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睡了一夜,徐紫夜的精神也好了許多,見吳圉淵還沒醒來,徐紫夜穿好烘幹的衣服,給火堆又添了些樹枝,可是等到日上三竿,吳圉淵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察覺情況有異,徐紫夜推着叫了幾聲,掌下溫度炙熱,皺眉将人翻過來,只見吳圉淵雙眉緊蹙,唇色蒼白,額頭更是滾燙。

糟了,發燒了。

徐紫夜急忙将人往火堆旁搬過去,昨晚吳圉淵與他背靠背睡在一起,這家夥為什麽就不睡在火堆的另一邊,這樣不是更暖和,也不會病成這樣。

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徐紫夜擔憂的注視着吳圉淵。

連日來過度勞累,又加上被冰涼的河水刺激,吳圉淵到底是撐不住了,身體瑟縮蜷起,牙齒打顫,渾身發抖。徐紫夜見狀急忙将人攬入懷裏,身體貼合的不留一絲縫隙。

青煙袅袅,下來尋人的侍衛、随從,很快便找到了二人。不過等他們看到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時,怔愣過後,心中皆是一陣鄙夷。

真是小小年紀,就這般不知羞恥。

徐人雖然不像吳人那樣,成天禮義廉恥挂在嘴邊,但是同修聖儒之學,寡廉鮮恥也是皆知曉的。

哼,終日裏被吳人指着鼻子罵不通聖學,倒是想讓他們瞧瞧他們的小王爺這和小妖女混在一起的德行。

徐紫夜擔心吳圉淵,一路上都沒有将人放開,其他人也懶得理他們,不過他們也看出吳圉淵的情況不太妙,先派人去禀告情況,将人送了回去,禦醫後腳便到了。

吳圉淵渾渾噩噩醒來,溫暖的室溫讓他恍惚了一陣,待神智清醒,那屋子還是那間屋子,不是他曾經習以為常的一磚一瓦。

侍從見他醒來,趕緊去向徐王通報,徐武王匆匆趕來,對吳圉淵問候了幾句,又賜了些補品、冬衣,那派作風,沒人會懷疑這是一個和藹長輩在關心重病的小輩。

吳圉淵漠然注視着徐武王的一舉一動,徐王對他噓寒問暖,他也一一作答,言談間依稀有種同情惋惜且看重之意。好像這一場意外,讓徐武王對他一個無依無靠的質子心生憐憫一樣。

待徐武王走後,吳圉淵細細看了下屋子,破舊的地方都被修繕過,家具也全了些,更有侍從在一旁伺候,一邊唇角嘲諷翹起,複又冷然平複,看來接下來他這條命是有保障了,一條絕處逢生的狗比被拔了牙、磨了爪子的老虎更有價值。

離了吳圉淵那裏,徐武王悠然踱步向回走去,神色間帶着隐隐傲色。一個稚齡小童,又怎能逃得了他的手掌心,只不過任人擺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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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暢快,各番景色入眼,也覺分外令人愉悅。

驀然駐足,望向冷宮,徐王看着那堵高牆,靜立久久。

他身後的随從見大王停下,也紛紛停下腳步,安靜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響。誰都知道那裏住着的是什麽人。當年徐王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帶回宮中,那女子媚色天成,盛寵不斷,多少人羨慕,多少人巴結,又有多少人暗恨。現如今,卻只是這王宮裏的禁忌,誰都不敢提起,不想成為大王盛怒下的鬼魂。

正當衆人在心中紛紛猜測徐王是否要進冷宮,那犯了衆怒,失寵多年的媚夫人是否要翻身時,他又繼續前行,不再回頭駐足。

“嗚嗚~”玉姬趴在枕上嘤嘤哭泣,王後覺得她是受了驚吓,好言安慰幾句,慢慢的,玉姬也止住了哭聲,低聲抽泣。見人緩過來了,王後叫人好生照顧着,便出去了。

房間裏安安靜靜,除了她的抽泣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将臉深深埋進枕頭中,最後哭得累了,轉過臉看向窗外,一切靜好,最難熬的冬天就要過去了,可是玉姬還是覺得冷,屬于她的冬天也許永遠也不會過去了。

吳圉淵為了她追出去,又為了救她跳崖,徐紫夜,為什麽你要跟我搶,為什麽在他身邊的人不是我。

為什麽同樣是公主,我卻不可以,我要端莊穩重,我要顧慮體統國仇,你一個下賤的胚子卻能什麽都不管接近他,憑什麽我就不能喜歡,我就不能得到自己喜歡的人。

吳圉淵是我的,他一定會是我的!

眼中凄苦之色淡去,重新燃起的紅色,帶着決然,帶着狠戾,勢在必得。

“她那邊安排的怎麽樣了”王後來到院中高亭,這裏景色宜人,細細品一壺溫茶,蹉跎一個下午,此情此景,難得悠閑。

“人已經對接上了”侍女回複道。

輕輕搖晃手中茶杯,水波蕩漾,微抿一口,唇齒留香。王後輕啜兩口香茶,雙手握着杯子在手中轉動,好生暖和。

侍女垂首恭謹站在一旁,王後遲遲未有下文,她也絲毫不敢提出疑問。

放下茶杯,王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盒子道:“把藥給她”。

“是”

侍女雙手接過盒子退下,王後一人繼續在亭中,賞景,品茶,自得其樂。

夜色幽暗,一人身着黑色披風,匆匆往禦膳房趕去。深夜無人,白天裏熱火朝天的地方現在寂靜地就如一處潛藏着吃人怪物的洞府,這王宮裏,熄了燈,無論白天是怎樣熱鬧的地方,到了晚上,都是一樣的陰森恐怖。

四下張望,可是卻沒有見到任何人影,來人臉上劃過一抹惱色,正要離去,卻聽見角落灌木叢後傳來一陣咳嗽聲。

“咳、咳、咳”

腳下躊躇,本是來意堅決,可是真到了此刻,卻又心有游移。

“既然來了就過來,這事沒有第二次機會”蒼老的聲音響起,桐蕊咬了咬牙,走了過去。

“咳、咳,這可是好東西,無色無味,吃下後,必死無疑,閻王爺就算想要放人一條生路,那也要看人活不活的過來,呵呵,閻王厭,萬金難求的好東西”老者伸手遞出盒子。

閻王厭嗎……

手指伸出,又緊握,桐蕊盯着那個盒子,出手便無回頭路。

“哼”見對方始終未出手,老者冷聲道:“這可是我壓箱底的寶貝,老朽在宮中隐匿,就圖那麽一點看戲的樂子,你要殺誰我不關心,桐夫人,既然動了殺心,何必再惺惺作态”。

“……”顫抖着手撫向腹部,那裏曾有過一個生命,可是他卻還沒來得及看這世界一眼,便沒了性命,死了,死在她的天真裏,死在她自以為的好友手中。

她丢棄了所有的自尊,扭捏作态,只為取悅大王,把她拉下地獄。難道她還要看着她再爬上去,再把自己摧毀一次嗎!

接過盒子,想到徐紫夜,想到昔日的好友現在的仇敵,還有大王在冷宮前的駐足,不能再遲疑,要做就做。

毅然轉身,看着桐蕊漸漸在黑夜中消失,老者陰陰笑起來,身形漸隐。

徐紫夜坐在浴桶中,泡着黑水澡,雙臂交叉撐着下巴,盯着他母親看了許久,而女人對他的注視卻是全然無視,又開始為徐紫夜縫制新衣。

“娘親”徐紫夜忽然喚道。

女人擡眼看向徐紫夜,兩人對視無語,徐紫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女子眼珠動了動,徐紫夜忽然發現,母親她剛剛……貌似笑了!!

他第一次這樣仔細觀察母親,沒想到就讓他發現了這樣驚人的一個變化,雖然笑得很不明顯,但是那眼梢眉角,分明是帶了笑意的。他從未見母親對他笑過,可是确實是有的,只是他一直沒發現。

沉默了一會,徐紫夜終是下定決心,從木桶裏出來,也不管女人如何皺眉,突然拿起剪刀在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你幹什麽”搶過剪刀,女子震驚道。

“娘親,你看”徐紫夜伸出手臂,潔白的肌膚上,染上了殷紅血色,那傷口隐沒在血紅下,徐紫夜擦拭掉血液,沒有,光潔一片,任何痕跡都沒有。

“……”女子半晌無言。

“娘,我變成了什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徐紫夜将手伸到女子面前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要告訴任何人,藏好這個秘密”女子慢慢擦拭着徐紫夜手臂上的血說道。

“那這到底是什麽,我不想變成一個怪物”

手中動作一頓,女子垂眸不語,是啊,怪物,他們本來就是怪物。

女子嘆息一聲,将徐紫夜攬入懷中,撫摸着孩子的秀發,默然良久,才幽幽道:“阿夜,活着太難,生不能由己,友不可信,情不可信,為娘的,只不過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問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你要答應我,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摯友不行,愛人不行,誰都不能信,懂嗎”。

徐紫夜趴在女子懷裏,腦中晃過吳圉淵那張冷淡的臉,總是清冷漠然地看着自己,好像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令他動容,可是這樣一個人,卻為了救他,跳崖,落水,那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靜養了幾日,吳圉淵的身體大好,那些侍從皆被他遣退,為此徐王還派人來詢問了緣由。

緣由,能有什麽緣由,一個憋了一肚子委屈的質子,矯情地在裝飾自己最後的尊嚴罷了,想必徐王會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人都退了,但是東西卻沒有退還,所以啊,吳國王爺的自尊只是裝裝樣子罷了,既然收了東西,那麽小孩子的那一點無聊自尊能有多大意思,哼。

身上蓋着暖和的錦被,吳圉淵盯着屋頂,眼神空寂,累了,便閉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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