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十九口
最後, 小孩也沒說自己要不要改主意。
而陶思眠等人給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會兀自勸說。
“不管做什麽努力就好。”陶思眠從包裏摸了顆大白兔放在小孩頭頂。
小孩無奈:“你安慰人好像只會用這招。”
“那你不要給我?”黎嘉洲作勢要拿, 小孩趕緊護住。
“你搶小孩的東西好不好意思啊。”陶思眠瞪黎嘉洲一眼,勉為其難給了黎嘉洲一顆。
沈途見狀:“我呢?”
陶思眠又給沈途一顆。
黎嘉洲悶悶地:“我想比他多。”
陶思眠縱容地又給黎嘉洲一顆。
沈途:“你不能這樣,要公平。”
陶思眠又給沈途一顆。
黎嘉洲:“說好的我比他多。”
沈途:“為什麽不能一樣多。”
兩個二十出頭的大男人借着酒意比小孩還較真, 小孩撕了糖一邊放嘴裏含着一邊滿臉嘲諷望着黎嘉洲和沈途, 黎嘉洲和沈誰也不讓誰。
“好了好了, 我就這麽點, 都給成哥!”陶思眠把包裏剩下所有糖都給了小孩, 小孩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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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眠朝前走, 沈途和黎嘉洲趕緊追上去。
“是他的鍋。”
“他的鍋。”
“黎嘉洲你智不智障。”
“沈途你不會自己買嗎?”
“……”
陶思眠真是瘋了。
————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不喜歡嘈雜的環境,去結賬等開發-票的時候, 他讓陶思眠帶着沈途他們先走一步, 陶思眠應下。
人出店門,就好像從狹窄的喧鬧走到另一個世界。
交大後街在修繕, 挖掘的機器栖息在路旁。
半彎上弦月勾着夜幕, 搖搖欲墜看着下面小吃街鱗次栉比, 暖燈如攢。
學校外面的小吃街好像都一樣,好像又不一樣。
陶思眠和沈途并排走, 她垂長的眼睫時而顫一下,時而又靜止。
如果是從前, 沈途了解她的全部。
可現在,他竟有點摸不透她的心情。
“剛剛看到成哥他們……想到其他了?”沈途試探,口氣裹着小心。
陶思眠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完全避開了沈途意有所指的方向:“想到秦夏了。”
沈途:“秦夏是誰?”
“許意菱應該給你說過她拍微電影的事, 她是制片,秦夏是導演,”陶思眠有一步沒一步踢着腳下的小石子,聲音放得很輕,“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孩子,本來家庭很幸福,後來她提出放棄金融跨考導演系,剛好家裏出現變故,她母親沒控制好措辭傷了她,她在寝室割腕,人搶救回來了,患了抑郁症。”
陶思眠仍舊言簡意赅。
“陶總你形容得太友好,就是父母秉性問題,秦夏自私,父母更自私,”程果笑得有些嘲諷,“但凡秦媽媽當時說一點類似支持的話,秦夏也不會走極端。”
陶思眠:“可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會有但凡。”
程果微噎,陶思眠神色冷淡。
黎嘉洲從不遠處快步朝前追,沈途借着身高差若有若無看陶思眠。
過完一個紅綠燈,一行人的距離宛如棋子一般拉遠。
沈途和陶思眠走在最前面。
“七七。”沈途忽然叫了陶思眠。
陶思眠“嗯”一聲,回頭看,黎嘉洲怎麽這麽久了還沒過來。
“我一直挺喜歡你的,你知道。”沈途說。
陶思眠輕笑:“你一直喜歡很多人,你也喜歡許意菱。”
沈途:“我對你不一樣。”
陶思眠面上沒有一絲波瀾:“所以呢。”
“我知道你是不婚不戀獨身主義,所以一直沒提,”沈途雙手抄在褲兜裏,“我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改變想法,但我希望你改變想法的時候可以先考慮我。”
沈途停下腳步,陶思眠跟着停下。
沈途側身面朝陶思眠,陶思眠看向遠處。
沈途說:“首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其次兩家知根知底,再者,我懂你了解你,知道你所有過去,”沈途聲音溫緩着擡手道,“和一個全然陌生的人重新相識相知耗時且麻煩,甚至還會伴随痛苦,你我都是理性經濟人,懂最優解的道理。”
黎嘉洲看到沈途的手扶上陶思眠胳膊,上前的步伐慢慢停在了原處。
陶思眠用目光找了一會兒,沒找到黎嘉洲,她收回視線:“說完了嗎?”
沈途默認。
“即便考慮結束單身也不會考慮你,”陶思眠淡笑道,“即便你對我有不一樣的喜歡,你也知道該怎麽收回去。”
沈途面色僵:“那你會考慮誰?”
陶思眠拂下沈途的手:“你不用管。”
沈途牽了牽唇角,似是費力笑:“黎嘉洲?”
陶思眠:“沈途你這樣就有點沒意思了。”
“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你認識黎嘉洲的時間比我認識他長,你應該看得更清楚,他是最不适合你的那類人,”沈途似是帶着表白失敗的惱意,“他如果不喜歡你,那他還和你插科打诨暧昧有加,一個字,渣。如果他喜歡你,可他不主動不表白不承諾,一個字,還是渣。如果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沈途說到這,自己先笑了:“陶思眠,你覺得一個人二十出頭不近女色學術精尖身家不可估量,他看不清自己的概率是多少,他城府極深的概率是多少,他只是想玩玩你等你愛上他立馬疏遠你的概率又是多少……”
陶思眠沒出聲,沈途微微俯身,臉放在陶思眠臉前,神态帶着嘲意,“陶思眠,你知道有種病是對方喜歡你,但一旦你喜歡他,他就會厭倦你,學名lithromantic,俗稱玩弄——”
“沈途,”陶思眠極其冷靜地打斷他,“我和你關系好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說他,我拒絕你更不代表你可以懷着揣測他,黎嘉洲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
陶思眠開始還口時,沈途開始笑,陶思眠越是滿臉認真朝後說,沈途越是笑得前俯後仰。
“哈哈哈哈,陶七七,你難道還沒發現自己完了嗎?”沈途直起身來。
陶思眠一臉茫然。
“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喜歡你吧?”沈途看着陶思眠,薄唇勾得又邪又浪。
陶思眠沒了聲音。
沈途笑:“關鍵是你知道我審美很固定,你自己也不看看大波浪三個字你符合哪條。”
陶思眠楞了幾秒,恍然:“沈途你他媽有聊沒聊。”
沈途:“哇一言不合開始罵人是你陶七七。”
陶思眠深呼吸:“拉黑套餐了解一下。”
沈途直勾勾盯着陶思眠,忽然,他冒了句:“你喜歡黎嘉洲。”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陶思眠把頭偏向一旁。
沈途跟着轉到陶思眠面前:“你就是喜歡黎嘉洲。”
斬釘截鐵的。
陶思眠心虛地把頭偏向另一邊:“我……”
“是不是又要說不婚不戀獨身主義。”沈途又跟着轉到她跟前。
陶思眠:“我……”
沈途:“那你說你能不能接受黎嘉洲和別人這樣暧昧,或者說黎嘉洲對別人好,甚至黎嘉洲像我對你表白一樣對別的女孩子表白。”
陶思眠猶豫:“我……”
沈途:“七七。”
黎嘉洲在後面看到了沈途給小姑娘拂頭發的動作,陶思眠沒有抗拒。
陶思眠眼神閃躲,沈途直視着陶思眠的眼睛。
“我比許大姐更了解你,也知道你在想什麽,但過來人告訴你,你要清楚一點,”沈途說,“曾經說過的話是用來推翻的,曾經立下的flag是用來拔的。”
“喜歡不是什麽無法接受或者丢臉的事,你對黎嘉洲什麽心情,就應該抓緊時間抓住機會勇氣一鼓告訴他。”
“很多事情不是等待或者醞釀可以解決的,但也有很多事情真的就是你猶豫一點慢一步,錯過的可能就是一輩子,尤其在William不止一次向黎嘉洲發出交換邀約的情況下。”
“……”
從小到大,沈途都是給陶思眠和許意菱善後的角色。
包括剛剛沈途的表白也是這樣,陶思眠和他太熟,熟到拒絕都可以無所顧忌。
可黎嘉洲呢?
他帶着似曾相識的熟悉,明明是別人眼裏的遙不可及,卻像空氣一樣充斥在她的世界裏。
他喜歡摸她頭,喜歡捏她耳朵,喜歡說點騷話逗她,給她帶西瓜汁的時候又笨得可愛。
陶思眠忽然想象出自己叫黎嘉洲“老公”的場景,他會不會直接怔在原地,呆呆愣愣的傻大個。
陶思眠噗嗤一笑。
“說來也服氣,我和你認識這麽多難,生平第一次見你笑得這麽蕩漾,”沈途啧啧兩聲,故意說風涼話,“黎嘉洲不過也平平無奇一個人,有你喜歡的那麽好?”
陶思眠踹沈途一腳。
陶思眠和沈途又朝前走了一段,黎嘉洲才追上來。
剛剛兩人說的話他沒聽清,沈途做的那些小動作和小姑娘的反應他倒是看得真切。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啊。”黎嘉洲走在陶思眠另一邊,狀似無意問。
沈途“哦”一聲:“我給七七表白了。”
黎嘉洲呼吸一屏,差點不會走路。
沈途:“但七七拒絕了。”
好了,黎寶寶又學會走路了。
黎嘉洲喉結滾了滾,略帶緊張地看向陶思眠:“你們剛剛真的在說這個?”
“在說你是豬。”陶思眠一臉嫌棄,身側,她手卻是若有若無去碰黎嘉洲的手。
她沒有答應沈途表白就好了。
黎嘉洲松一口氣,可轉念一想,自己和小姑娘的親密是建立在熟識的基礎上,她連沈途都能拒絕,如果自己表白,她是不是也會……
黎嘉洲心裏登時又亂麻麻,察覺到小姑娘小指勾上自己小指,他回勾一下想握住又戀戀不舍地放開。
陶思眠帶着點試探他的心思,沒想到他反倒若即若離試探自己。
陶思眠小指和他勾在一起走了一截,喉嚨滾得很輕,最後實在憋不住,她就着灌木裏昆蟲聒噪的窸窣聲,紅着耳尖輕輕舔了一下唇。
————
自沈途把話挑明之後,陶思眠發現和黎嘉洲在一起的感覺實在太好。
他看自己的眼睛裏有光,他喜歡和自己說話,他醋沈途的時候沈途也不會讓他,黎嘉洲就會格外一本正經地生氣,落在陶思眠眼裏,像一只可愛的河豚。
沈途和William教授一行在傅闊林團隊待了一周後,去到周識理團隊。
傅闊林團隊就周識理學術抄襲在準備最後的佐證。
陶思眠幾乎每天都去研究室,美其名曰替許意菱關愛程果同事。
程果:“得了,昨晚意菱還在嫌棄我。”
傅闊林似有似無看向黎嘉洲:“有的人啊,啧啧啧。”
其他研究生跟風:“有的人啊,啧啧啧。”
黎嘉洲欲言又止,陶思眠放過他。
“這是什麽啊。”陶思眠坐在他座位旁邊,餘光掃到一疊資料。
“一些輔助資料,”黎嘉洲給她解釋,“專著上的對比已經差不多了,現在主要抓一些細節。”
黎嘉洲一邊說,陶思眠一邊看,看着看着神色嚴肅起來。
“我上學期選過周識理公司金融,雖然我不怎麽去上課,但裴欣怡給我拷過課件,我記得有幾章幾道題,他當時給出的答案和這上面完全不一樣,”陶思眠回憶,指道,“真的,裴欣怡還給我發過課上的錄音。”
傅闊林很早之前就想讓陶思眠進團隊,陶思眠不願意。
現在得了契機再問一次,陶思眠還是拒絕:“如果沒有協議不能幫您做這條佐證的話,不然您給我一份臨時工合同?”
陶思眠說着玩的,沒想到傅闊林竟真的專門給她出了一份臨時合同,把津貼這些寫得清清楚楚。
陶思眠自然也簽下,和黎同桌閑聊時,她說:“以前真的沒想到傅教授這麽固執又好玩。”
黎嘉洲正在吃點心,他叉了小蛋糕尖上的草莓喂到她嘴邊:“推翻從前的認知符合客觀規律上的進步。”
陶思眠看他:“比如我以前說自己信奉獨身主義?”
黎嘉洲心跳一停:“那你為什麽拒絕沈途啊。”
陶思眠故作平常:“不喜歡啊。”
黎嘉洲清了清嗓子掩飾緊張:“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喜歡的人表白,你就答應了?”
陶思眠“嗯”一聲:“可我喜歡的人還沒表白。”
黎嘉洲:“那你喜歡那個人我認識嗎?”
陶思眠瞥到他紅透的耳朵,想說什麽逗逗他,“嗡嗡嗡”,自己手機響了起來。
是蔣時延。
蔣時延雖然比陶思眠大不了幾歲,但在陶思眠概念裏,他是和父母一輩的,怎麽會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
陶思眠眼神閃了閃,擡手摸摸黎嘉洲頭發,折身去了門外。
五分鐘後,陶思眠回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黎嘉洲:“你要去哪?”
陶思眠:“一休,小蔣叔叔找我有事情。”
傅闊林端着杯茶路過:“诶這都快五點了,今晚有聚餐,你不來了嗎?”
陶思眠随手拿筆在黎嘉洲身前的草稿紙上畫了顆愛心,變朝外走邊道:“再看吧。”
黎嘉洲嘴角翹着,沒忍住,在她身後喊:“注意安全。”
陶思眠背對黎嘉洲揮了揮手。
“喲!”研究室響起一片起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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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休總部在市中心,南方系總部旁邊。
陶思眠剛到前臺,便有人帶她到了總裁辦公室。
陶思眠推開門,蔣時延已經等在裏面,茶幾上放着一排小點心。
陶思眠坐下,蔣時延明人不說暗話:“高層他們看了《星空筆記》,很喜歡,有些新增鏡頭裏面你個人色彩比較重,他們就想說你能不能來一休實習,跟一些項目這樣。”
蔣時延道:“我之前還在和你二嬸說這事,你二嬸說一休下面的人給你打電話的話,你應該會直接拒絕,所以我尋思着就直接把你叫過來了。”
盡管陶思眠不接觸南方系的事,但也知道南方系和一休交情匪淺。
陶思眠禮貌道:“确實沒有時間,最近我在傅闊林教授團隊跟着打打雜什麽的,沒有說結束時間。”
蔣時延笑:“是真的沒時間還是找借口不想來。”
陶思眠頓了頓,很誠實:“不想來。”
“如果你不想來也就算了,今天叫你過來是有更重要的事。”
蔣時延把一臺筆記本端到蔣時延跟前,屏幕上是一段預備待播的視頻資料。
“一休整理一些深度文件時,看到了這段,比較長,比較完整,比較清晰,”蔣時延早已斂了笑意,“我不知道你那年有沒有看過,但我認為你有知曉全部真相的權利。”
陶思眠心口一窒:“我能不看嗎?”
蔣時延點擊播放。
視頻裏,陶行川和宋安雅聲音響起那一刻,陶思眠起身要走。
她語速很快:“不好意思蔣叔叔我還有事我下次再來看您。”
“看完吧,你需要知道全部。”蔣時延淡道。
陶思眠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不用,真的不用。”
蔣時延緩緩把陶思眠摁在座位上。
曾經在噩夢裏斷斷續續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陶思眠好像在看,又好像聽不到聲音。
陶思眠面色慘白,視頻裏,陶行川每句話、宋安雅每句話、自己每句話、還有陶二叔陶二嬸,都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宛如一抔冷水朝着陶思眠兜頭澆下。
陶思眠:“您關掉吧,我不想看,也不想知道真相。”
蔣時延把音量調得更大。
陶思眠紅着眼角捂住耳朵:“關掉吧,麻煩您關掉,拜托您關掉,求求您關掉!關掉!關掉!”
蔣時延直接把音量加滿。
偌大的房間回響着記憶裏那些聲音,每個字,每句話,“七七”“爸爸媽媽”“二叔二嬸”,還有鋪天蓋地的紅色和報道……
屏幕上火光鋪滿的那一刻,陶思眠呆呆張着嘴。
那抔從她頭頂開澆的涼水仿佛絲絲縷縷浸到四肢五骸,她心裏本來有撮因為某人而燃起的可愛小火苗,水澆在火苗上,火苗搖搖晃晃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一下子,亮光熄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粥:老婆你怎麽了老婆抱抱親親不哭啊心疼,辣雞蔣時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