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36)輔助的寶藏(上)
特裏斯坦的情況越來越穩定。
克魯沒有見過人類,但用海民的療法似乎對人類也有成效。畢竟海民擁有半人半獸的血統,也已經在海島上生活和進化了很多年。
特裏斯坦一看就是經歷過很多特殊訓練的人,無論是身上的傷疤、頑強的求生意志還是超乎常人的生理機能,克魯甚至懷疑裴迪手下的那些士兵是否有眼前這個老獵人那麽強悍的生命力。
他沒有在這個人類身上找到魔杖或任何巫師用品,或許真如當初加雷斯所言——我們不是巫師,我們只是來找一頭水母。
克魯在海蛇家的老宅裏找到了剪子、紗布和一些簡單的消炎藥劑,在把特裏斯坦傷口的爛肉全部剪掉時,加雷斯出到房間外面等。
他沒法看特裏斯坦鮮血淋漓的樣子,否則心髒會一抽一抽地疼。
其他的畜生倒也安穩,或許是太長時間沒睡個安穩覺了,此刻七歪八倒,或卧或坐。
也有一些在加雷斯安排的看守點警惕地向外盯着,以防有任何陌生的海民靠近。
加雷斯按照克魯的指示,将外頭侍從的屍體全部拖了進來,然後又搬了幾塊大石頭代替侍從的位置,再用剪成一條一條的床單圍了一圈。
他說海民有過這樣的保護現場的先例,他從書上看到的,當島上侍衛不夠時,有一些需要隔開的空宅就是這麽布設。
加雷斯将信将疑,但好歹現在白天已經過了一半,倒是真沒什麽海民對這棟宅子産生好奇。
克魯說這是肯定的,這裏的主人死了五年多了,好奇心早就在五年的時光裏消耗得差不多。
那些不會因時光流逝而打消好奇的人,要不就躺在廳堂咽了氣,要不就被關在大牢裏。
克魯已經盡可能加快速度了,可是他仍然沒能在天亮之前趕回去。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反正估摸着家裏人已經用過了早餐,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他不在卧室,只是沒人關心他去了哪——如果他沒有被人發現從海蛇老宅出去,而先前碰到的劍鯨又守口如瓶的話。
徹底處理完傷口之後,加雷斯便守在特裏斯坦的身邊。克魯也表示他需要去做自己的事了,而加雷斯沒有攔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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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加雷斯也已經很累了,但他沒有辦法合上眼。他盯着特裏斯坦微微皺起的眉頭,心裏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一刻克魯有一點點難過。
他為自己做的事和撒的謊給兩人帶來的災難感到抱歉。
這個世界對克魯保持善意的人不多,而眼前這兩個明明應該傷害海民的人類卻沒有這麽做。
但此刻克魯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把房門關上後,輕手輕腳地往地下室挪去。
海蛇家的老宅很大,回廊如迷宮一般。
普通人走進來要找點什麽東西不容易,畢竟每條走廊長得都很像,有一些還施了障眼法,讓它隐藏在一堵牆的後面。
但所幸克魯來過,在他小的時候,經常随着傑蘭特在老宅裏到處亂蹿。
那時候傑蘭特就很喜歡去天臺和地下室,他總是愛往最高處與最低處鑽,好似那裏便能開掘出屬于他的新天地。
通往地下室的走廊在一樓廚房後的隔間裏。廚房裏的餐具因為房屋的不通氣,窗戶也沒人打開,反而沒落什麽灰塵。
看得出一些老鼠蟲冢曾經來過,但很快發現這裏并沒有吃的後,幹脆轉到廳堂外頭去吃屍體。
所以當克魯一路走來,越往潮濕的地方走,反而越感覺不出這裏已荒廢了五年。
傑蘭特是在入學前一年被戴比帶回章魚家的,那時候克魯還有點開心,因為他在家裏總算有一個能和他說話的人了。他根本不知道傑蘭特遇到了什麽變故,也不知道在整個家徹底毀了之後,他的同伴又經歷了怎樣的心理煎熬。
他看得到傑蘭特眼裏面的迷茫和落寞,可傑蘭特從來不願意多說。
家族的衰敗好像一根刺卡在喉嚨裏,讓他對所有的傷痛緘口不提,唯一能說出來的就是那句——“我将來要揚名立萬,揚名立萬了我罩你。”
掀開隔間綠底銀紋的地毯,下面有一扇很小的木門。
克魯的觸手在旁邊摸索着,直到摸到木門接縫的邊緣,再順着邊緣找到隐藏成木頭紋樣的環扣。
克魯扯住環扣将其掀開,一股潮悶的氣味撲面而來。可當他試着往下走的時候,卻發現上面有一些淺淺的印子。
他俯身點亮光線看,确定那是之前劍鯨來過的痕跡。看來劍鯨已經找到這裏了,但克魯仔細回憶了一下,卻沒發現卡羅萊拿着小盒子,估摸着她确實只下到了地下兩層,卻不知道還有第三層的存在。
其實克魯之前也不知道。
他和傑蘭特只會在地下一層的儲藏室和地下二層的石窟裏玩耍。
儲藏室裏多是堆放着一些古舊的物品,有前幾代人的收藏或者手記,也有一些基本上不會再去翻動的書稿。
他們曾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發現過一根一米左右卻被折成兩半的圓棍,當時克魯對那條圓棍并不敢興趣,可現在想來,他覺得那也是一根魔杖。
那時傑蘭特把魔杖帶回來後,曾經和他說過外面巫師所用的魔杖長短不一,他想那大概和魔杖所能承受的法力引導量有關。
比如施行一些戲法類的咒語,魔杖所需引導的法力是很弱的,所以巫師只需要用手臂長短的魔杖就可以做到,甚至連魔杖都不用,僅用一些法術石。
當施行大一點的法術時,則需要用到一米左右的圓棍。通過這樣的圓棍,能釋放出更具有破壞性、術法範圍也更寬的咒語。
而當要引導更強悍的咒語時,便需要用到等身高的法杖了。
克魯對這些并不了解,因為按照書上說的,海民很難将自身法力控制得非常精确與微弱,所以除了法杖以外,用其他的魔法引導物進行施法都很有可能用自然力炸裂這種引導物。
但傑蘭特卻對這種“控制”産生了強烈的興趣。
當年他捧着兩節斷裂的圓棍思考了很久,最終說——“一定是他們比我們發達先進,所以才比我們更懂得控制自身的力量。”
或許那時開始,傑蘭特就已經油生了對陸巫的好奇。所以當他能用魔杖施咒時,他天真地以為是自己的操控力比其他人好,而不是自身的法力已被控制,牢牢地鎖在海蛇家的原石之內。
走過地下一層并進入地下二層後,就到達了海蛇家的石窟。
石窟裏存放着各種各樣的長條形盒子,盒子裏裝着海蛇家成員每一次褪下的皮,和死後的屍骸。
所有本家的成員死後都将放入宅邸,以求其魂靈世世代代地守護着子孫。
克魯剛剛踏入二層的空間,周圍兩排的火把便一例亮起。
那些火把不是真正的火苗,而是用咒術加在屍油上。光線也不是克魯點燃的那種橘紅色,而是綠白相間,像磷火在燒。
根據地上的腳印來看,他也确定劍鯨來過了這裏。不僅如此,有一些長條盒子存在被翻動的跡象。
石窟非常大,一眼望不到盡頭。在火把與火把的間隔處,也有無數個用石頭打造的隔板。不要說隔板上放着的盒子數量了,即便是火把數目,克魯也一時半會數不清楚。
克魯走到幾個空格旁,心裏頭想着上面那些長老的屍體,恐怕是在地面上腐爛了,也沒人幫它們拾掇起來。
克魯在地下石窟中走了一會,然後坐了下來。
在這樣的地方找一個通往第三層的入口,和大海撈針無異。
憑借他對傑蘭特以及婕德的了解,甚至憑借史書上對海蛇家先人的認知,他認為他們會将開關設立在某一個具有代表性的長條盒子之下,但聯系到海蛇家的輔助時,克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海蛇家的人善于遠觀大局,卻不擅長處理眼前繁瑣的小事。這也是章魚家總是作為他們的輔助存在的意義——因為章魚擅長看到細節,他們能重整繁瑣與冗雜,使之變得井井有條。
而這種井井有條,一定是同樣能讓海蛇領主理解并接受的。是簡單、好記的,但一定是極其隐蔽的。
比如倘若讓還海蛇家自己設立開關,他們會将之設在某一個直系子嗣的屍骸盒旁邊。而如果加入了輔助的協助,那麽“旁邊”一定滿是機關與障眼法,讓這個入口難以發現。
想到此,克魯決定先順着年月與刻在盒子上的銘文往下找,找到巴羅瑟本的屍骸盒再說。
相傳巴羅瑟本死的時候很突然,但他是服毒自盡,所以屍骸完整,下葬的過程也很周全。
他本應根據生前創造的輝煌而得到不同的待遇,比如擱置他的架子會特別大,雕刻也會格外繁複,畢竟這些紋刻上或多或少都摻雜着關于他生前偉業的描述。
但偏偏他又被冠以叛島之罪,以至于他的石格很平凡,克魯差點就走過了。
不僅如此,巴羅瑟本的石格擺放位置和其他人的石格也不盡相同,屍骸盒不是擺在石格的正中央的,而是故意推到石格深處,不仔細看,還以為這裏沒有屍骸盒。
克魯把巴羅的屍骸盒拿出來放在一旁,然後細細地摸索着石格的周圍。
繁複的雕刻似乎每一個都是機關的按鈕,可克魯五條觸手都用上了,幾乎把凸出的蛇眼、信子、蛇尾都摁了一遍,偏偏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又在石臺後面的牆壁摸索,試圖從這裏找到暗門。
但很可惜,整個牆面光華厚實,用力捶一錘,甚至連悶響都沒有。
克魯有點苦惱,再次坐了下來。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的空格上。
旁邊是輔助戴比的石格。
戴比說是因為意外身亡,但她的屍骸不在海蛇家,而在章魚家。此刻紋刻着她名字的石格上,屍骸盒大敞着,裏面什麽都沒有。
戴比是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即便是面對巴羅這樣的領主,她也始終說她的名留青史與巴羅無關。
所以她的屍體也被克拉夫帶走,安葬在西南方的花園裏。
海蛇家曾經是反對的,但大家也都了解戴比的為人。他們知道這一定是戴比最想要的結果——她的成就是她自己的,家也是她自己的,她不會因為成為輔助而更換體內流着的血。
她生前甚至都不願意更換自己的姓氏,那她死後更不可能願意待在海蛇的石窟。
克魯默默地站起來,走到戴比的石格前。
雖然戴比強勢,但她也明白如果沒有巴羅的援助,不停地為她從陸地帶進供以研究的原材料,她的藥劑便根本不可能成功。
克魯把戴比的空屍骸盒拿出來,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後伸出觸手,探入石格之內。
戴比承認這是她和巴羅共同的成果,但她絕對不願意将之全權地歸于巴羅所有。無論這個研究成果帶來的是罵名還是榮耀,她都不願意讓世人忘了她的名字。
所以她一定會千方百計地以防止她和巴羅死去之後,後人從巴羅的屍骸盒附近找到解開秘密的鑰匙,從而忽略她的存在。
她注重自己存在的意義,那甚至高于愛情與生命,所以——
克魯輕輕地抽了一口氣,他的觸手在石格的角落裏,摸到了一條石刻的章魚。
克魯觸手上的吸盤一點一點小心地在章魚雕刻上劃過,他試着推它,摳它,可是它都沒有反應。
他把觸手抽出來看了看,上面沾着的灰塵仍然很少。或許這裏也被人翻找過了,而其他人沒有發現的東西,愚蠢的克魯又怎麽可能——
克魯的心裏出現一點點異樣的情緒,就在剛才摸索章魚雕刻的同時,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在他腦子裏一閃而過。
他怔怔地站在石格面前,繼而深吸一口氣,再次把觸手再次伸了進去。
這一次,他幹脆把造出的小火苗也送進黑黝黝的石格中,然後彎下身子,一邊摸索,一邊往裏頭看。
他看見了他先前摸着的紋路。
但看到紋路的一刻,他的後背立馬溢出了狂喜的汗水。
乍一看那确實是一條普通的章魚,它代表着放在這裏的輔助是奧///特///普///斯家的血脈。
一般人都不會察覺出這章魚雕刻有什麽異樣,而只有身為奧///特///普///斯的克魯一眼就能看到——這只章魚,多了一條觸手。
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劇烈的心跳,将吸盤挨個吸在石刻的觸手上,并左右扳動。
果不其然,在他扳動到第五條觸手時,那條觸手順着他施力的方向動了一下。克魯用力地将之一扳到底——随即,所有的觸手都在石板上移動了起來。
克魯趕緊把手抽回來,後退了幾步。
只聽一陣石門開啓的聲響,擱置戴比屍骸盒的架子迅速地分成兩半。
然後,藏在後面的一條小小的、窄窄的階梯,赫然出現在克魯面前。
克魯愣了幾秒,晃了晃腦袋,确定眼前所見并非幻覺後,咬緊牙關,連忙踏進了階梯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