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劫後逢生

顏霜未曾料到的是, 容徽喜歡那個姑娘,竟到了為她生死不顧的地步。

“他這是做什麽?”

顏霜将手裏的杯子扔出去,砸在地上, 飛出去的碎片劃破了站在階梯下的暮雲的臉頰。

他伸手抹了一下,并未言語。

“他這麽多年,果然還是沒有一點兒長進!”顏霜怒極,那雙微挑的鳳眼裏陰雲聚攏, 在周遭暗紅的光線裏,她的面容更顯妖冶動人。

也許她有過片刻的掙紮, 但她的手緊緊攥着軟榻一方的扶手,塗了鮮紅丹蔻的指甲顏色鮮妍,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這麽多年來, 那種矛盾糾纏的心緒終究還是未能放過她。

“暮雲。”

她看向站在階梯之下, 一直沉默不言的年輕男人, 咬牙道, “去,把那個女孩兒身上的咒術解了。”

“夫人……”暮雲聞言, 驚愕地望向她。

“難道真要我看着他死?”

顏霜從來讨厭受人威脅, 而在此刻,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放任容徽,他若想死,她便成全他好了。

但, 她心裏無數複雜的情緒交織着,終究令她未能下得去手。

“他用神格為代價,是要和你同歸于盡,暮雲,他一死,你也會死。”

顏霜如何不清楚自己的咒術到底有着何種威力,如今的容徽還未曾恢複所有的神力,修為也堪堪只在暮雲之上,要破她的咒術,與他而言,便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顏霜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他竟會選擇一條死路,來為那麽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孩兒謀求生機。

之前她之所以交給暮雲這道與仙靈之氣相生相克的咒術,便是存了心要置那個女孩兒于死地,她就是要讓容徽沒有機會救她。

但現在看來,顏霜還是失算了。

或許,她本來就不曾了解過容徽。

“他可真是個瘋子……”顏霜忽而冷笑。

——

桑枝以為自己死了,可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盯着頭頂那盞浸潤了暖黃色光芒的水晶燈看了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動了動手指。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掩映在漆黑夜幕間,又被各色霓虹點映着顯現出模糊輪廓的高樓大廈,萬家燈火彙集成一片連貫的光影,好似排列整齊的數萬星辰。

這像是在酒店的房間裏。

桑枝下意識地去觸摸自己的腹部,她驚奇地發現,原本一直沒有愈合的那道傷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連一絲痕跡也未曾留下,而那種一直折磨着她的被烈火灼燒的感覺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半晌都回不過神。

難道……那一切都是一場夢嗎?

身旁有人的呼吸聲很淺,桑枝回過神,偏頭時,正好撞見躺在她身旁的少年那張蒼白的臉。

他的襯衣紐扣都已經都被解開了,胸口纏着雪白的紗布已經隐隐浸出了血跡,狹長的鎖骨,無暇冷白的肌膚,少年柔韌的腰身半掩在純白的被子下,他此刻靜默的就像是一幅畫。

即便桑枝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但她卻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湊到他的鼻間。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指節,終于令她感受到了屬于他的溫度。

他沒有死……

而她也還真真切切地活着。

仿佛昨夜他懷抱着她沉入海底時的那個吻便是沖破夢境的解藥。

萬裏波濤翻滾,層層淹沒她和他的身形,冰冷的海水浸透衣衫,灌過口鼻,那窒息的感覺明明如此強烈,可當她再醒來,那一切都好像離她很遙遠。

桑枝眼眶裏有了淚意,她小心翼翼地縮進他的懷裏,枕着他的手臂,卻又不敢把他抱得太緊,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容徽睜開眼睛時,他意識還未曾清醒幾分,便聽見耳畔傳來的小聲啜泣。

他稍稍偏頭,便正好看見縮在他懷裏的女孩兒正抿着嘴唇,用手擦眼淚。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到他此刻只能聽見她細弱的哭泣聲。

“桑枝?”

他一開口,嗓音有些幹澀。

正在抹眼淚的桑枝忽然聽見他的這一聲輕喚,她動作一頓,擡頭時,正好對上他那雙漆黑的眼。

桑枝抿着嘴唇,忽然又從他的懷裏鑽了出去,背對着他,也不肯再講一句話。

容徽眼底多了一絲慌亂,他連忙伸手去扣住她的肩膀,想把她重新往自己的懷裏帶,可她卻固執地不肯轉身,抓着被子不願意挪動一下。

容徽停頓片刻,他大約也明白,她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而同他鬧脾氣。

垂着眼臉,他忽然重新躺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胸口時,他的手指刻意按壓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原本結了血痂的傷口驟然撕裂開,浸出更加鮮紅的血液來,又将紗布染得更加殷紅。

他的前額有了冷汗,而他的目光卻一直停在女孩兒的背影,他動了動微微泛白的嘴唇,嗓音刻意放低了一些,顯得有些細弱可憐,“枝枝,我疼。”

果然,桑枝一聽就轉過身來。

她一見他胸前的紗布又被鮮血浸透,她就皺起眉頭,有點着急,“你怎麽不小心點啊,你受着傷就不要亂動……”

容徽卻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拉着她,小心地抱住她。

他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小聲說:“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桑枝有點洩氣。

“你總是這樣……”

她憋了半晌,像是有點挫敗。

“裝乖認錯,下次還敢”,這簡直就是容徽在桑枝面前的真實寫照。

桑枝還有些話沒有說完,卻聽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她回頭時,正見穿着一件連帽衫,戴着鴨舌帽的孟衍走了進來。

“殿下,桑姑娘,你們醒了。”

孟衍将手裏提着的那一袋子吃的都放在了旁邊的小圓桌上。

“孟衍,這是怎麽回事?”容徽一見他,便收斂神情,一手撐着床坐起來。

“殿下您小心一些。”

孟衍走過來,将枕頭墊在他的身後。

“其實這件事,我也并不清楚。”

而後孟衍停頓半刻,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說。”容徽緊盯着他。

孟衍只好繼續說下去,“那日我還未來得及沖破殿下您設下的結界,便見有一抹黑紅的氣流憑空出現,墜入波濤之間,連帶着您設下的結界,也都應聲碎裂。”

“我将您和桑姑娘從海底帶出來時,便察覺到桑姑娘身上的咒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消失了,而殿下您的神格也因此而完好無損……”

“你有查出些什麽嗎?”容徽垂眸沉思片刻,忽然問。

孟衍搖頭,但他沉吟片刻,卻又皺眉,“臣雖未能查出些什麽,但那日我卻也能依稀分辨,那道氣流分明……是魔氣。”

這件事說起來,孟衍也是滿腹疑惑。

如果那道神秘氣流真的是魔氣,那麽救了桑枝和太子殿下的人,必然是魔修無疑,而且還更有可能就是當初想置桑枝于死地的那個人。

可這怎麽說得通呢?

傷人在先,救人在後,這背後之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眼前好似有一片雲山霧罩,攏在他的眼前,令他看不真切。

孟衍離開後,桑枝就坐在小圓桌前喝粥。

容徽躺在床上,一手撐着頭,那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桑枝還生着氣,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視,她抱着小碗,背過身去。

“枝枝。”

他輕聲喚她。

桑枝裝作沒有聽見,背對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你不要生我的氣。”

容徽坐起來,赤着腳下了床,就踩在鋪了薄薄一層地毯的地板上,走到她的身後,俯身去抱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嗓音刻意放得很柔和,“枝枝……”

桑枝咬着勺子,鼻翼一酸,忽然就掉了眼淚。

容徽不防她忽然的眼淚,他神情微頓,當即用指腹輕蹭她的臉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你以後不要再那樣了。”

他忽然聽見她說。

容徽自然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麽。

但他此刻卻沉默不語。

而桑枝只要看見他胸口纏着的紗布,就會想起那夜所有的事情。

她會想起他像個偏執陰郁的瘋子,毫不猶豫地将匕首捅進自己的胸口,執意要用他的命,替她尋求一線生機。

即便是死,即便,他很有可能救不了她,他也還是那麽做了。

桑枝曾以為,他或許對于這個世界已經有了自己所眷戀的事物,她幾乎就要以為他已經在她的潛移默化中,開始慢慢有所改變。

可那天夜裏,當他湊在她的耳畔,輕聲說:“比起活着,我更想跟你一起死。”

她才發現,或許他從來都未曾變過。

他仍舊是她曾在深巷裏見過的那個眼眉銜霜,冷似堅冰的陰郁少年。

此刻,她身後的少年忽然站直身體,轉身走向落地窗邊,他背對着她,忽然道:“你害怕了,是嗎?”

桑枝回頭看向他。

他的聲音冷淡下來,清冽無波:“可是桑枝,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他身為神明,心中卻藏着惡鬼。

或許,他永遠都無法依照她的想法,活成她所希望的那副模樣。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忽然回頭,對上她那雙呆滞的淚眼,他輕聲笑着,神情卻越發的冷淡。

他或是想問她,她是不是要離開他了?

因為他那些從未對她言明,卻在那夜一朝暴露的陰暗想法,也因為他那天是那樣毫不猶豫地當着她的面,刺進自己的胸口。

她或許從來都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吧?

瘋狂又可怕。

但是容徽動了動喉結,有些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此刻的他明明很想擁抱她,很想親吻她,可最終,他卻只能站在那兒,冷眼望着她。

他的指節蜷縮,下颌繃緊,似乎已經在極力克制着什麽。

也是此刻,他忽然見桑枝放下手裏的碗,站起來就要往外面的客廳裏走。

容徽瞳孔微縮,他的身體幾乎比他的腦子反應還要快,直接快步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你不要走……”

他低頭,臉頰貼着她的耳廓,閉起眼睛,“枝枝,我錯了……”

這一刻,他也只能這樣無助地一遍遍重複着這樣的話。

“我沒有要走,”

直到他聽見懷裏的女孩兒忽然小聲說,“你的傷口又浸血了,孟衍的藥留在外面……”

她解釋着說。

容徽稍怔。

下一秒,原本被他抱在懷裏的女孩兒忽然掙脫開他的手臂,轉過身來,雙手抱緊了他的腰身。

他恍惚垂眸,正見她仰着頭望他。

“容徽。”

她喚了他一聲。

“你是什麽樣子的,我相信我自己看得已經很清楚。”

她對他彎起唇角,那雙眼睛也帶了笑意的弧度,“在我心裏,你哪裏都好。”

“那天我說,我只喜歡你,”

“我沒有騙你。”

她問:“容徽,你喜歡我嗎?”

少女的下巴抵在他的胸膛,那雙望向他的眸子是那麽的純粹清澈,淺淺地映照着他的模糊影子。

仿佛她此刻滿心滿眼,就只剩下眼前的他。

容徽喉結微動,他薄唇微抿,似乎帶着一絲難以言說的羞怯,卻在面對她這樣的目光注視時,他還是輕輕地應:“嗯。”

他的嗓音莫名有點啞:“喜歡。”

桑枝聽見他的聲音,她的臉頰不争氣地有些微微泛紅,她的嘴角有點想上揚,卻又被她生生忍住。

她忽然踮起腳,伸手去捧他的臉。

容徽不自禁地稍稍俯身。

那一瞬,她忽然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是極輕的觸感,卻似燎原的火焰般灼燒過似的,令他原本還有些蒼白的臉頰驟然泛粉。

他睫毛微顫,眼尾灼燒的緋紅顏色幾乎比夏花的顏色還要動人。

胸口的傷明明還在時不時傳來一種鈍痛感,但他此刻胸腔裏的那顆心卻急促地跳個不停。

“這樣就夠了呀容徽。”

她趴在他懷裏,輕輕地說。

他是否願意去喜歡這個世界,他是否願意留戀這世間的春花秋月或是朝朝暮暮,她都沒有權力去強求。

她也沒有必要,一定要他為了她而改變些什麽。

容徽,永遠都是他自己。

而她,願意喜歡他,永遠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桑枝:我又活了:)

容徽:我也是:)

——

今日份更新送達,山栀子球球大家不要給我寄刀片了……我主動罰抄“甜文”兩個字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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