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的頭發(捉蟲)

桑枝剛睜開眼睛, 就被燈光投射到各色寶石上的光芒刺激得又再一次閉了閉眼,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淡淡的煙草味,混合着玫瑰的花香味。

桑枝清醒了一些, 身體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被烏紫色的繩索五花大綁,她躺在椅子上,根本動彈不得。

也是此刻,她在面前的鏡子裏看見了自己身後不遠處的珠簾外, 好似有一抹窈窕的身影。

纖纖素手撩起珠簾,一顆顆的珠子碰撞着, 好似墜落在玉盤裏,其音清脆。

容貌秾豔的女人走出來, 她穿着一身暗紅色繡花旗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塗了鮮紅丹蔻的手指裏捏着一把長杆煙鬥, 塗了深色口紅的嘴唇微啓, 便是一陣缭繞煙霧徐徐而出。

高跟鞋踩在地上, 她看着鏡子裏映照出的女孩兒那張白皙動人的面龐, 眼睛彎起來,她輕輕地嘆:“年輕可真好……”

“你是誰?”桑枝看着鏡子裏那個就站在她身後的女人。

她明明在酒店的房間裏睡覺, 可當她再次醒來, 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來到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

黑色的窗簾将外面的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幾乎漏不進一點兒光來。

這間屋子裏只燃着暖黃色的燈光,照射着整間屋子裏墜着的各色寶石水晶都在閃爍着漂亮耀眼的光芒。

桑枝忽然意識到,這裏的一切, 怎麽跟趙姝媛口中所說的那個神秘商店那麽的相像?

“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女人沒有答她,反倒是伸出一只手,扶在她的椅背上,湊到她的耳畔輕聲問。

嗓音柔媚,仿佛帶着某種神秘的蠱惑力。

但這些幻術,對桑枝來說,卻好像并沒有什麽作用,女人擡頭,就對上了鏡子裏女孩兒那雙清亮的眸。

“見多了貪心的人,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你這樣的,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女人握着長杆煙鬥,站直身體。

“你想幹什麽?”桑枝警惕地盯着她。

女人彎起唇角,“原是想和你做個交易,我幫你實現願望,而你只需要将你的頭發交給我。”

聽她提到頭發,桑枝終于确定,她應該就是那個和趙姝媛做交易的魔修沒錯了。

沒想到,照青還未有所行動,這個女人卻先找上了桑枝。

“我沒什麽想要的。”

桑枝拒絕得很果斷,她掙紮了幾下,但那繩索綁得太緊,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掙脫。

“嗯,”

女人像是有些遺憾,片刻後卻又笑起來,“反正這半個月來我也沒什麽正經生意,索性今天我也不做生意了……”

她說,“對于普通的凡人而言,我如果要得到她們的氣血,就必須要同她們結契,只有在她們自願的情況下,我剪下來的她們的頭發對我來說,才是最有用的。”

“但你不一樣。”

女人說着,忽然動了動手指,用她手裏的長杆煙鬥挑開了桑枝的衣領,也不管滾燙的煙絲燙在她細嫩柔滑的脖頸。

右側鎖骨上方那一行淡金色的小字仍在閃爍着微乳的光芒,那分明是神明留下的痕跡。

“你身上好像殘存着仙靈之氣的味道……”

女人看着女孩兒被她的煙絲燙得脖頸發紅,甚至很快就有了水泡,但她卻絲毫不在意,反而俯身湊近她,輕輕一嗅,“這種味道,一般的妖魔是很難發現的,但對我來說,這卻并不是什麽難事。”

女人胸前挂着一只銀絲勾嵌纏成複雜紋路的精致懷表,那只懷表有些小,正中心嵌着一顆青藍的玉石,周圍還點綴着或無色,或幽藍的碎鑽。

當她湊近時,桑枝幾乎可以聽到那只果果懷表秒針轉動的聲音。

原本放平的椅子忽然被女人往上一收,桑枝轉眼間就已經正對着鏡子,她先是有些發懵,直到她看見女人打開旁邊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來一把剪刀時,她瞪圓了眼睛,“你你你想幹嘛?!”

“把你的頭發交給我,我不傷你性命。”

女人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笑吟吟地俯身,“但如果你敢亂動,我或許就會殺了你……”

她的聲音稍顯甜膩,卻帶着幾分陰森之感。

不知道為什麽,在女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她胸前的那只懷表中間的那顆玉石光影微閃,桑枝就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了。

她掙紮不了,也無法開口。

空氣裏的玫瑰花香變得稍稍濃烈,在各色寶石折射出的迷亂光線裏,桑枝就像是一只木偶,坐在那張椅子上時,她好像連思緒都已經出現短暫的停滞,整個人都像是一只提線木偶般,任由身後那個穿着旗袍,身姿搖曳的女人一縷縷剪下她的頭發。

一顆顆浸染着光芒的寶石在她的眼睛裏凝聚成一點點如星子般的光影,墜在她的眼瞳裏,就像是漂浮在漆黑的夜空。

直到一抹氣流忽然破開緊閉的店門,煙塵四起時,大片的陽光散落進來,如驅散永夜的第一縷晨光般,刺目耀眼。

少年提着長劍,踩着破碎的門板走進來,長劍周身湧動着的透明氣流四散開來,擊碎了桑枝眼中那一顆顆原本浮動缥缈的星子。

珠簾散落,各色的水晶和寶石也都被氣流蕩盡,破碎成細碎如砂礫般的顆粒。

女人手裏的剪刀掉在地上,連帶着她另一只手裏握着的剛剛剪下來的頭發也都被風吹得四散。

如此強大的仙靈之氣,令她在還沒來得及看清門口出現的那個少年時,就已經轉身想要逃跑。

當那把長劍破空而來,擦着氣流,迅速地刺穿了她的腰腹。

女人身形一顫,半晌才低頭去看自己腰腹間滴血的劍鋒,殷紅的血色刺激着她那張秾豔姣好的面龐頓時鼓起一層層的青筋,幻術脫落,她年輕絕豔的容顏驟然蒼老,皺痕滿臉,雙眼渾濁,連帶着被她編成手繩的那一縷黑發都在瞬間褪去顏色,化為銀絲。

長劍抽出,血霧彌漫。

女人倒在地上,朦胧中,終于瞥見那少年一張猶如浸潤着山間寒霧般,無暇冷白的臉。

他的眉眼間,壓着深不見底的冷戾之色。

比起神明,他更像是她的同類,或許他,比她更狠。

淡金色的流光襲來,如無形的利箭一般,刺穿她所有的關節,鑽心刺骨,不留餘地。

女人慘叫着,她的身形在一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比香爐裏飄散出來的煙霧要燒得濃烈。

原本挂在她胸前的那只懷表掉在地上,碰撞着冰冷的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桑枝在女人的尖叫聲中回神,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抱在了懷裏,如夏日裏最清冽的澗泉般微涼,又好似帶着一絲青檸的酸,又稍有回甘。

他的氣息很近,桑枝垂着眼簾,仿佛她的視線裏從此就只剩下他衣襟的這一抹白,皚皚如雪,好似皎月。

“桑枝。”

彼時,她恍惚聽見他清泠的嗓音,是那麽清晰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桑枝剛想擡頭,卻被他按在了懷裏。

周遭所有的鏡子在這一刻碎裂成極其零散的碎片,他單手抱她起來,另一只手則覆在她的眼前。

“容徽?”桑枝輕輕地喚。

“我在。”

少年清澈的嗓音稍低。

“你回來啦……”桑枝靠在他的胸膛,因為被他的手擋住了眼睛,所以她根本沒有辦法看清周圍的狀況,她耳畔只剩他的腳步聲,後來又成了縷縷的風聲。

“嗯。”少年在獵獵風聲之間,低首湊近她,輕輕地應。

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眼眉溫柔,也無法看清他結了血痂的額頭。

桑枝消失了一整天,急得桑天好到處找人,這會兒甚至跑到了警察局去,而照青磨磨蹭蹭一天的時間,才終于磕磕絆絆地想起來被她忘掉的神秘商店的地址。

可當她去到那兒的時候,卻只見滿地的鏡子碎片,寶石水晶破碎的一地顆粒,她愣愣地站在那兒,來回看了好幾遭,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腦袋,“怎麽還有人比我先到,給這兒端掉了?”

她的目光落在一地碎片之間,顯得特別亮眼的那只懷表上。

照青走過去,撿起懷表,她的指腹輕觸嵌在其間的那顆青玉,半晌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哇,好東西呀!”

躲在暗處的女魔修此刻已失去了她的軀殼,只餘下魂靈,如果不是她在情急之下,将自己珍藏多年的躍靈符貼在身上,或許她此刻已經連帶着軀殼魂靈一起,被那強大的仙靈之氣絞了個粉碎。

她原本正要去撿自己的懷表,卻見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她能感應得到這個少女身上的仙靈之氣,雖遠遠不如剛剛的那個少年,但很顯然,此刻的她并不是這個少女的對手。

于是她只能咬着牙,看着少女撿起地上原本屬于她的那枚懷表,高高興興地揣進她自己的衣兜裏,轉身就走。

女魔修先失了軀殼,又失了懷表,她氣得牙癢,正盤算着是否該去奪舍哪個傀儡的軀殼以供她暫時使用,卻忽然又見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立着一個男人。

他穿着鐵灰色的西裝,面龐清俊,輪廓深邃,此刻就靜靜地站在那兒,看着她時,似乎是在打量一只将死的蝼蟻。

“你是誰?”女人能夠感覺得到,這個男人身為魔修,卻比她要強大太多。

男人緩步走進來,“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幻化成夫人的模樣。”

夫人?

女人起初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夫人是誰,但當她被氣流幻化而成的繩索釘在牆壁上時,她想起自己最常幻化的那副容顏。

那是傳聞中,魔域女君——顏霜的臉。

這世上原本純粹的魔修極少,大多都是凡人因為貪嗔癡念太盛而堕落如魔的,但有的人卻生來就是魔修,他們比人類修成的魔修要更加強大。

而魔域現在的主人,就是那位天生是魔的顏霜女君。

“大人,大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過我……”女人大約也猜出這個男人的身份或許并不一般,她連忙求饒。

但下一秒,她就被黑紅的氣流徹底吞噬,魂飛魄散。

男人久久地站立在滿地的碎片之間,想起方才站立在那偌大的客廳裏,凝望着那一扇破碎的窗的那個女人。

“他去救那個人類女孩兒了,你跟着去,如果他沒有處理幹淨,你就替他把人料理了吧。”

他來時,女人曾這樣囑咐他。

“暮雲,你記住,我不容許任何人算計他,傷了他。”

桑枝被容徽帶去了他來到京都時,自己找的臨時住所。

是一間并不算大的公寓。

桑枝早就想拉開他擋在她眼前的手,“你幹什麽一直擋我眼睛?”

容徽卻是沉默不語,只是将一杯水湊到她的唇邊,輕聲說,“喝。”

桑枝一張口,就咬到了杯壁。

她只能先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去抓他的手,“你不要擋着我……”

也不知道她是自己腦補了什麽,她停頓了一會兒,攥着他手臂的手指收緊,“那個,容徽你告訴我,你這幾天到底去哪兒了?我給你發消息打電話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她都沒等他開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她倒吸一口涼氣,“難,難道你……毀容了?所以你才不給我看?”

“……”容徽一時無言。

半晌,他抱着她,下巴就抵在她的發頂,“如果是呢?”

“那你更得讓我看看了!”桑枝說。

“為什麽?”他好奇地問。

“我得看看到什麽程度了,嚴不嚴重,如果嚴重……”

“如果嚴重?”

容徽直起身,盯着仍舊被他擋着眼睛的這個女孩兒的面龐,他問,“那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你不要給我搞送命題我跟你講!”

桑枝起初愣了一下,然後她就雙手并用,想要挪開他的手,“你快點,快讓我看看呀……”

容徽原本是想要笑的,但當他看清她半掩的衣襟裏的那一片肌膚好像浸潤着一片紅,他眼底的笑意斂盡,忽然松了擋着她眼睛的手,轉而去拉開她的衣襟。

眼前原本是一片黑的桑枝驟然迎上這屋子裏的光線,她被刺激得短暫地閉了閉眼睛。

也是此刻,容徽看清了她那片被燙紅的痕跡,甚至還有了幾顆水泡。

桑枝還沒睜眼,就感覺到一抹微涼的風輕輕吹過她的脖頸,令她被煙絲燙過的那片肌膚在頃刻間終于減去了幾分灼燙的痛感。

她一睜眼,就看見眼前的少年垂首,薄唇微啓,小心輕柔地吹着她的燙傷。

他纖長的睫毛幾乎根根分明,桑枝低頭的時候,差點晃了神。

她不由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卻被他拉住手腕,然後她就見他擡頭看向她,那雙眼瞳浸潤着琉璃的光澤,漂亮得不像話,“疼嗎?”

桑枝怔怔地搖頭,但片刻後,她又點頭。

她這樣自相矛盾的表現,令容徽輕皺的眉頭有半刻微松,他伸手輕輕地觸碰她的臉頰,原本是想說些什麽的,但在看了她片刻後,他忽然抿唇,像是在忍着笑。

桑枝摸不着頭腦,但見他無暇的面龐,她終于想起來剛剛的事情,于是她伸手去捧住他的臉,瞪他,“你騙我?”

“我沒有。”容徽的下巴抵在她的手掌,眨了眨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都,我剛剛真的以為你毀容了……”桑枝開始說個不停。

容徽靜靜地聽着她說的每一句話,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臉龐,直到她說完,末了再問他一句,“你知道錯了沒?”

他才伸手去抱她,然後他埋在她的脖頸,“我錯了。”

他是如此溫順又粘人,倒讓桑枝一時間忘記了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了。

因為擔心她爸爸桑天好到處找她找不到,桑枝就催促着容徽帶她回之前住的酒店。

容徽的身形隐去,陪着桑枝剛剛走到酒店的六樓,就在走廊裏看見了神情凝重的桑天好。

“爸爸!”桑枝喊了他一聲。

桑天好在聽見桑枝的聲音的瞬間,他就朝她看過來,“桑枝你去哪……”

他的聲音驟然卡了殼。

“爸爸?”桑枝覺得他有些奇怪。

桑天好話還沒有說完,容徽指尖的流光就已經飛出去,浸在了桑天好的眉心。

他一頓,腦海裏關于桑枝消失一整天的記憶就在瞬息之間被無聲抹去,他反應了好一會兒,站在那兒,有些怪異地看着桑枝,“桑枝你這頭發……”

頭,頭發?

桑枝這時才回想起來,那個女人手裏拿着一把剪刀,說要她的頭發。

她伸手一摸。

下一秒,她的表情龜裂了。

她趕緊掏出房卡,打開了自己住的房間的門,直奔洗手間。

容徽站在外面,抿着薄唇。

他閉了閉眼睛,下一秒就聽見女孩兒的驚叫聲。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桑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在鏡子裏看到的那個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她的頭發被剪到了齊耳的長度,還參差不齊的,就像是被狗啃了似的,後腦勺接近脖頸的地方摸着還刺刺的,顯然已經被剪到了最短。

她傻呆呆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好一會兒,眼圈兒漸漸紅透,最終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桑枝:我哭的好大聲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的頭發!!!這個女托尼她沒有心!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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