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喜歡您

“王主任。”

王全擡頭看一眼敲門的人,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玻璃牆,辦公室外人人忙碌,注意力都不在這邊。

“怎麽了?”

“晚上去我家嗎?”

王全垂眼迅速眨了三下:“啊。”

“就是來的意思麽?”

“啊。”王全沖吳正皺眉,“微信說不行嗎?怎麽非要跑過來?”

“過來露個臉,免得您把我忘了。”吳正笑嘻嘻的,表情恭恭敬敬,“您沒忘了我吧。”

昨天還見過怎麽可能今天就把你忘了。

“啊。”

吳正剛從行政部消失,王全的藍牙鼠标就不小心掉桌子底下了。王全站起來,腿彎把椅子頂得往後滑,鑽進桌下蹲着捂臉。

又裝逼了。

他也想和顏悅色地跟吳正說話,可進了公司就有行政總監的title頂在頭上,就情不自禁地端着。

吳正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王全上班戴袖套,猶如車間主任,所以有了王主任這外號,當然沒人敢當面這麽叫,除了吳正。

去年這個時候吧,一個從沒見過、替主管跑腿的小年青雙手握在身前看他一張一張在單子上簽字,突然說:“王主任,您是gay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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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直接把單子戳破了。

這些九零後是怎麽回事?

王全一提下眼睑:“不是。我像嗎?”

吳正撓撓頭,看着辦公桌上的筆筒:“您不像,我直覺您是,希望您是。”

王全換了根筆簽字。

“如果您也是,想追您來着。”

王全又戳破一張單子。

“呦。”吳正挺心疼紙似的。

“追我?”

兩人眼神對上,吳正笑嘻嘻地一歪頭:“您是我喜歡的類型。”

“什麽類型?”

“暖男。”

王全蓋上筆蓋,把單子放旁邊:“你跟楚總說,我簽完字下午給他送過去。”

王全絞了半天手指,沒向吳正的主管告個冒犯上級的狀,畢竟進公司不易,毀人前途不仁。

他借着送單子去公關部,沒見着人:“上午你讓送單子給我的小孩兒呢?”

楚總:“外勤了,怎麽的王總?”

王全:“做事挺有分寸,你重點培養的?”

楚總:“行政部還想到我這兒挖人啦?吳正我不放的啊,小夥兒不光是有分寸,什麽事兒都幹得不偏不倚,我費了心血的。”

王全心說我橫豎沒看出他哪兒不偏不倚,就沒見過這麽冒失的人。

後來吳正為自己正名,說我壓上剛開始的職業生涯向您告白,緊張得一開口就禿嚕出您的外號,還怎麽不偏不倚。

不管心裏多沒譜,面兒上都鎮定自若,這是吳正的職業素養。

吳正的小區跟王全的相鄰,只不過倆人一個公交一個開車,有時間差,都不知道這事兒。那天也是湊巧,吳正看見王全在停車,想着該上去打個招呼,沒走幾步呢,王全一彎腰,矯健地繞着幾輛車跑了幾圈,直起身右手拎起只貓來。

吳正藏着沒讓他看見。

貓很小,掙紮得起勁兒,無奈被王全拎着脖子後面的皮,像被大貓叼着一樣有心無力,不多會兒老實了。

吳正就看見冷若冰霜的王全對着貓鼻子笑啊笑,把它肚皮朝上抱在臂彎裏,結果貓刺溜溜勾着他衣袖往肩頭爬,又被拎下來。

吳正這時候只跟王全隔着一輛車,聽見他問貓:“小朋友你迷路了還是走丢了?”又說,“男孩兒女孩兒?哦,男孩兒。用蛋蛋換個家怎麽樣?”

吳正憋住笑聲,仗着他一心放在貓上,繼續跟進附近一家寵物用品店。王全熟門熟路地采購,那邊兒店長跟他聊上了。

店長:“又撿一只。”

王全:“可愛吧。”

店長:“上次的送出去了?”

王全:“啊,過得還不錯。”

店長:“這只這麽漂亮留着呗,別總是自費洗白淨身免費送給別人,來來回回花這些都夠買個品種貓的。”

王全:“不行不行,白天家裏沒人小東西容易寂寞。”問貓,“是吧?”

店長:“送別人就不寂寞?”

王全:“我都送退休老頭老太太。”

店長:“我說你送貓怎麽恁費勁呢。”

吳正這時候已經不行了,躲在貨架後面握緊拳頭閉緊眼睛咬緊牙關心中吶喊“我的天啊我的王主任啊”。

一不做二不休把王全住哪個單元哪層樓都跟蹤到位。

王全連續幾天心情很好,某天悵然若失,等身上一根貓毛都沒了的時候,走着走着突然站住仰天長嘆一口氣。

吳正差點翻過車前蓋站到他面前說王主任我願用蛋蛋換個家我跟您一起上班不會寂寞這您放心。

可當時王全根本不認識他。

吳正千方百計争取到給王全送單子的機會,結果一看見王全,腦子裏的試探方案立刻***成灰,張嘴就問他gay不gay。

吳正根本不敢想象後果,也不敢面對下場,向楚總傳完話立刻撒丫子跑外勤去了。

第二天戰戰兢兢上班,啥事兒沒有。

王全居然沒跟他計較。

別看王全活了三十四年,卻是從來沒談過戀愛。高中沒早戀,因為那不對;大學沒戀愛,因為沒人合口味;工作沒戀愛,因為無人知他gay。

一拖再拖,眨眼就三十四了。

被人追,還是被公關部的小帥哥追,不心動是假的。實際上當晚王全回過味兒來,把臉埋進抱枕啊——啊——啊——叫了好幾嗓子。

隔天小帥哥又來,還是笑嘻嘻的,雙手擔着根筆送到王全面前:“王主任,這款筆好用,您試試。您忙吧我不打擾您了。”

上百塊錢的圓珠筆用着确實流暢。

王全慢慢旋起筆尖,鎮定地走進洗手間,坐在隔間的馬桶蓋上拼命搓耳朵。熱得發癢,不搓難受。

搓完,王全站在鏡子前面确定耳朵不紅了,上樓找楚總。

吳正在工位上,肩膀夾着電話聽筒,手指夾着根筆搖搖晃晃,笑嘻嘻的,跟他面對王全時的笑嘻嘻略有差距,有點刻意,有點業務性。

也可能沒啥區別,只是王全被他右頰的酒窩迷昏頭了。

吳正挂斷電話一擡眼,兩人都愣了。吳正沒想到王全就站在不遠處看他,王全也沒想到。

吳正站起來:“王總。”

王全:“啊。”

吳正:“您找楚總嗎?楚總不在,要不您進他辦公室等會兒。”

王全:“不用,我打電話給他。”

吳正:“我給您倒杯水。”

王全:“不用。”

吳正:“我送您回辦公室。”

王全已經走出兩步了,轉頭看着跟上來的吳正:“啊。”

王全按了一樓的電梯。

吳正:“呃?”

王全:“請你喝杯咖啡。”

吳正:“啊?”

王全盯着電梯下了四層,已經不在公司地盤,電梯裏沒別的同事,頭頂一輕,嘴角也沒那麽沉了,打量身後老老實實雙手握在身前的吳正:“怎麽了?”

“喜……下邊兒的咖啡不怎麽樣,要不我帶您稍微多走幾步?”

“還得上樓穿外套,算了。”

“是。”

星巴克基本被各色外賣小哥占領,只剩弧形的巢穴形獨立式的座位。王全坐下,吳正随後落座,手指在紙杯表面小幅度快速地蹭,當然是王全視線之外。

“王主任。”

“啊。”

“我喜歡您。”

吳正被王全笑得心癢,食指搓着鼻尖也跟着笑。

王全:“我哪兒像個暖男?”

吳正:“不在公司哪兒都像。”

王全:“你在公司以外見過我?”

吳正:“是,我住凱澈小區。”

王全:“那就在我旁邊啊。”

吳正:“嗯,是。”

王全喝口抹茶拿鐵:“我都說不是gay了,你怎麽還送筆?”

他舔掉上嘴唇的奶沫,吳正感覺心髒就是那奶沫那嘴唇,被不輕不重地刮了一下:“一是謝謝您不跟我計較之前的失禮,再一個,喜歡就是喜歡,不會因為沒結果就不喜歡了,那就總會有送東西的沖動,當然如果您覺得困擾那我……”

“不困擾,筆很好用。”

“那就好。”

“你的直覺也沒錯。”

吳正趕緊把手裏的杯子放下,怕捏扁了:“那我可以追您了?”

王全:“我可能還挺好追的。”

吳正胃在擰,手在抖,還莫名發冷,張了張嘴發現嘴唇已經顫得不成樣子,抿緊嘴唇點頭:“嗯。”

“再努努力,多追我一陣,啊。”

吳正跟着站起來,扶住差點被撞翻的圓桌,忍着大腿的劇痛說:“那接下來請您多包涵。”

“啊。”王全說,“你站着幹什麽?跟我一塊兒上去啊。”

“王主任,”吳正繞過桌子跟在旁邊,“您真暖,花都能誤會是春天來了在您身邊開放。”

王全低頭捏着鼻梁揉:“太肉麻了。”

“但也是心裏話。”吳正忍着不去戳他微笑的嘴角,“我在您身邊,舌頭就化了,就油嘴滑舌。”

王全比他矮半頭,他說話時微微傾身向前,聲音低低的,有種年輕人特有的脆的質感,王全後頸一熱,揚手搓耳朵。

現在年輕人了不得,感情經歷豐富得很,手段也有的是,再頂一張帥臉,王全除了投降就沒有別的選擇,而且,哪怕知道他追自己是為了嘗試新鮮事物,王全也願意認這個栽。

沒別的,心裏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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