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只喜歡你

短短三天時間, 孟衍就親眼看見容徽殺了兩百多個魔修。

其中有幾十個在凡人社會裏擁有顯赫身份,或者擁有一定知名度的魔修,他們由人入魔, 身上多多少少都背着命債,而這一次他們相繼死亡,在社會上掀起了極大的波濤,凡人并不知道, 死的這些人都是魔修,警方更是将其定為性質極其惡劣的連環殺人案。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如果這是同一個人所為,那他又為什麽能在那麽短的時間以內, 橫跨林市,京都,甚至是其他城市去殺人, 且時間間隔極短, 那是無論什麽交通工具都不可能達到的速度。

如果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所為, 那麽又為什麽, 他們查不出一絲一毫的個中規律,更無法判定兇手的殺人動機。

眼見着林市幾乎要亂了套, 孟衍趕緊聯系了幾個仙門, 讓他們派人過來,用術法洗去衆多凡人腦海裏關于那些僞裝成凡人,并聲名在外,引人注目的魔修的記憶。

孟衍覺得, 容徽大約是瘋了。

他如此不管不顧地胡亂殺人,勢必是會引起社會秩序紊亂,而魔修的貪嗔癡念比之凡人更為濃烈逼人,他們遭受如此重創,必定會如瘋狗一般極限反撲。

容徽如今神格才剛剛恢複,他便親手将自己置于風口浪尖之上,烈焰火海之間。

他實在不像是一個心懷仁慈的神明,他比那些魔修還要更加狠辣。

孟衍甚至懷疑,他是否真是容晟帝君的親生骨肉。

畢竟帝君從來仁慈寬厚,即便是弑魔,他也不會如容徽這般,斷其手腳,極盡折磨。

同樣未料到容徽會這麽做的,還有顏霜。

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雖被蘭絮草救了一命,但也沒兩天活頭了,幸而暮雲謹慎,用了顏霜交給他的魔域秘術。

“為了那麽一個凡人女孩兒,他竟能做到這一步……”

她躺在鋪了柔軟毛毯的軟榻上,塗了鮮紅丹蔻的手指撐着自己的發鬓,“我們的人,他殺了多少?”

“三十六個。”

暮雲站在階梯下,在這陰冷潮濕的洞府裏,他多年纏身的舊疾折磨得他的面龐已經有些泛白。

而顏霜聽了他的回答,垂眼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聲,漂亮妖冶的面容頓時更顯風情。

“徽兒果真還是像我……”她滿足地彎起眼睛,像是個天真的少女般,神情卻又帶着詭異的愉悅,“容晟妄稱慈悲,憐蝼蟻,惜歲暮,他卻不知,他心心念念的親生骨肉,實則一點兒也不像他……”

不但不像他的兒子,更不像是一個滿口仁慈的神明。

可偏偏,他身具神格。

這多有趣啊。

身為神明,卻心懷惡魔。

這應當是顏霜最樂意看到的局面。

“暮雲,你可要藏好,不要被徽兒找到了……”

顏霜笑着看向站在底下的年輕男人,“他現在,怕是恨不得将你挫骨揚灰吧?”

暮雲垂首不語,冷峻堅毅的面龐在明滅不定的燈火映襯間,看不出多少情緒。

桑枝的失蹤,令桑天好每天都在往返警局和家之間,連遠在大洋彼岸的趙簌清也趕了回來。

桑枝失蹤的第三天,警方還是沒有查到絲毫有關于她的線索,就好像這個人在那個夜晚人間蒸發了似的。

這對于桑天好和趙簌清來說,無異于致命打擊。

僅僅只是三天,可他們焦灼等待着警方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種被抛在沸水裏的煎熬。

而桑枝對這一切卻一無所知,因為從那天夜裏開始,她就陷入沉睡,始終未能醒來。

像是陷在一場冗長又模糊的睡夢裏,她幾乎都要快忘了自己,也開始漸漸地有些分不清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并不知道,在她昏沉睡着的這些天裏,容徽到底殺了多少魔修。

更不知道,他如今在仙門與魔修的眼裏,該是多麽令人恐懼的存在。

在海浪翻覆的泥沙海岸,殷紅的鮮血蜿蜒曲折流淌深陷進砂石之下,被白色的浮浪沖淡淹沒。

但空氣裏的血腥味卻仍舊濃烈逼人。

一群身穿玄色長衫的男男女女個個手持長劍,他們或年輕或年老,卻到底是多少年都未曾見過這樣血腥的屠戮。

數十個魔修已成了殘肢斷臂,在他們趕來的這一刻剛好化作淺淡的青灰,被海水卷進了深海裏,不留絲毫痕跡。

再看站在礁石上,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那個人。

烏濃的短發微濕,如畫的眉眼間深藏戾色,在這樣灰暗稍沉的天色間,他冷白的側臉沾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那雙眼瞳好似浸潤過冰雪般,毫無溫度。

他周身湧動着淡金色的仙靈之氣,但此刻他手中的那把長劍仍在滴血,沾了血跡的眉眼陰郁冰冷,好似沖破地獄而來的惡鬼一般。

好似還隐隐有黑紅的氣流交織湧動在他的眉心。

他們一時竟分不清,他到底是仙是魔。

“都退下!”

孟衍趕來之時,正好瞧見明氏仙門的那些弟子與容徽兩相對峙的一幕。

他連忙出聲,“明少亭,不得放肆!”

留着胡須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之前,正舉棋不定,卻聽後方忽然傳來孟衍的聲音,他一回頭,便見孟衍已飛身前來。

于是他連忙俯身一拜,“孟仙君,臣明少亭拜見仙君大人……”

他身後的那些明氏子弟也連忙俯身行禮。

“大人明鑒,此人三日內屠殺數百魔修,造成多個地區秩序紊亂,如今我明氏宗門與夏氏宗門正為解決此事而奔波不停,但此人卻仍存心作亂……”

“除魔衛道,不是你等職責?怎麽?今次有人幫你們解決了那些為禍人間的東西,你們反倒不樂意了?”孟衍打斷了明少亭的話,冷眼一掃,“這人間妖魔到底近年來增長了多少,又有多少身負命債,你們可都查清了?你們遞上神界的折子裏,可有這些?”

孟衍的诘問,令明少亭頓時冷汗直冒,他的胡須抖了抖,“這……”

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除魔自然是臣等的職責,可此人所殺之人其中,有不少社會關系極其複雜,要抹去他們的痕跡,那實在是有些難……”

明少亭還想解釋。

“你們幾個宗門閑了這麽久,也該給你們找些事情做了吧?”孟衍冷笑了一聲,“再者,你們可知他是誰?”

他擡手,劍柄指向站在遠處礁石上的那一抹清瘦身影。

明少亭之前見那少年眉心有一絲魔氣湧動,還猜測着他是否是奪取了某位仙長的仙骨的魔修,因為他也曾見過奪了仙人仙骨,強行煉化後卻心智全失,錯将同類當作敵人屠殺的魔修。

更何況他帶着人趕來時,容徽周身的仙靈之氣已經漸漸有所收斂,而明少亭并分辨不清他究竟是仙是神。

“還不拜見太子殿下?”

孟衍厲聲道。

“太子殿下”這四個字一出,明少亭瞳孔微震,他身後的那些人聞言,也都在一瞬面面相觑,驚詫不已。

但孟衍在此,他是昆侖劍仙,更是容晟帝君禦前常侍。

他的話,在場之人,不敢不信。

于是一時間,明少亭和他身後的那些人都伏跪下來,齊聲道,“下臣拜見太子殿下!”

人間,有多少年再未見過神明。

即便他們是通曉仙術的修仙宗門,他們也終究難逃宿命,至多也僅僅只能比凡人多活百年,衰老的速度減緩一些,卻并不能跳脫生死輪回。

而他們對于神明,總是如此崇拜與敬畏。

當明氏宗門的人都離開之後,孟衍踩着濕潤的砂石地面,朝那一抹已背對着他,站立在巨大礁石之上的身影走近。

“殿下。”

孟衍出聲喚了一聲。

“回去吧,桑姑娘她……”

孟衍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或許今夜,便是她的死期。

短短三天,容徽殺了太多的魔修,也用盡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卻始終沒能找到能夠保住桑枝性命的辦法。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與他而言,便是烈火烹油,灼透皮膚的煎熬。

可他不知,顏霜身為魔域女君,身具萬載修為,而他如今還未能徹底恢複所有的神力,自然更不可能與她種下的秘術相抗。

桑枝醒來時,微鹹的海風味道襲來,令她的五感終于恢複了一些知覺。

她一睜開眼睛,就是那一片在深沉夜幕裏顯得更加深沉闊大的海域,海岸邊的巨石上點了一簇又一簇的燭火,就好似天空倒映下來的星子碎光。

她被身後的人抱在懷裏,鼻間滿是他身上清冽微甘的香味。

“容徽。”

桑枝準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嗓音幹澀,聲帶振動時,嗓子便像是刀割一般的疼。

她大約,也是明白自己的身體,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腰腹的傷口從未愈合,那團烈火仍在灼燒着她的血肉,令她無論是在清醒還是昏睡時,都難逃折磨。

“我在。”他輕輕地應。

“我是不是沒救了啊?”她竟然還扯了扯幹裂的嘴唇,像是自嘲,卻又忍不住濕了眼眶,“我其實……”

“我好想活着呀……”

她的聲音哽咽,“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好吃的我還沒吃過,還有好多地方我都沒有去看過……我想我的爸爸媽媽,我想妙妙,”

她控制不住地掉眼淚,卻又抿着唇忍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嘆,“我也……好舍不得你啊,容徽。”

從前,桑枝總以為,死亡離她很遠很遠。

明年的六月她就要高考,然後就會上大學,再找一份喜歡的工作……她原以為自己能夠等到那個時候的。

她又勉強彎起唇角,仰頭望他,“你看,我是那麽想要活着,卻沒機會了,”

“所以啊容徽,你該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不要再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讓自己無端背負那些原本不該你背負的苦痛折磨,更不要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

後來,在海濤浪潮聲聲之間,她的聲音顯得又些飄忽虛弱:

“等我死了,你能消除我爸爸媽媽關于我所有的記憶嗎?”

她的眼眶紅透,“就讓他們當作,從沒有過我這個女兒吧。”

“或許這樣,他們就不會傷心了。”

明明她對于這個世界,對于自己的父母,對容徽……還有諸多不舍,可是當這一刻,當她如此明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她卻沒有辦法逃避。

說到底,她不過還只是個只有十七歲的普通女孩兒。

要她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是有些過分殘忍。

“容徽,你有見到你的父親嗎?”她咳嗽兩聲,臉色蒼白無血,氣息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弱。

“沒有。”

容徽伸手輕撫她的額頭。

“為什麽?”

桑枝連說話也有些艱難。

他卻沒有回答她,只是輕抵着她的額頭,“那些都不重要了,桑枝。”

這一刻,桑枝根本看不清他那雙深沉晦暗的眼。

但她卻無端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殿下!”孟衍的聲音在層層海浪翻覆間,顯得不夠清晰。

半透明的結界阻隔着,令孟衍根本無法靠近一步。

“殿下您要做什麽?!殿下!”孟衍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意圖,但他無論如何掐決施法,都還是沒有辦法撼動那結界半分。

“容徽?”

桑枝抓住他的衣袖,她幾乎是強撐着一口氣,“你想……做什麽?”

容徽伸手替她拂開擋在臉上的淺發,望着她的目光褪去寒涼,一雙眼瞳裏好似映襯着清溪月華似的溫柔波光。

他彎着薄唇,一張漂亮的面龐因為這樣一抹溫柔笑意而更加動人心弦,好似月下谪仙一般,烏發白衫,眼眉清隽。

那一瞬,

桑枝聽見他低聲輕喃,“我救不了你了枝枝……”

他的嗓音清泠,卻好似藏着數不清的迷茫與無助。

此刻他無法不承認自己的挫敗。

眼見着她生命耗盡,他卻始終未能找到有效的解決之法,更沒有辦法替她分擔一絲一毫的痛苦……

“那我,”

他輕輕地吻過她薄薄地眼皮,嗓音裏帶着幾分低哄,“就陪着你走,好不好?”

他眼底藏着的偏執瘋狂被這夜色淹沒,他略帶撒嬌意味的聲音聽在桑枝耳畔,令她陡然瞪大雙眼。

反應過來後,桑枝猛地搖頭。

她想說話,卻被他的手掌捂住了嘴唇。

“殿下!殿下您不能那麽做!”孟衍幾乎嘶聲力竭。

“桑枝。”

容徽像是貪戀着她的目光,他用指腹抹去她眼尾的淚痕,嗓音輕緩,“我知道你為了想讓我活着,做了很多的事情,可是桑枝,我還是讨厭這個世界。”

他早就已經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熱切希望。

從十七歲那年開始,一切就都結束得幹幹淨淨。

可當她出現,當她是那麽努力地想要讓他好好活下來,讓他發現這個世界上任何值得留戀的一切……她曾說,她想讓他快樂。

可她不知道,

他曾留戀過的那第一次場雪,是因為身旁看雪的人,是她。

他難以忘記的那個除夕夜,也是因為,陪着他從舊歲至新年的人,是她。

清晨站在窗前,傻笑着朝他招手,喚他名字的人,是她。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在意着他的生命,也沒有人像她這樣,笨拙卻又赤誠地帶他去認真感受她所看到的這個世界裏,最美好的事物。

容徽曾經沒有任何在意的東西,也沒有在意的人。

也許是孤獨太久,他撿了那只在他的窗前凍僵的貍花貓來陪伴自己,卻也時刻不停地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夠獲得解脫。

曾經,他只有那只貓。

後來,有一束光照進了他眼前的永夜。

堕落的神明,竟開始有些向往活着。

但那,也不過只是因為她。

“你不要怕,我會陪着你的……”他輕輕地呢喃着,下颌抵在她的發頂。

“殿下!您可知道您自毀神格的後果是什麽?!您用這樣的極端之法來給傷了桑姑娘的那個魔修種下神咒,他是死了,桑姑娘的命也可保,但您便會神魂俱滅,您知道嗎?”孟衍大聲地喊。

“殿下!您是太子,您不能這麽做!帝君還在等着您回去,您不可以!”

也是此刻,桑枝才知道,

原來他口中的生死同赴,不過是他的謊言。

他是想用自己的命,替她博得一線生機。

“騙子……”

桑枝氣血上湧,她又吐出一口鮮血來,捶打他胸口的手卻是綿軟無力,沒有絲毫力道。

容徽卻俯身抱緊她。

身後的結界似乎有了些将要碎裂的聲音,容徽神色一凜,他松開桑枝,回身便往結界處飛身而去,淡金色的氣流湧動着,将裂痕修補。

“殿下!”孟衍幾乎急紅了眼。

他幾乎不敢相信,容徽竟會為了一個凡人女孩兒連命都不要。

也是此刻,桑枝在朦胧之間看着容徽的背影,她的眼眶早已紅透,淚水暈開,巨石上點綴着的縷縷燭火搖曳着在她的眼睛裏成了模糊的光點。

容徽甘願為她而死。

但她,卻不願他為她而丢了性命。

瞬息之間,桑枝回頭看了那一片深沉波濤,她用盡力氣站起來,在容徽還未發覺之際,她便踉踉跄跄地往海水裏走去。

“殿下!”孟衍最先看清桑枝單薄的身影,他一怔,連忙伸手指向容徽身後。

容徽回頭,正見女孩兒一步步地走入海水裏。

忽來的浪濤拍打過來,她身形不穩,驟然栽進翻覆的海水裏。

容徽瞳孔微縮,他毫不猶豫地飛身過去,落入海水之間,将她從層層波濤之間拽出來,“你做什麽?”

他眼眶發紅,面露怒色。

可見女孩兒渾身濕透,不住地顫抖着,又在猛烈地咳嗽,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懷裏,微涼的薄唇親吻過她的額頭,帶着幾分慌亂,更有些不知所措,“桑枝,你不要再吓我了……”

他近乎哀求的語氣,令桑枝的眼眶頓時又盈滿淚水。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就這麽死了。

但她生的希望,絕不能由他的生命來換。

“你怎麽……”

她嘴唇顫抖,“你怎麽那麽不惜命啊?”

容徽的神情卻忽然平靜下來,冰冷的海水浸泡着他的衣擺,他額前沾濕的碎發掩去他眼中更多的情緒,他輕柔的吻忽然落在她的耳畔。

那一刻,

桑枝聽見他微啞的嗓音傳來,“桑枝,你這輩子,會只喜歡我一個人嗎?”

少年期盼似的聲音,如此動聽缱绻。

“嗯。”桑枝輕聲應。

她鼓起勇氣親吻他的嘴唇,一顆眼淚順着她的眼眶落下來,滴在他的衣襟。

“我只喜歡你。”她哽咽着說。

少年像是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顆糖果,甜得他眉眼都溫柔得不像話,他心滿意足地親吻她,“那你一定要一直……記得我。”

最好永遠,都不要忘了我。

在這個世上,是你發現我,救了我。

我希望你,也最好永遠喜歡我。

他的眼眶微濕,在親吻她的同時,淡金色的流光便在他的手中凝成了一把短匕,下一秒便被他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胸口。

鮮血在他的胸口暈染開來,就好像是曾經的桑枝在浴缸裏發現那個少年手腕上深刻的傷口處流淌出來的血液,殷紅刺目。

“容徽!”桑枝幾近失控,她的鼻腔,嘴唇,甚至是耳朵裏都有血液流淌出來,她躺在他的懷裏,再也沒有辦法多說一個字。

而他擁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眉眼,像是帶着無盡缱绻難舍的貪戀。

他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跡,俯身輕輕對她說,“枝枝,如果你還能活着,那你就答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不能……”

他抱緊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他彎起眼睛笑着說:

“那,你也不要怕。”

“我陪着你。”

“或許你并不知道,比起活着,我更想,跟你一起死。”染了血色的唇更令他此刻的容顏多添了幾分難言的風情,像是一個僞裝許久的瘋子終于肯将自己卑劣的一面撕破給她看。

曾經也有陰暗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裏一閃即逝,他想要将猶如陽光一般,又似白紙一般純粹的她拉入他的地獄裏,消磨掉她身上所有關于陽光的味道,讓她徹底淪為跟他一樣的人才好。

因為他是如此嫉妒她的純粹,嫉妒她輕易地擁有了那許多他曾經從來都不曾擁有過的愛與光明。

“可我舍不得……”

但那到底只是某一瞬間不可理喻的想法,他到底還是舍不得那樣對待她,更舍不得在她的那雙眼睛裏從此再也看不到清亮的光影,也絕不忍心讓她變得同他一樣。

就好像她是那麽努力地想要讓他活下去一樣,他也想讓她快樂。

他舍不得傷害她分毫,更甘願為她收斂自己所有的陰暗面,在她眼前盡量活成她最喜歡的模樣。

他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只要能讓她永遠喜歡他,只要能讓她留在他身邊,就已經是再好不過。

“枝枝,不要哭。”

他吻過她的眼尾,揚唇對她笑,眼眶淚意閃爍,終于還是閉上了眼睛。

這夜月華如練,

遺落人間的神明,懷抱着他心愛的姑娘,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更新送達!!愛你們麽麽噠!!我們明天見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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