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無愁天子
有了馮小憐的陪伴,對于高緯而言如獲至寶。二人“坐則同席,出則并馬”,皇帝幾乎一刻都離不開她,這樣一來,高緯也就漸漸地疏遠了皇後。
穆黃花剛一進殿,就看到一個身形極像馮小憐的侍女跪坐在妝臺前擦鏡子。這樣的情形讓她以為馮小憐還在這座殿裏,并沒有把她送給高緯,這只是一場夢境,可是直到看見那個侍女轉過頭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穆黃花依舊看着那名侍女,問道:“不過是一面鏡子,擦那麽幹淨做什麽?”
侍女道:“女人都是愛美的,奴婢把鏡子擦幹淨,好讓娘娘清楚看見自己的花容月貌。”
穆黃花卻冷哼一聲,“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是跟小憐學的嗎?”
侍女見她露出不悅的神情,就忙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穆黃花又道:“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侍女們依言走出大殿,穆黃花一個人待在殿裏,坐在鏡前低頭嘆氣。想到隆基堂裏的笙歌豔舞,再感受着周圍的寂靜和冷清,只覺得現在的自己無比的悲哀。
穆黃花擡頭看了看鏡裏面的自己,真是把憂郁、失落、絕望都寫在了臉上,淚水也早已濕了面龐。看見自己流着不争氣的眼淚,便揮袖将妝臺上的銅鏡打翻在了地上,不想再看如此狼狽的自己。
穆黃花用手指擦拭臉上的淚水,起身走到殿門正要離開,可一想到自己哭紅的眼睛便止了步。她不想自己被宮女們在背後議論,更不想成為一個笑話。
回身環顧着空蕩蕩的大殿,穆黃花的心裏面也是空空的。
從卑賤的侍女到尊貴的皇後,從住在落魄的房屋到搬進奢華的宮殿,還有那些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得到的和失去的。命運的改變雖然讓她得到了尊榮,卻還是覺得自己無比的卑微。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婦人的面容,想起那張被刺了字的臉,眼淚便再次奪眶而出。
“母親,母親……”她突然連連大叫,卻聽不到一句回應。
穆黃花突然大聲痛哭了起來,使得冷宮一般靜悄悄的大殿裏,只回繞着她自己的哭聲。
正在她一個人傷心落淚,忽然傳來一陣推開門的聲響。穆黃花擡頭朝殿門看去,只見一個中年婦人緩步向自己走來,聽見她慢慢開口:“看你委屈的,像個淚人似的。就算你哭瞎了眼睛,他也看不見,你這又是何必呢,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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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黃花低下頭,仍舊哭泣着,“世上雖然不只有他一個男人,但是在這個宮裏,所有的後妃都是為了一個男人而活的,不是嗎?”
胡氏搖頭道:“宮裏的女人得寵的時候是最風光的,可一旦失了寵,即便有最尊貴的地位,也是可悲可憐的女人。宮裏的妃嫔已經是世上最卑微的女人,為什麽還要為了一個男人而活?為了不愛自己的男人流下最珍貴的淚水,實在是太傻,太不值得了!”
這番話真是說到穆黃花的心坎兒裏去了,再次觸動了心裏的那道傷疤,哭得更是傷心。
胡氏見她這般不争氣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随即拾起地上的鏡子,再次放到妝臺上,看向穆黃花道:“連你都不喜歡自己了,又怎麽能讨聖上喜歡呢?武成帝在世上時,身邊美人無數,在他的眼裏只有她們的美貌、她們的笑,我的眼淚他根本看不到。一開始我也很傷心,不過慢慢地我懂了,你的煩惱憂愁沒有人願意跟你分享,可悲的是丈夫也一樣,所以我的心變得冷了,甚至在他離世的時候,我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他不值,也不配!”
穆黃花怎麽也想不到,胡氏作為高緯的母親,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帝王家的親情或許就是這麽矛盾,一方面要提防親人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舉動,另一方面卻還是放不下對親人的牽挂,心中始終存有那份關懷。如此複雜的母子感情,想必也只有天家才會有吧!
隆基堂裏面布置得典雅壯麗,極盡奢華,加上現在馮小憐移居在這裏,對于高緯而言更是添了一幅美麗景象。
高緯手握琵琶,彈了一首《無愁》之曲,馮小憐身着華美衣裙,歡快起舞,明眸橫波流轉,嬌豔動人,當真是無憂無慮,看不見世間的哀愁與悲苦。
直到音樂和舞姿停止,馮小憐才坐到高緯身側,拿起他懷中的琵琶,說道:“新做的琵琶真是不錯,不知陛下舍不舍得把它賜給小憐?”
高緯毫不猶豫地說:“只要你喜歡,我什麽都願意送給你,別說是琵琶,便是齊國的半座江山,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送給你。”
“我一個婦人要這半座江山幹什麽?”馮小憐笑道,“既然陛下什麽都肯給小憐,那麽昨天陛下賜給董昭儀的衣服,可否轉賜給小憐?”
高緯道:“只要你喜歡,我願意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
馮小憐脫口問道:“那後位呢?”
高緯低頭似在想些什麽,過了良久,忽問道:“你想做皇後?”
馮小憐思量半晌,勉強笑道:“不,妾只是說說,并沒有這個想法,妾只要有陛下的恩寵就足夠了。”
高緯看得出,她并非情願說出這些話,更知她心中的顧慮,但她不願多說,他也就不再提起這事了。
二人正說話間,忽見一個內監跪在殿外,說是南陽王高綽已經入宮。
馮小憐問道:“南陽王不是一直待在定州嗎,怎麽會突然來這兒?”
“是我讓他來的。”高緯輕聲開口,“有大臣說南陽王在定州游獵無度,恣意妄為,所以我才讓人把他帶到這兒來……”
“陛下要治罪于他?”馮小憐又問。
高緯笑了笑,“要不要治罪,就要看他能不能讓我高興了。”
高緯與南陽王高綽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不同時,高緯在當日午時才出生,只因高綽之母并非正室,所以被高湛降為次子。
高綽喜愛波斯狗,還喜歡讓人□□身體,蹲在地上成野獸狀,然後縱狗咬人,甚至食人肉。
一日,高綽如往常一樣走在街上,看見一個婦人懷裏抱着孩子,就上前把那孩子搶了過來,拿去喂他心愛的波斯狗。那婦人見親子被那只狗活活咬死,便開始嚎啕大哭。
她的行為徹底激怒了高綽,打算放狗将那婦人吞掉,但是狗卻不肯食,直到在婦人的身上塗了其子的鮮血,那條狗才将她咬死。但是作為皇帝的高緯聽聞此事不僅不怒,反倒饒恕了高綽的罪過。
走出隆基堂回至自己的寝殿外,高緯看見南陽王高綽跪在地上,便走上前去。
這一路下來,高綽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灰,身上的衣物也是不甚整潔。高緯見他如此疲憊,便命左右道:“把他放了!”
身側的侍衛聽得這話,上前解開了高綽手腕上的繩索。
高緯知道他在定州一直是享樂,更會玩樂,于是将高綽帶入自己殿內,問了他一句:“你認為做什麽事,才是世上最快樂的?”
高綽從容答道:“多取些蛆跟蠍子混為一起,看它們互相撕咬,那才是世上最歡樂的事。”
高緯卻想了一出更有趣的玩法。當夜他就讓人取來一鬥蠍子,至次日天亮便得到了兩三升。
他命身邊的人将這些蠍子放進浴盆之中,讓其中一個人裸身躺在裏面,只見那人被咬得鮮血淋淋,又聽得一陣陣嚎叫聲傳來,叫得極為凄慘,但是高緯卻站在那兒哈哈大笑,親眼看着那人被蠍子活活蜇死。
高綽站在他身邊,一同觀賞此景,跟着皇帝一樣大笑不止。忽然他又聽見高緯說:“這麽快樂的事情,為何不及時禀告?”
高綽由此大受寵信,不僅沒有受到處罰,反而拜為大将軍,兩人還朝夕一同嬉戲,玩得極歡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