”

“不,不僅如此,”千手柱間已經無力再微笑了,可他眼底的光芒是很缱绻很深情的,像是對待時光深處深愛的戀人,“我能看懂……你眼裏的感情。”

日向默心頭一顫,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唇瓣動了幾下,沒能出聲。

這是他潛滋暗長,埋藏至深,沒對任何人述說過的感情。

沒有愛,哪來的恨。沒有恨……又怎會在那個時刻開啓罪惡的寫輪眼。

千手柱間凝視着日向默,善解人意地沒有說話。

我能看懂……

能看懂……

“您明白的……”日向默突然喃喃,一個激靈,嗓音顫抖着增大,“原來……您一開始就明白的是不是!斑大人對您——”

柱間擡手。那是這位火影讓人別再說下去的意思。

“斑是我的天啓,摯友。”這次輪到千手柱間錯開視線。

日向默渾身戰栗,心髒狂跳,雙手在身側無意識握拳,不住發抖。他盯着已閉上眼睛的初代火影,追問:“除了摯友呢?”

您明明也——

千手柱間低柔地打斷他的話,聲音虛弱,态度卻很堅決,“斑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也……很溫柔。”

他像是疲憊極了,身子支撐不住地坍塌下去,阖上的眸子再沒睜開。

日向默逐漸冷靜,所有表情一幹二淨。

他看着火影陷入昏睡的臉。許久,聲音才輕輕落下,如繁花墜地,一觸即散。

“嗯……”

“他永遠是那位……最溫柔的大人。”

那位大人。

是他觸不到的紅玫瑰與白月光。

***

日向默走出房間,輕輕将門阖上。

門外,千手扉間雙手抱臂,斜靠在廊檐的柱子上,“談完了?”

日向默點頭。扉間朝跟來的醫療忍者示意。幾位醫忍得令後,端着藥材和醫療器械,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千手扉間對日向默說:“跟我來。”

他們在偌大的府邸裏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間書房。扉間正要開門,日向默忽然道:“宇智波泉奈?”

千手扉間明顯一怔。一直以來靜如止水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波瀾,他轉頭,古怪地問:“你提他幹什麽?”

日向默搖搖頭,道:“無事。只是剛才聽火影大人提起,說他是你的對手……你們很熟嗎?”

扉間這時神色已恢複如常。他推開門,一邊淡淡道:“敵人而已。”

日向默心道,那就沒什麽好問的了。

扉間從櫃子裏抱出一個木盒,放在屋正中的書桌上。打開鎖後,掀開蓋子,裏面滿滿都是書信。

“看了這些後,你或許會明白,”他說,“兄長并非你想象的那種無情無義之人。”

日向默大概翻找了一下。摞在下方的信件邊角已泛黃,可知年代久遠。從封面看去,不止有個人書信,也有和各國的通函。

日向默困惑,問:“我能看?”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就算知道,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扉間道。真正需要保密的、會影響未來的信函,是存放在火影樓內專門的地方。

“沒想到你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日向默随手翻了翻那些書信,帶點好奇和挖苦,“你不是很讨厭宇智波嗎?”

“宇智波很危險,”千手扉間回答,“你們不受控制。感情細膩,也比常人更容易失控。我想,你應該也意識到這點了吧?”

日向默指尖動作一頓。

千手扉間:“我并非針對宇智波,而是針對這種危險進行防範。”

日向默對對方這種時刻還能保持的冷靜和理智無言以對,失笑道:“或許你的做法說不上錯,不過……嘛,你開心就好。”

這時,千手扉間低低補充了一句,“而且……他是我大哥。”

日向默一怔。

“看完了,就自己回去吧。”說完,千手扉間關上了門。

日向默在一堆信封裏翻翻找找,倒不急着看。火影的信封是成套定制的,右下角統一蓋着小小的紅色印章,寫着“千手柱間”四字。

忽然,日向默眸光一凝,指尖撚出一封信來。

右下角的印章略有不同,蓋的是:千手扉間。

扉間大人的書信?不小心混進來了嗎。

信封薄得不能再薄,就像裏面根本沒裝東西。鬼使神差的,日向默率先打開了這封。

扉間大人一定沒有料想到吧。他說的都可以看,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想着,一張泛黃的紙頁從裏輕飄飄落下。

那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

【宇智波泉奈。】

“……”

良久後,日向默将那張紙重新放回去,小心封好,就像從未打開過一樣。

他開始閱讀別的信。

與各國高層的來往信函中,有專門用來闡釋斑離開木葉一事的。即使是商量別的要事,也會有提及。

——另外,我想打探一下宇智波斑的消息……

——如果您那裏有宇智波斑的消息,煩請告知。

——聽說在您國境內發現了宇智波斑的蹤跡,我想前來找尋,不知您是否方便?

每一封。無一例外。

也有火影與村內各族的書信交流。

——宇智波警戒心較強,心裏屏障較厚,但并無惡意。他們不擅長打開心扉。關于這點,我會再去與他們交談。也希望各位能多給他們一點時間,也試着進行交流,你會發現,他們是最可靠最重感情的盟友,吧啦吧啦……(以下省略一萬字贊美。)

日向默:“……”

這其中,也有宇智波一族的來函。

字裏行間表述着他們如何對木葉忠貞不二,前族長的行為如何罪大惡極,請求火影同意他們将前族長從宇智波除籍,以示忠誠。

被千手柱間措辭嚴厲地駁回。

日向默冷笑。

宇智波真對木葉多麽忠心,倒不見得。他們只是厭倦了戰争,不想離開這個安身之所。前族長做出那樣的行為,他們為了自己,也自然要撇清關系。

不過已經遲了。從千手扉間的态度就能看出來。

日向默心中惡意如黑泥般泛濫,嘴角冷笑不斷擴大。

高層心裏對宇智波已有戒備。一旦出事,這種戒備就會顯露出來。這肯定又會傷到宇智波脆弱敏感的心靈。如此一來,雙方注定漸行漸遠。

宇智波注定滅族!

到後來,千手柱間的公函就漸漸少了。倒是夾帶了兩三封手劄。

火影的字如其人,筆畫剛直不阿,筆鋒遒勁有力。但在私人信函裏,或許身體原因,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些手劄是寫給宇智波斑的,但都未寄出。

也是。就算要寄,也不知寄往何處去。可實在思念得緊,也只能用筆墨纾解心意,聊以慰藉。

這是我們的村子。

木葉不能沒有你。

我很想你。

斑,回來吧。

回來吧……

還有……

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一滴淚落到紙面,瞬間洇沒,了無蹤跡。

佛言,人生有八苦,其二為:求不得,愛別離。

……

數日後,初代火影離世。

……

——全文完——

至于多年後,“月之眼”計劃執行,他們在戰場上再次相遇,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個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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