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萊昂學校有一條著名的梧桐大道,每棵梧桐都有百年的歷史,枝幹挺拔、亭亭如蓋,金秋之際葉缺如花緩緩飄落尤其賞心悅目。
韓繼之走在這條大道上,一絲不茍的正統西式校服細節處處透露着優雅與氣質,唯獨左胸口袋處出現一點違和,那是變小成拇指大小的顏子钰扒着他的口袋伸出纖細的脖頸充滿好奇地看向四周,別人遠遠看來就是一個精巧的小飾品。
“是韓少诶!”
“是韓少,趕緊拍張照片,這景色正好……”
“聽說韓少之前被綁架了,好擔心啊。”
“韓少現在不是來上學了嘛,肯定沒什麽大礙,你要是擔心,親自去問啊。”
“不要啦,人家害羞……”
少女嘻嘻笑笑推搡的聲音半點不落地傳進顏子钰耳中,他癟了癟嘴,幽幽道:“這些女子怎麽如此不矜持……都要跟我搶官人……官人你不喜歡她們的吧?”
五識之中,顏子钰沒有舌識、身識、鼻識,但是眼識、耳識敏銳,韓繼之沒有顏子钰那麽敏銳的聽覺,聽不清少女的談話,雖然不知道顏子钰為什麽這樣說,仍舊笑笑,順着他的話道:“不會。”
于是顏子钰大大地翹起嘴角,眼神傲嬌地瞥向那遠處犯花癡的少女,打了場勝仗似的。
走到教室剛落座,同桌艾麗莎湊上來關心問道:“你還好嗎?很抱歉聽到你祖父過世的消息……”
“沒事,謝謝關心。”
艾麗莎眨了眨淺藍色的眼睛,好奇地指着韓繼之左胸口袋上扒着不動的顏子钰:“這是什麽?”
“是一個袖珍木偶。”
“好漂亮!”艾麗莎睜大了眼:“能拿下來看嗎?”
“不能。”
“啊,真遺憾。”艾麗莎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趴在桌子上。
哎,她的同桌一直都是這麽無趣。
艾麗莎随意翻了翻雜志,眼角餘光看到呂斯年走過來,便想要擡起頭打招呼,視線卻凝結在他白皙脖頸處的暧昧紅印,待呂斯年坐下,艾麗莎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等他側過頭,她湊上去小聲道:“你脖子上有印子沒遮住……”
雖然小聲,韓繼之和林恩都聽見了,兩人下意識向他的脖頸看去,韓繼之掃了一眼心下已經清晰那是吻痕,林恩兇狠地看着呂斯年倉惶立起襯衫領子,從鼻腔裏嘲諷地哼了一聲。
顏子钰向韓繼之心底傳音:“這人不是小狼吧?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感覺氣質差了很多……”
韓繼之不置可否。母親難産,父親酗酒,一個從小活得像陰溝裏的老鼠的人,他該是什麽氣質呢……應該是很狡猾,很擅長僞裝的一個人吧。
上午最後一節是美工課,老師給大家展示幻燈片:“大家看過《人鬼情未了》嗎?裏面有個經典鏡頭,男主從女主背後覆上女主的手,頭靠在女主肩上,兩人深情對望,相握的手中泥陶漸漸成型,旋轉出優美的弧度,很美,不是嗎?今天我們就來感受一下陶瓷的拉胚工藝,如果有同學想再現電影裏的經典鏡頭老師也是很歡迎的喔!”
美工課一直是韓繼之的主場,有時候他做出的作品連老師都自愧不如,這一次他照例又快又好地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老師毫不吝啬他的贊美,伸出大拇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幫幫呂斯年同學吧,他好像遇到一些小麻煩。”
豈止是小麻煩,簡直是慘不忍睹。
韓繼之皺了皺眉:“這個得重新做。”
呂斯年窘迫地點點頭,兩手都是泥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将攪拌好的陶土放在拉胚機轉盤中心,一轉轉盤,轉盤由慢至快開始轉動,随意地沾了些水灑在陶土上,韓繼之兩手握住陶土上下挪動兩次,也不知道怎麽弄的陶土便被拉成了一個空心圓柱體,又灑了些水,陶土妖精一般在他手中變幻着形狀,一條條轉出來的橫紋從底部升到頂部,像水中蕩漾的漣漪,一層一層動人心弦。
不知不覺間呂斯年盯着韓繼之的手入了神,雖然他手上沾滿灰暗的泥水,但掩飾不住他仿若玉做的手骨的靈巧美麗,它在跳舞,如果手也有生命的話。
眼看韓繼之又做好一個,艾麗莎看着自己的殘次品,嚷嚷道:“不公平,老師讓你幫他,沒讓你替他做,你得讓他自己做。”
呂斯年才回過神,紅了臉小聲道:“我自己來。”
但是他怎麽也無法将陶土拉成空心圓柱體,韓繼之看見呂斯年白皙的額頭上滲出汗來,臉頰一片紅潤,他上前一步挨着呂斯年,雙手捧住他的手,手心溫熱,呂斯年細微一顫,韓繼之側過頭,兩人離得很近,韓繼之的瞳色愈深,聲音低沉,呼吸間熱氣盡數撲在他敏感的耳垂上:“中午有空嗎?我有事想找你。”
耳尖紅透,呂斯年低着頭吶吶道:“中午林恩約我在雜物間見面……”
韓繼之挑了挑眉,越發湊近呂斯年,低聲笑道:“雜物間?他想幹什麽?”
語氣暧昧,好似他們要去雜物間偷情一般。
呂斯年感受到林恩惡狠狠的視線不敢說話,臉頰火熱心下難安,卻見韓繼之突然放開了他的手,退後一步,手中陶土已成型,手背溫熱觸感驟然消失,呂斯年悵然若失,擡頭只見韓繼之一雙黑沉無波的眼,哪裏來剛才那種壓迫暧昧的氣氛?
顏子钰趴在韓繼之耳朵上,因為美工課韓繼之換了衣服,他便縮小成指甲大小藏在韓繼之的耳朵上,韓繼之到耳垂的短發正好能蓋住,形成一個小型庇護所。本來專注于韓繼之神乎其技的手藝,哪知他的手就蓋在呂斯年手上了,還湊那麽近,想幹嘛?雖說是要約他問些問題吧,用得着這麽暧昧嗎?氣不過,顏子钰便咬了韓繼之的耳朵一口,然後韓繼之就安分了,顏子钰點點頭,這距離還差不多。
一下課,林恩和呂斯年便先後出去了,換衣室裏,韓繼之慢條斯理地換着正裝,顏子钰不引人注意地回到他的口袋。韓繼之系着紐扣,瞥見率先換好衣服的林恩勾着呂斯年的脖頸“哥倆兒好”地出了門,呂斯年垂着頭偷偷望了他一眼,眼神帶着懇求,嘴唇蒼白蠕動,依稀是“救我”二字,滿臉的惶恐。
顏子钰心下不忍,傳音道:“我們快去救他!”
韓繼之淡淡“嗯”了一聲,整了整袖口,邁步出門。
中午陽光正好,萊昂學校一角鐵栅欄上纏繞着一團團野生薔薇,無人修剪而肆意生長且開得熱烈,有微甜的花香氣息。雜物間便在如此一個被人忽視卻兀自美麗的地方,偶爾也有小情侶來此談情說愛。
不遠不近地跟着林恩和呂斯年,兩人走進雜物間,關上門,木頭制作的門吱呀作響。
韓繼之走到門邊,一雙黑沉的眼透過木頭之間的縫隙看見陰暗的房間裏五個興奮的少年和一個瑟縮的惶恐的少年。
林恩扯開呂斯年的襯衫領子,呂斯年白皙的脖頸上暧昧的吻痕暴露在空氣中,林恩拎着他的後衣領向其他四人展示一圈,笑道:“你們看,估計這賤人昨晚又被那狗娘養的□□了吧,真他媽惡心!”
拍了拍呂斯年的臉,林恩突然沖他的臉啐了一口,看呂斯年狼狽地擦拭,林恩猙獰道:“你之前是怎麽向我們保證的?既然你膽敢毀約,那也別怪我們懲罰你,把衣服脫了!”
呂斯年的手顫顫巍巍地搭上第一粒紐扣,一人看得不耐煩踹了他膝窩一腳,一下将他踹跪在地:“死同性戀,快點!”
呂斯年緊咬着嘴唇,顫抖地将衣服一件一件脫下,稀薄的空氣中單薄的胸前背後都是暧昧的紅紫吻痕,有人的呼息不自覺加重,眼神越發興奮:“把褲子也脫了!”
呂斯年使勁搖頭,啜泣着将自己蜷縮成一團,林恩向其他四人發號施令:“你們來。”
于是兩人強行拉起呂斯年,呂斯年斜傾着不斷扭動着身體胡亂踢腿試圖反抗,一人使勁抱住他的雙腿,用眼神示意另一人脫呂斯年的褲子。
林恩拿起照相機,饒有興趣地拍了一張呂斯年掙紮的照片,笑道:“你也不要怪我,誰叫你是呂天戈的兒子呢?啊,不對,你是呂天戈的娈寵吧?怎麽,叫你反抗他,你反抗不了嗎?也是,畢竟那狗娘養的有副好皮囊,你每夜在他身下享受的很吧?不知道我若是将你的裸*照寄給他他會有什麽反應,很期待呢……”
呂斯年猛烈反抗,到底還是被人解了皮帶,褲子猛地被褪到腳踝,一張蠢蠢欲動的手搭上他內褲邊緣……
“有人嗎?”敲門聲突兀響起,屋內的人都愣了愣,屏息不說話。
随即聽見翻弄鑰匙的聲音:“诶?是哪吧鑰匙啊?”
“一把一把試吧。”
然後便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林恩給四人一個眼色,四人趕緊替呂斯年穿衣服,林恩走到門前往木頭縫隙看去,屋外站着韓繼之和管理雜物的大叔。
緩緩打開門,林恩笑道:“大叔這麽快就回來啦?”
“路上碰到這位同學,非得讓我過來幫他一起找一樣東西。”
“哦,韓繼之你好,這麽巧。”林恩沖韓繼之揮揮手,又對大叔道,“那我們就回去了。”
“嗯嗯,謝謝啊,麻煩你們替我看這會兒了。”
林恩沖屋子裏的人招招手,他們擁着呂斯年出門,韓繼之阻攔道:“呂斯年,我有事想跟你說。”
呂斯年停下步子,轉頭,小跑到韓繼之身邊,渾身顫抖。
林恩的臉瞬間陰沉下來,領着四人離開。
薔薇下,韓繼之與呂斯年相對而立。
“謝謝。”
“謝什麽?”
“……你都看見了嗎?”
“看見什麽?”
“……沒什麽,你說有事要問我,是什麽事?”
韓繼之遞給呂斯年小狼的照片:“這是你嗎?”
呂斯年愣了愣:“這照片從哪裏來的?”
“蘇英給我的,她以為你死了求我父親做真人木偶,定制一個真人木偶至少要五萬元,你知道她家并不富裕,後來木偶不見了,她碰巧遇到我又求我再做一個,給了我這張照片。”
呂斯年蒼白笑了笑:“你似乎認定了他是我。”
韓繼之一眨不眨地盯着呂斯年:“不是你嗎?”
呂斯年迎上他的目光,半晌敗下陣來,垂着肩膀頹然道:“是我。我出了車禍,呂天戈看我可憐認我做了養子,要求我與過去一刀兩斷。我……蘇英是我的朋友,我的确不該騙她。”
他突然抓住韓繼之的手臂,一雙杏仁眼氤氲着水汽,嘴唇顫抖:“你千萬不能把我的過去說給別人聽,同學知道我的出生肯定會鄙夷我的,還有剛剛那幾個人,你不知道你來之前其實他們都在欺負我,林恩讨厭我養父,連帶着他也讨厭我,他要是知道我真正的出生他肯定會更加變本加厲的……”
“诶!那位同學,你還取不取東西啊?”大叔在門口喊。
“我不會說的。”韓繼之拍了拍呂斯年的肩膀,走向雜物間。
“我的法力都快堅持不住了。”顏子钰抱怨着收回幻術,回到韓繼之的口袋裏。
由于木偶身體的桎梏、一千年的封印、救韓繼之消耗的大量修為再加上如今天地靈氣稀薄的時代難以修行,顏子钰能施展的法術只有傳音、變換大小、幻術、飛行和狐妖獨有的秘密武器“狐臭”。
“我感覺到了。”
“什麽?”
“仙石的聯系。有一根線在剛才一段時間裏變得特別清晰,它就在附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