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斜倚在門上，卓林雙臂抱胸，在冷宮門外等着。
吱呀，大門打開，還沒等裏面的人出來，卓林一個箭步沖進去，将徐紫夜撞向一邊，急急到屋裏四下張望，沒人，一個人影都沒有。
“你娘呢？”卓林對徐紫夜吼道。
徐紫夜肅然站着，神色冷寒，漠然無聲盯着卓林。
“你……”見徐紫夜不回答自己，卓林開口就要罵出來，可是那冰冷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下面那些惡言惡語被一陣惡寒給堵了回去。
“看什麽看，我問你，你娘呢”桐夫人交代了，要他看看媚夫人的情況，卓林心想這是桐夫人又在想什麽法子要觸媚夫人的黴頭，真是非常喜聞樂見。
“……在你腳下”徐紫夜盯着卓林道。
“什麽意思”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盯着，卓林莫名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娘，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在你腳下踩着的地上”徐紫夜一字一頓，聲音平穩道。
“……”心中升起陣陣寒意，卓林大聲道：“你什麽意思”。
“她死了，她的屍骨燒成了灰，撒在了這庭院裏”徐紫夜道。
“……”腳下驚得一縮，卓林不信道：“你在胡說什麽，你們這對混賬母女是不是又在搞什麽鬼把戲，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說沒就沒”說完便像身後有鬼般，急忙逃了出去，連接徐紫夜去書齋都不管了。
徐紫夜見他逃得倉促，歪着頭，神色陰冷。吳圉淵說過，只要他不動聲色，那些藏在暗處的人，就會自己露出馬腳，果然。
“夫人”喘着氣逃回桐蕊那裏，卓林上氣不接下氣道：“那小鬼……小鬼說，媚夫人死了”。
“……死了”身形一震，桐蕊怔愣了一會，肩膀開始由慢變快抖動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終于死了”桐蕊癫狂大笑起來，那模樣，吓得卓林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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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心裏的滋味苦痛酸澀，桐蕊掩面跪在地上，沉聲道：“出去”。
“……是，是”卓林吓得拔高了聲音，爬着逃了出去。
桐蕊癱軟了身體，躺在地上，心裏塞滿的東西忽然沒了，盡然空虛地讓她無法呼吸。
死了嗎……
十六歲，她進宮，侍奉大王。因為性格剛強冷硬，始終不得大王寵愛，但是她從來不覺這有什麽不好，她會進宮，是為了一族的榮耀，為了替他們穩住後宮這拳腳不及之地。所以，不愛便不愛，反正她從未有過期待。
在她進宮第三年，大王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一個絕色的美人。
這宮裏，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可是連她都看呆了。冰肌玉骨，甜美可愛，媚色天生，所有用來形容女子的美好詞語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個個都萬分恰當。
她來歷不明，從不談起自己的過去，也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姓名，所以她只有封號，媚夫人，便是她在這宮裏的身份。
宮裏的女人讨厭她，害怕她，嫉恨她，而她自己，卻無緣由地想要親近她。
所以她知道，媚夫人雖然不喜歡與人接觸，但是她會偷偷觀察別人的歡聲笑鬧，眼裏滿是羨慕。
明明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卻偏要和所有人保持距離，這樣的人，怎能不惹人心疼。
她疼愛她，保護她，不讓她被宮裏的陰暗迫害。
可是為什麽，你要殺了我的孩子，阿媚，你死了，還了我孩子的命，但是為什麽，我還是覺得不痛快，到底要怎樣，才能把你這塊腐肉徹底剜掉。
把戰戰兢兢地卓林招進來，桐蕊收斂心神，打算去看那惡毒女人的屍體，興許在那屍體上狠狠抽上幾鞭，她的心結就能徹底解開了。
知道桐蕊要去做什麽，卓林身體連抖了好幾下，然後吞吞吐吐說出，媚夫人的屍體已經被火化，骨灰也被撒在院子裏的事情。
“……”甩掉鞭子，桐蕊一路狂奔向冷宮沖去，什麽儀态妝容，全然不顧。
媚夫人死了，這件事立馬在宮裏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原來妖孽禍害，終是會被老天給收了的，真是蒼天有眼，妙，太妙，死無全屍啊。人們議論紛紛，言談間皆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當徐王跨進冷宮時，入眼便是滿園蕭瑟。
徐紫夜跪在地上迎接他尊貴的父親，這是第一次，這個名為父親的男人正眼瞧他。
“聽說你把你母親的屍體燒了，然後把骨灰撒在了院子裏”徐武王掃視荒涼的院落，院子裏除了後屋的銀杏及幾株毫無生氣的枯樹，寸草不生。
“……是”徐紫夜垂首道。
“為什麽要這麽做”徐王微愠道。
“這是母親的遺言”
“遺言嗎……”徐王看着腳下的土地，他踩得每一處都是她的骨肉，心中隐隐發澀。阿媚，你恨我，所以不願讓本王再見你最後一面，這就是你的怨嗎。
走進屋裏環顧，裏面的陳設簡陋至極，他的孩子，沒有哪個是過着這樣的日子。一抹紅色映入眼簾，徐王走到那株紅梅前，這地方，也就這顆紅梅才有點生氣。
徐紫夜見徐王要觸碰那顆紅梅，一股嫌惡湧上心尖，身體比頭腦更快做出反應，沖過去将那株紅梅緊緊抱在懷裏，他的頭垂地很低，他不想被人看見此刻的表情，因為，他想殺人。
“怎麽了”徐王皺眉道，這個孩子有點不讨人喜歡。
“……這株紅梅，母親說過要小心照料，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我……想好好守着它”徐紫夜低聲道，讓人聽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随你”唯一的一點好興致也沒了，徐王甩袖離開冷宮。
到最後，還是王後善心，按照妃嫔的喪葬儀式，為媚夫人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不過，到底是晦氣，誰都不願意踏進這滿是死人骨灰的庭院，過程走的及其簡陋，但是徐紫夜并不在乎這些。他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王，給的唯一慰藉就是派人來告訴他，已經将他列入王家名冊，自此，他便是真正的徐國公主。
呵呵，真是可笑，他的父親居然連他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什麽公主，根本就從未存在過，就像他那個父親一樣，從未關心過他們。
這王宮裏的人，沒有哪個，給過他溫暖關懷，以前，他得不到，也不需要，以後，更不需要。
身旁有一人持香走近，鞠了三個躬，插上香爐。
吳圉淵跪在徐紫夜身旁，和他一起守靈。兩人沒有什麽交流閑談，就這樣靜靜地跪着，直到天明。
随腳踢向地面的石子，石子滾動的聲音令她更加煩躁，自聽到那個消息起，玉姬便心氣難平，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着。
父王居然将徐紫夜列入了王家名冊，怎麽可以，憑什麽，她怎麽配。眼前晃過徐紫夜與吳圉淵在一起的畫面，玉姬的指甲深深掐進樹幹中，疼得徹骨，但是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就要瘋了。
耳邊回響着徐鸾跟她說過的話，不受寵的公主會嫁給質子，開什麽玩笑，那她呢，她這麽努力地做好一切公主該做的一切，又算什麽，笑話嗎！
“喂，你聽說過嗎，這王宮裏有一個地方，不管你有什麽心願，只要去了那裏，全都能成真”兩名宮女閑聊着慢慢走近，玉姬急忙躲到樹後。
“真的有這種地方？假的吧”另一名宮女不信道。
“真的，你還記得前年出宮的阿廖嗎，她啊，在宮外有一個相好，可是你也知道，這宮裏的宮女一旦進了宮，便是一輩子老死宮中的命，所以她去那裏許了願，沒想到真的有用，現在連大胖兒子都抱上了”
“真有這麽靈驗，你快告訴我，在哪裏”
“禦膳房那裏不是有一口井嗎，只要子夜時分，你一個人到井邊，對着井口說出心願，便能心想事成，記住，千萬不能被人發現，不然，就不靈了”
兩個宮女漸行漸遠，交談聲也漸漸淡下。
玉姬從樹後走出，擡頭看天，月上中天，正是子夜時分。
身形一閃，毫不猶豫向禦膳房跑去，身影在摩挲樹影下穿梭，小心翼翼，不讓自己被任何人發現。
躲過了巡夜的侍衛，玉姬一個人來到禦膳房，那口井就在眼前，四周安靜無聲，只有她一個人。
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但是最後，她還是咬着牙，大着膽子走到井邊。
探頭向下望去，黑漆漆的井水陰森森，好像随時都會有一個厲鬼從下面鑽出水面，跳出來抓住她，将她拖進去，生吞活剝。
“……我，我要許願，讓徐紫夜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閉上眼，低下頭，一口氣說出自己的願望，然後立馬快速後退，等到了能讓她心安的距離，劇烈跳動地心髒才稍稍安靜了點。
“如你所願”一道蒼老聲音從井下響起，随後，一個盒子被抛出井口，準确地落向玉姬的方向。
接住盒子，然後那井裏的聲音又道：“讓你憎恨的人吃下，她就會永遠消失”。
“……”捧着手裏的盒子，渾身發抖，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玉姬道了聲謝，匆匆離開。
井下，一人從裏面縱身跳出，伸了個懶腰，嗤笑一聲，到底是小姑娘，真是好糊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