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淩晨三點多,關山海被黎政的電話吵醒。這個點打電話過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半夢半醒間,關山海問:“怎麽了?”

“大哥,胃好疼,頭也暈,你能送我去趟醫院嗎?”

呻吟聲在午夜的電波裏被無限放大,關山海一下清醒過來:“你等着,我現在就來。”

家居服來不及換掉,關山海随手抄起一件外套披上,火急火燎地趕到黎政家門口。

大門虛掩着,黎政蜷縮在地墊上,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的裹着,頭發濕漉漉的。聽到響聲,他擡起頭,慘白的臉上勉力勾出一抹笑:“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的,實在是……太疼了。”

“少廢話,到底怎麽回事?”關山海惡狠狠地兇一句,不管黎政能不能自己起來,直接将人抱起來。

黎政的腦袋抵着關山海脖頸處,相貼的肌膚感受着對方的溫度,慌亂跳動的心總算正常一些了。他虛弱地靠在他懷裏說:“起初是胃有點疼,老毛病了,吃了胃藥好多了。睡覺前我洗了個澡,誰知道洗一半突然頭暈起來,躺了半個多小時也沒緩過勁來,胃又跟着抽疼起來,比剛開始還要嚴重。”

黎政回來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擺明了不是胃不痛就立馬去洗澡的。關山海一問,果不其然,這人胃痛好點後又工作了很久,接近淩晨兩點才洗的澡。

“知道自己胃不好還作死?”關山海氣炸了,他要是只河豚,現在肯定鼓成個圓球。

黎政縮在他懷裏,一邊發抖一邊說:“我的身體我清楚。”

“你清楚個屁!”關山海掃了眼他額上的冷汗,兇狠道,“再廢話揍你信不信?”

黎政乖乖的閉上嘴,腦袋搭在關山海的肩背上想:車庫要是再遠一點就好了。

急症室的醫生一下就确診了,急性胃炎。開了服用的藥,讓他挂兩天水,黎政病情略微有些嚴重,到醫院的時候甚至開始發燒了,不挂水不行。

關山海不放心,沒聽過洗個澡就頭暈站不穩引發胃病的。

醫生見怪不怪,像黎政這種得胃病的,十有八九是工作起來沒日沒夜不好好吃飯導致的。洗澡時水溫偏高,空氣流通差,引起了低血糖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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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解釋,關山海懂了。

淩晨醫院急診室裏的人不是很多,有空餘的床位,關山海在護士挂好水後,拖了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

黎政躺在床上,一臉疲憊。想起前幾天的尴尬,倏地,不知道怎麽面對關山海。他說:“大哥,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關山海望着他,沒吭聲。

藥水滴答滴答的滴下來,順着針管和針頭流入黎政體內。

黎政又說了一遍:“我一個人可以的,你走吧。”

這句話不知道戳到了關山海哪個痛處,他眼鋒冷冽,掃過人身上,像刀子一樣刮下一層皮來:“不需要我還給我打電話?早怎麽不打120?”

“我……”

關山海怒火中燒,覺得這人又在故伎重演,騙取自己的同情心,偏偏他不争氣,擔心的要死,把人送到醫院,聽說他沒事才反應過來又中計了。

關山海根本聽不進黎政說的任何話,所有的理智全部喪失,以前黎政對他使出怎樣的手段他氣一氣也就過去了,可他從沒想過這人會變本加厲,連自己的身體健康也能利用。

“黎政,你現在可以了啊,一次又一次地把我耍的團團轉,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小時候你不是這樣的,現在怎麽全變了?”

犀利且嚴厲的話讓兩人為之一愣。

“是啊,我怎麽變成這樣了。”黎政突然自嘲起來,“不變成這樣,你會看我一眼嗎?大哥,我好累,好辛苦。真的,我也不想這樣。我已經很努力讓自己成為能夠配得上你的人,可究竟什麽時候你才會回應我?”

表白猝不及防的出現,關山海傻眼了。

黎政又說:“第一時間打你電話而不是120,是因為我害怕,當時腦袋裏除了你的號碼我什麽都想不起來,幼兒園小朋友都會背的應急號碼,在那個時候我忘光了。這太可笑了,說出來你信嗎?別說是你,就是我自己都不信,可他确實發生了。”

“算了……大哥,多餘的話我不想再說了,也許我真的變了,連我自己也沒發現。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我早就不擇手段了。你走吧,我……”他面露難色,下狠心道,“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

黎政雜亂無章地說了一大堆,他用盡僅存的一絲體力,說完之後便躺在床上閉目喘息,劇烈起伏着的胸口和緊蹙着的眉心透露着他真實的內心,其實,他并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決絕的話像是一擊驚雷,打在關山海身上,讓人回不過神來,心裏的一個拐角突然塌陷,然後整顆心都跟着崩壞了。

回來後一直堅強的人突然露出這麽一面讓關山海措手不及,努力的話黎政說過一次,卻因故意裝醉事件被關山海遺忘在腦後。即便心中有些抵觸,但關山海确信黎政從來沒有變化,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從十三年前的初見,到七年前的分離,再到現在的重逢。黎政初心不改,而他對黎政有心疼,有寵溺,有拒絕,有惦念,有挂心。太多的感情充斥在兩人之間,誰也無法理清這錯綜複雜的情感裏到底包含了多少種情愫。

一瓶水挂完,關山海叫來護士換第二瓶。

黎政看向他,繃着臉第三次下逐客令:“你走吧。”

關山海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連忙道歉:“對不起。”

黎政嘴角一提,挂着譏諷:“用不着跟我這種工于心計的人道歉。”

“是我氣昏了頭腦,你不是這種人。”

“別說了,你的話我不會再信了。剛好,我說的話,你也不信。”

關山海困惑:“為什麽不信我的話?”

黎政質問他:“是誰說以後絕不會不回我信息?”

關山海一時沒反應過來:“上次說開後,哪一次我沒回過?”

黎政記得清楚,張口就來:“B城的那次。”

那次啊……

關山海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我想回的,字都打好了,怕你睡了就沒法,準備第二天發的,沒想到你來了。”

黎政微微擺頭:“你有前科,我不信。啊……”

“怎麽了?”關山海擔心地湊到黎政面前。

黎政舉起挂着水的手,滿臉驚慌失措道:“疼。”

針頭刺入的地方不知何時鼓氣一個大包來,最底端的針管裏倒流少許血液,猩紅刺目。

關山海受驚不小,趕忙叫來護士。

護士身經百戰,一把拔掉針頭,捏着黎政的手擺弄幾下,用取來的新針頭重新紮針。片刻之後,鼓起來的地方消下去一些。她叮囑說:“別亂動了,再過一會兒就好了。”

平白無故多挨一針,關山海心疼地連連點頭,保證自己會照顧好病人。

黎政擔心受怕地問:“真的嗎?”

護士保證道:“當然啦,沒事的。”

被這個小插曲打斷了一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散得差不多了。

黎政瘟雞似的陷在病床上,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關山海問他:“怎麽樣了?”

“空氣進入血管,人會死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關山海秒懂。他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就是針頭歪了,沒那麽嚴重。”

黎政反應過來,自覺丢臉:“我病糊塗了,你少笑話我。”

“嗯嗯,不笑了不笑了。”雖說如此,關山海依舊沒繃住,剛才那麽橫的人,膽子突然小起來,實在太搞笑了。

黎政郁猝道:“你有沒同情心啊!我是病人。”

關山海臉上挂着笑,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對不住,這位病人,是我不好,你要怎麽才肯原諒我。”

病人該有的脆弱,敏感,在此刻,總算出現在黎政身上了。

黎政擡起眼睛看向關山海,謹慎又小聲說:“可以抱抱我嗎?”生怕關山海拒絕似的,又在這個抱上加了一個限定,“就一下。”

蠻橫的人是他,撒嬌可憐的人也是他。

關山海好笑地搖搖頭,卻一點兒生不起氣來。他俯下身,抱住黎政,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輕笑聲響起,黎政因生病而變得黏糊軟糯的嗓音飄進耳朵裏:“大哥,我回來了。”

這話早就聽過,可在此時,就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撬開了關山海的心門。

黎政站在他的心房裏對他說,他回來了,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卻又不完全一樣。

十三年複雜的情感中沒有愛嗎?

問題的答案,關山海從未像這刻清晰過。他勾起唇角回應道:“嗯,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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