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太史,近來大家所學如何”作為例行對子女的關愛,徐武王招來張濡詢問道。

“諸位殿下敏學恭直,下官所教皆能觸類旁通”張濡答複道。

“恩,那吳圉淵如何”徐王又道。

“……”眼前浮現一張淡漠冷臉,那孩子總是沉默地坐在角落裏,不言不語,卻也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無甚特別”張濡道。

“是嗎……”徐武王遙看窗外,若有所思道:“誰不知道吳國有一個聰慧過人的二殿下,三歲就能過目不忘出口成章,五歲在吳國才子齊聚的錦才宴上更是才思機敏,在場才子無不佩服甘敗,如此能人到了我們徐國,怎麽就成了一個平平無奇之輩”。

張濡垂首站立,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知徐王到底為何要提起吳圉淵,一個敵國質子,無所作為才是應當。

“明日起就讓他去跟李直好好學學吧,文章之類的就不用學了,想必他是不用學這些了”徐武王下令道。

張濡一愣,随即應道:“是”。

“母親,這衣服好漂亮”穿上新衣,徐紫夜高興地在屋裏蹦跳起來。

“把這件套上”女人将那件帶血的髒衣拿給徐紫夜道。

“啊!”徐紫夜盯着那件髒衣服看了會,不知道明明有了新衣,母親為什麽還要她穿那件衣服,而且連洗都沒洗。

女人也不跟徐紫夜廢話,直接把衣服給她套上,徐紫夜只能乖乖穿上。

到了書齋,徐紫夜見到那空無一人的座位愣了一下,随即便坐上去,心中開始擔憂吳圉淵的傷。

一堂課下來難得的平靜,其他人對于徐紫夜好像失去了新鮮感,全都無視她的存在,就算有人又想拿她取樂,看到她一身髒污也是惡心的很。

沒人搭理她,徐紫夜的心思就放在了別處,眼睛時不時看向一旁,那些書反正她也看不懂,坐着就難免開始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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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姬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心中一陣冷嘲,如果不是她,吳圉淵就不會受傷,王後娘娘就是太心軟,知道了昨天的事,告誡大家要收斂,哼,若不是她害吳圉淵受傷,他怎麽會被父王叫去跟李将軍學武。

把心中的怨念一股腦兒怪罪到徐紫夜身上,玉姬看徐紫夜的眼神越發冷酷敵視。

一天下來,無風無浪,徐紫夜回到冷宮,心思飄忽,女人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開口問道:“昨夜去了哪”。

“啊?”一開始沒明白過來,待回過神來,徐紫夜知道母親發現了自己偷偷跑去找吳圉淵的事,心下思量,正好她擔心吳圉淵的傷勢,讓母親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幫她治好他的傷,于是就簡單講了下自己與人玩鬧時,害吳圉淵受傷的事。

女人聽完徐紫夜的闡述,淡淡掃了她一眼,那目光透徹,徐紫夜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般,無所遁形。

“那藥效果很好,他的傷不會有事的”女子冷然道。

“可是他今天沒來上課,我擔心……”

“若是有事也不是你該管的,自然會有人照料他”

“但那屋子裏只有他一人”徐紫夜忍不住拔高聲音道。

啪,筷子被重重拍在桌子上,女子冷冷看着徐紫夜,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

胸口急劇起伏,徐紫夜咬着牙與母親對視。

“……吃飯”不再多說什麽,女子寒聲道。

看着碗裏的黑色物體,徐紫夜一聲不吭吃下去,然後便上床背過身去,躺着不動了。

女子垂眸靜坐,過了會兒,索然無味的吃完晚飯,收拾好,便上床歇息了。只是今天,往日最喜歡挨着自己睡的孩子,沒再鑽到她懷裏。她一上床,徐紫夜便翻過身去,她盯着她的後腦勺,睜着眼,無法入睡。

深夜來臨,徐紫夜小心從床上起來,觀察了一下母親是否熟睡,然後一陣翻箱倒櫃,又拿了些治傷的藥出去了。

女人自假寐中睜眼,幽幽嘆一口氣。那冷宮的後面,住的是什麽人,她不知道,可是會一個人住在那裏的,絕不該是她們能招惹的人。

像昨晚一樣翻入院子,徐紫夜在門外輕敲道:“吳圉淵,吳圉淵……”連連喊了一陣,過了會兒,門吱呀打開,冷着張臉,吳圉淵漠然看着徐紫夜。

“那個……你今天沒來上課,我擔心你的傷勢是不是變嚴重了,這些藥你拿去”徐紫夜一股腦兒把藥都往吳圉淵懷裏塞去,可是吳圉淵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并沒有要接手的意思。

見對方半天沒有反應,徐紫夜急道:“這些藥效果真的很好的,你信我”。

“……”目光微微閃動,吳圉淵依舊沉默。

“哎”咬了咬牙,徐紫夜忽然沖到屋裏,點燃蠟燭,四處看了看,終于被她找到一把剪刀,猛然下去戳破手指,然後塗上藥膏,把手指舉到吳圉淵面前道:“你看,血立馬就止住了,我沒騙你”。

燭光搖曳,晃得眼前少女的面容明暗莫名,吳圉淵盯着她看了許久,然後目光下移,看向女孩手裏的藥瓶。

見對方終于有了反應,徐紫夜高興地把每一樣藥的效用都介紹了一遍,然後又叮囑了一番要好好用藥,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溫暖的燭光裏,淡薄的身影映照在牆上,剛才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他還是一個人,在這屋裏孤孤單單,冷冷戚戚。

拿起其中一瓶藥,吳圉淵脫下衣服,瘦弱的身體上滿是青紫,将藥在淤青上揉開,目光垂斂。

回到冷宮,剛關上門,一道滿含怒意的聲音就在身後炸響:“你還知道回來”。

徐紫夜吓了一跳,背着母親不敢轉過來。母親對她一向冷淡,這些她都習慣了,可是母親從來沒有對她生過氣,忽然間,徐紫夜不知該如何應對,心驚膽戰。

“過來”女子厲聲道。

“……”半晌,徐紫夜慢慢挪動身體,來到床邊。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女子冷冷道。

“他受傷了”徐紫夜回道。

“所以你就把那些藥都拿去給他,你知不知道那些藥做出來有多難,這裏土地貧瘠,我能将藥配出來已是絞盡腦汁,你倒好心全都送了人”

“我知道母親做出來不容易,可是藥不就是用來療傷的嗎,再說母親你能做出來,就還能再做下一次……”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徐紫夜愣愣捂着臉,看着母親,腦中一片空白。

“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和你才認識多久,你就對他掏心掏肺,愚蠢,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落到如今這地步嗎,就是因為我太蠢,信了他人,卻忘了人心莫測”女子恨聲道。

徐紫夜看着母親臉上神色變換,忽而沉痛,忽而憤恨,第一次,她在母親的臉上看到除了沉冷以外的情緒,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她只不過是因為過意不去,想要關心一個人,可是這樣也有錯嗎?

“我要你發誓,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準再去找他”

“……是,娘”低下頭,雙拳緊握,徐紫夜咬牙道。

見徐紫夜垂頭不語,隐忍顫抖的模樣,女人心中也是難受,可是她必須如此,她們現在已是自身難保,處境如此艱難,怎能再節外生枝,那些藥她又怎會心疼,等到完成了轉化儀式,根本不需要那些外物。

傾身将徐紫夜擁入懷裏,感受到她的身子忽然僵硬,女子無可奈何地輕撫徐紫夜的脊背。

這樣便好,以後各歸各路,她的孩子不屬于這種詭詐陰謀之地,無論如何,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要保她平安無事,一生安樂。

寒冬将盡,春色嫩牙悄然生出,王後娘娘見天氣回暖,便召集後宮嫔妃夫人們,在屋中小聚,說說笑笑,和樂融融。

“王後娘娘,我聽鸾兒說,您讓那媚夫人的女兒去了書齋念書”此話一出,大家頓時收了聲,氣氛降到冰點。

“正是”王後微抿一口熱茶,笑道。

“娘娘,那媚夫人當年何等可惡,您怎能再給她翻身的機會”莫妃沉聲道。也就只有她,因為生下了四殿下徐鸾,覺得自己的肚子争氣,脾氣也就大起來了。

“此話怎講”王後擡眼看向她,和氣道。

“大王有時會去書齋聽講,若是被他瞧見了那女孩,想起那狐貍精,把她從冷宮裏赦免,那我們以後的日子還會好過嗎”莫妃咬牙切齒道。

“莫妃,你多慮了,當年之事,豈是輕輕松松就能一筆勾銷的,就算大王心軟了,那些大臣豈會善罷甘休”王後說的風輕雲淡,似乎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見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後還是老好人一個,天真的可以,莫妃氣得不再說話,臭着一張臉,再沒搭理任何人。

待到聚會結束,衆人各自回宮,王後始終笑容滿面,歡送大家。

而自那次聚會之後,桐蕊便心事重重,臉色更是陰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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