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生不知道這夫妻倆有什麽深仇大恨,一個躺在手術臺上,另個卻不想做手術,這不是讓林易行去死麽?
但是例行公事,醫生把手術書遞了過去。
林照先一步去拿,陳靈手快搶到了手。
陳靈心裏十分清楚,現在這個時機不動手更待何時。救林易行是要花巨款的,林家就要不行了,沒什麽錢,唯一能拿出來的只有她這些年的存款。她保管着這些錢,是有大用處的,不能浪費在林易行身上。
而且林易行這麽多年來沒肯給她名分,在外人面前她也只是套了個林太太的皮而已,背後人家怎麽說她的她能不清楚嗎?
最關鍵的是,陳靈藏着一個許多年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她也不能把錢給林易行用。
漸漸的,她那張臉在頃刻間扭曲成了一塊兒,額頭上的青筋根根凸起,陳靈看了眼手裏的手術書,揚手就撕了個稀巴爛,朝醫生跟前一丢:“做什麽手術!”
話落轉身就走,林照看着那碎成片的手術書上前一把拉住他媽:“人命關天,他是你丈夫,是我爸,咱還能有點兒良心嗎?”
林照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氣紅了,盡管平日裏他爸看不起自己,處處為難他媽,可那畢竟是他爸,是親人,他不能不管!
此時,陳靈的眼前看到的全是計劃成功後的權勢和錢財,盡管她是疼林照的,但兒子與生俱來的耳軟心活與當斷不斷的性子令她恨鐵不成鋼,陳靈就一句話問林照:“他對咱們就有良心了?”
沒錯,他爸家暴、出軌樣樣在行,拿了家裏的票子去外頭搞女人,養小三小四,市中心的公寓樓租了一套又一套,用夫妻多年來撐起的家産給別人穿金戴銀,他媽知道後翻臉,可他爸沒有把他媽放在眼裏,還不止一次動手打過人。
就憑打人,林照能說沒良心。
但在人命面前,這些都不算事兒。
林照不與陳靈辯駁,只軟聲無力的勸道:“我知道媽恨爸,爸做的是不好,不對,他失去了一個丈夫的責任,可咱們能不能看在人命上……”
“住嘴!”陳靈喝制住,一把拽過林照往助理跟前推,“把他帶回病房去。”
林照掙紮:“我不回去!”
陳靈沒理睬,轉過身又對醫生說:“這手術我們不做。”
醫生顯然是被吓到了:“不做手術沒希望了呀!你們……”
“放心,”陳靈打斷了醫生的話,還特地放慢了語氣,“死人了也不會找你醫生的麻煩。”
“媽!”林照聽見他媽拒絕手術,心中的恐懼瞬間湧上來,他推開助理撲到醫生跟前,“醫生,我簽字,我同意手術!”
陳靈上前拉起林照:“你給我有點出息!”
林照想不到他媽竟然如此狠心,真的連他爸的命都不要了。
他跪了下來。
“你幹什麽?”陳靈往後退了一步。
“媽,算兒子求你……”林照的膝蓋往前挪,拉着他媽的手在發顫,“救救爸的命行不行?你們到此為止好嗎?家裏不能沒有爸!”
陳靈的心裏一團火,惱怒這個孩子不向着親媽,也看不懂局勢,財産與權力即将歸入自己手中,他們可以脫離林家,潇潇灑灑的追求想要的人生,過幸福的日子,他倒好,還抱着個要死的人不放!
陳靈狠心抽手,給了林照一巴掌:“他不是你爸!”
藏在心裏的秘密,終究是借着情緒說了出來。
周遭的空間仿佛瞬間被凝固。
林照被打懵了,眼淚戛然而止,他怔怔回頭,頂着半邊紅腫的臉問她媽:“什麽意思?”
陳靈說出後反而鎮定的很,吸了吸鼻子揚起頸子重複了一遍,又道:“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是在懷着你兩個月後進的林家,你跟林易行一點關系都沒有!別再一口一個爸了!他不是你親爸!”
林照恍若受到了五雷轟頂的沖擊,整個人倚在了牆壁上。
不是親爸?怎麽可能?
媽肯定是騙自己的,不就為了不給爸動手術嗎?為了自己的那點私心嗎?
“騙我的對不對?”林照擡眼看向陳靈,眼中淚意翻湧。
陳靈的眼眶也紅了,別過臉轉身就走。
“媽!”林照沖着陳靈遠走的背影吼了一句,“你就是在騙我!”
林照一腳踹在了牆上。
醫生已經重新拿來了手術書,最後問林照到底簽不簽字,林照點頭。
林易行很快從搶救室推入了手術室。
但手術并不是很成功,林易行因為車禍的拖延導致心髒驟停了十五分鐘,盡管經過心肺複蘇術按壓後有心跳,但缺血、缺氧性腦病導致他喪失了意識,恢複起來很難。
林照聽後,整個人像是失控了一樣,抓着醫生問:“你的意思是變成了植物人?”
醫生點頭。
第二次心靈上的撞擊,令林照覺得自己的世界仿佛瞬間坍塌,他把醫生一推,轉身去看他爸。
但被阻止了,他爸還需送去重症監護室。
醫院的長廊亮着燈,外面的雨停了,卻刮起了不小的風,吹的窗戶“咚咚”響,林照獨自坐在重症監護室外面的椅子上,面色沉重。
陳靈那句“他不是你親爸”久久回蕩在他耳邊,又像□□一樣鑽入他心底。
林照低頭捂着腦袋,手指深深的掐進頭發裏。
心煩意亂。
他起身在重症監護室門外來回踱步。
這個時候,陳靈忽然給他打了電話過來。
林照看了一眼,猶豫着該不該接的時候斷了。
陳靈很快打來第二只,看樣子是很急的事情,林照接了起來。
他無力的叫了聲“媽”,陳靈在電話裏說:“你終于接了。”
那頭很熱鬧,許多人七嘴八舌的說話,聽陳靈的聲音挺高興:“小照,媽一會兒要跟股東們吃飯,你跟我一起去。”
看來陳靈是奪得了大權。
但林照并不為此高興,反而在他的心裏蒙上了一層寒霜,他此刻只擔心着林易行:“我不去,我要陪爸。”
陳靈正好在跟股東說話,沒聽見林照說的,自顧又道:“你在醫院大門口等着,司機五分鐘後就到了。”
林照沉默,五味陳雜的味道泛濫成災。
他握着手機的手在發抖:“媽,爸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剛剛醫生說……”
陳靈接過林照的話:“成植物人了?”随之冷笑一聲,“意料之中的事兒,該!”
“媽……”不妨陳靈說出這種話,林照眼穿心死。
陳靈還在那頭逼問他:“我今天就問一句話,你是跟我走,還是留在那個死老頭身邊?”
他媽不僅是跟林家徹底脫離了關系,而且還奪走了林家所有的東西,就此刻問出的這句話,絕情的打消了林照最後的念頭。
陳靈絕對不可能拿出救命錢的。
林照不再求什麽,相反告訴他媽:“我不能沒有良心。”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沒良心。
陳靈被氣到不行:“行!我不逼你,你跟養父掏心掏肺的好好過吧!”
說完,她掐斷了電話。
林照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心裏像纏上了雜草一樣。
他往返走,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樓梯,直達最頂端的天臺,晚風微涼,吹在臉上卻沒有令人清醒的感覺。
林照靠在圍欄上點了根煙。
☆
途中的那場車禍,嚴聖昱為了護住車內的人,造成自己胸前破了一個大口子,背上也插滿了玻璃渣子。
但他堅持将林照他們送到醫院後才離開,并給他們重置了記憶——只不過是車子與車子間的小摩擦,自己并沒有受傷。
助理帶着他回到家的時候,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襯衫,嚴聖昱忍痛将卡在胸口的一長條玻璃拔了出來。
助理趕緊拿了藥過來幫他止血。
嚴聖昱吐出一口氣,撕裂的疼。
好不容易處理完,背上被玻璃渣子嵌進去的傷口才叫觸目驚心,助理看的兩眼瞪圓,忙不疊拿了鑷子過來,小心翼翼的将幾顆碎渣子取出來,再用消毒棉球按了上去,雖是心疼,但助理也不多話。
完事後,他去給嚴聖昱拿了新的衣服過來穿上,随後将房間的地板拖幹淨。
只要止住血,傷口的痛便不複存在。
嚴聖昱起身穿衣服,一邊扣着襯衫的扣子一邊問助理:“肇事者找的怎麽樣了?”
助理回想了一下:“因為那天遇上了大雨,路口的攝像頭不是壞了就是看不清畫面,找起來有些麻煩。”
外面的馬路上突然傳來消防車的警報聲。
嚴聖昱的手頓了頓,瞥一眼窗外後心神有些不寧,他拿過外套拉開門:“記得盡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