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薛氏之死

轉眼已入冬季,天氣愈寒,冷風襲人。夜已深沉,窗外風緊人稀,唯有轎夫的腳步聲清晰入耳。

殿內燈火通明,推開大門便能聞到滿室酒香。薛氏已經燒了一壺酒,原本她是想喝熱酒暖身子的,沒想到高洋來得甚巧,正好趕上了。

薛氏拿起桌案上的酒壺,倒入杯中。酒香撲鼻,越發濃烈,雖然還未入口,卻仿佛已經有一種濃濃醉意。

高洋凝視那張絕美的臉,一語不發,半晌方低下頭,手裏握着酒盞,正要飲入口中,卻又将它放回桌案上。

薛氏見他一臉不快,便開口問道:“陛下有心事?”高洋不言語,她又道:“陛下若是心裏有事,不妨與妾說一說,妾願為陛下分憂。”

高洋卻冷笑一聲,“那我倒想聽聽,你要如何為朕分憂。”

薛氏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并未發覺他一點不對勁,反倒湊到他身側,嬌聲道:“陛下這段時間是怎麽了?要不就是不來,一來就冷着臉,叫妾害怕。”

雖然三個月前高歸彥曾向高洋進言,道出高岳私自建造宅邸,還有大臣們的議論,但是看見眼前的美人,那股子怒火再次被撲滅。

他忽而露出一抹笑意,将薛氏擁入懷中。看着坐在腿上的美人,聽着她溫軟的聲音:“陛下,妾有一事想與陛下說,不知該不該講?”

高洋問道:“何事?”

薛氏微笑道:“陛下可曾記得妾有個父親?他現在閑來無事,所以妾希望陛下能給他個官兒做做。”

高洋仍是不語,只聽她說下去:“妾想為父親要司徒一職,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什麽?司徒?”高洋臉色大變。

原本他以為薛氏不過是想要些金銀珠寶、錦緞布料,沒曾想卻是為了給自己的父親某個官職,這也就罷了,還要司徒這種朝廷重要職務。

高洋大怒,霍然起身,将薛氏甩到地上,縱聲喝道:“司徒是大官,豈是你想求就能求得到的!”

見他這般惱怒的模樣,薛氏心下大駭,随即聽見他喝令一聲:“來人,把她給我綁了,朕要好好調教這個不知身份的娼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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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侍衛聞命立刻進入大殿,将薛氏整個人捆綁住,懸挂在了房梁上。薛氏雖然掙紮不休,口中連連喊着饒命,高洋卻毫不理會,用鋸子将她鋸殺了。

頃刻之間,大殿內血流成河,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高洋的身上也濺了點點血紅,雙手沾滿了鮮血。

此時的薛嫔正在床榻上沉睡,一個侍婢急忙跑向她的寝宮,口中連連喚着:“夫人,夫人……”

她的叫聲使薛嫔猛然驚醒,起身離榻,看向那名侍婢,忙問發生了何事。婢女卻驚顫不止,過了良久,只聽她哭喊道:“夫人,薛氏她……她被皇上殺了!”

薛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得後面兩個字,她的眼眶瞬間濕潤,站在榻前的侍女聽見薛嫔發出一陣響亮的哭聲,接着就見她昏倒在了床上。

嚴冬夜晚,凜冽的寒風吹過,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冷。薛嫔卻依舊站在殿外,已有半個時辰。

李祖娥聽聞薛氏的死,便來到了薛嫔的寝宮。姐姐離開人世,被丈夫親手殺害,無論是誰心裏都不會好過。

李祖娥見她獨自一人站在殿外發呆,神情落寞,便上前給她披了一件鬥篷,輕聲道:“這麽冷的天,站在這裏幹什麽,還穿得這麽單薄,若是染上風寒可怎麽好。你有孕在身,卻遣走了侍婢,不讓她們伺候,若真病壞了身子對孩子也不好啊!”

薛嫔的身上忽然感覺到一絲溫暖,随即擡頭看了看李祖娥的面容,“娘娘突然前來,給我披上這件鬥篷,我還以為是姐姐……”說着,雙眸含着淚光,聲音哽咽,“如今姐姐已死,看來我也活不長了!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皇後娘娘是聖上的結發妻子,而段昭儀有太後和哥哥在背後撐腰,可是我跟姐姐卻只有聖上的恩寵。皇上的新鮮勁兒過去,失了寵愛,我們的命運想必會很凄慘。聖上喜怒無常,嗜酒好殺,早晚有一日,我們姐妹二人都會成為他的刀下鬼。”

李祖娥勸道:“別胡思亂想了,你看你的肚子這麽大,就快要臨盆了,應該想想如何迎接這個孩子才對。”

薛嫔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苦笑道:“原本我很期待他來到這個世上,看着他長大成人,可是一想到要生下暴君的孩子,我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更何況他殺害了我的親姐姐,讓她死無全屍。”默然片刻,又道:“即便是桀纣重生,也不會像當今聖上這般殘暴荒淫、虐殺無辜……”

李祖娥忙打斷道:“妹妹,你別再說了,這話豈是能随便說出口的,若是讓聖上聽見,可如何是好!”

“即使聖上知道了又如何,不過是殺了我解氣。”她冷冷地笑,“身死不可怕,最怕的是你明明活在這個世間,心卻已經死了!”

冷風依舊在吹,枯葉早已凋零,二人忽然不言語。周圍十分安靜,靜得仿佛身在一處荒涼之地,有些許孤寂,有些許落寞。也許,薛嫔此時的心情也是如此吧!

李祖娥暗暗想着,聽見她又說:“我們身份低微,不可能像皇後娘娘與段昭儀那樣高貴,只有委屈自己,盡心伺候有權勢的男人,以此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可是現在想想,那些錦衣玉食、富足奢華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

李祖娥卻道:“可是我與你想的卻不同。無論發生何事,我唯一想的就是活着,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她向薛嫔微微笑着,“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活着,好好活着。”

薛嫔看着她的面容,忽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顯然她笑得很勉強。

朝畢後,衆臣皆退出大殿,唯有高岳與高歸彥二人站在殿階下,望着坐在高座上的君主。

此時的高洋穿着一身龍袍,坐在禦座之上,一雙寒眸掃向座下的高岳,口中沒有半句言語。

大殿裏極靜,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那種感覺比殿外的天氣還要寒冷,仿佛就快結冰。

良久後,高洋忽然開口,冷聲問道:“清河王,你可知罪?”

高岳卻道:“臣不知犯了何罪,還請陛下直言。”

高洋喝道:“你奸淫民女,還說沒罪!”

高岳自然清楚他說的民女是誰,縱聲道:“臣本欲娶她,不過嫌她為人太輕薄,所以放棄了這個念頭,并非奸淫。”

聽見他強硬的語氣,高洋不禁大怒,正欲張口大罵,卻忽聽高歸彥開口,對高岳喊道:“在聖上面前怎能如此放肆,你這可是以下犯上!”

未待高岳開口,高洋就命內監進殿。高岳轉身見那名內監的手中拿着酒盞,顯然,高洋早已打算将他處死。

随即,高歸彥拿起酒盞,緩步走向高岳,淡淡道:“只要把這杯酒喝下去,就能保全全家。想必清河王殿下,也不想因自己而連累家人吧。”

聽見這話,高岳接過了那杯毒酒。

如今薛氏已死,高岳深知皇帝做這一切都是沖自己來的。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是看着手中的酒盞,他的雙手卻依舊在顫抖,猶豫了半晌才将那杯酒飲入口中,然後身子緩緩倒在地上,很快就斷了氣。

不久,薛嫔為高洋生下了一個孩子。不過讓人沒想到是,一個新的生命剛剛來臨,另一個生命就快要結束了!

寅時時分,李祖娥正在床榻上沉睡。入夢中,看見薛嫔站在不遠處,身着一襲白衣,膚白貌美,神情幽怨,雙眸不離李祖娥的面容,似是有很多話要對她說,“娘娘,我就要随姐姐去了,只是與娘娘相識一場,走之前我有些話要對娘娘講。俗話說‘覆巢之下無完卵’,盛宴也終有散席的時候。娘娘母儀天下,尊為皇後,受萬衆敬仰,只是繁華一瞬,終不過是一場夢,還望娘娘好自為之。”

薛嫔依舊在看着她,又道:“娘娘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可惜心地太善也會害人不淺,尤其是在這宮裏,若是沒有點謀略和手段,只怕會殃及身邊的人。但是如娘娘所言,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所以無論将來如何,發生何事,娘娘都要活下去……”說着,身影漸漸化為一縷輕煙,與周圍的白煙一同消失在眼前。

李祖娥的雙眼一直緊閉着,額頭汗珠點點,兩手緊緊抓着衾被,大叫不止。李昌儀和清蓮二人聽見她的叫聲,便快步走向床榻,輕輕推了推李祖娥,想要将她叫醒。

李祖娥猛然睜開雙眼,立起身,大口喘着氣。她也記不清薛嫔在夢裏究竟與自己說了些什麽,只是依稀記得她對自己說“活下去”三個字。

想及此,她不禁慌亂起來,看向李昌儀和清蓮兩人,開口問道:“薛嫔呢?她怎麽樣了?”

李昌儀愣了一會兒,才道:“娘娘莫不是睡糊塗了?昨日薛嫔就被聖上虐殺了,僅僅過了一天,娘娘怎麽就不記得了。”

“殺了?”李祖娥低聲道出兩字,腦子仍是暈暈乎乎的,似是在夢中沒有完全醒來。

夢境亦幻亦真,雖然隔着陰陽兩界,卻仿佛她依舊存在,從未離開過。

可惜那麽美麗的少女,花兒一樣年華的女子,就這樣走了!

李祖娥不由嘆了一聲,又回想起夢裏的她眉頭緊蹙,一臉驚懼,雙眸含着淚光,顯然她走得并不平靜。

她沒有再睡下去,但一直在床榻上躺着,及至天色大亮,才起身梳洗了一番,随後去了薛嫔的寝宮。

剛走到殿外,就聽見了嬰兒的哭聲。李祖娥步入殿內,看見奶娘的懷中抱着一個嬰兒,雖然她哄了好一陣兒,但那個小人兒卻依然啼哭不止,于是走到她身側,道:“給我抱抱吧。”

奶娘依言将嬰兒放在她的懷中,慢慢松開了手。李祖娥哄了一會兒,沒多久就看見他睡着了。

她看着那張粉嫩的小臉,輕嘆道:“可憐的孩子,剛生下來就失去了母親!”

清蓮上前看了看她懷中的嬰兒,也嘆了一聲,“這孩子真可愛,可惜這麽幹淨的嬰兒,往後就要呆在這宮裏,看着一幕幕的鬥争和血雨腥風,還要面對親生母親被父皇殺害的事實!”

李祖娥沒再言語,将懷中的嬰兒放在了床榻上,随即坐在他身側,一直看着那個小人兒,待了好一會兒方才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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