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女人的戰場
這幾個月以來,馮小憐經常從身邊宮女的口中聽說穆黃花現在的處境,所以自她被封為淑妃以後,就從沒有去過中宮。
她知道自己有如今的富貴榮寵,都是因為穆皇後的舉薦,如果不是她,也不會住進這麽華麗的隆基堂了。
馮小憐雖然不止一次這麽想,卻始終不敢去見穆黃花,畢竟現在的自己,跟她有着相同之處,她難免不會将自己當成是一個新的威脅。只是前段時間她聽聞,太後都去過中宮,自己再不去還是有些說不過去。
馮小憐才入殿便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冷,這樣的冷清讓她覺得無比可怕。
她見穆黃花坐在床上,便向她微微行了一禮,輕喚道:“皇後殿下。”
穆黃花側頭看她,強露笑顏,“是你啊!過來坐吧,別站着。”她緩緩開口,聲音極輕。
馮小憐依言走去,坐在她身側。穆黃花細細看她,頭上的飾物和華麗的穿着,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只是不知這樣的華服,她還能穿多久?
“這件衣服真美,是聖上送你的吧?”
馮小憐微笑道:“比起妾身穿的這件,娘娘的皇後朝服才是真的漂亮。”
穆黃花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它,那不如你我換個位置,你當皇後,我來當淑妃,如何?”
馮小憐的面上依舊含笑,“殿下可真會開玩笑,像小憐這樣的人,又怎麽有資格坐皇後之位呢。”
穆黃花從這些話裏聽得出,她并不想與其他女人分享高緯的寵愛。過了半晌,穆黃花忍不住問道:“你很愛他,是嗎?”
馮小憐毫不猶豫地答:“我和他有相同的喜好,可以成為知己。而且他待我也很好,甚至可以把他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我,即便是平凡百姓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情意,更何況他是一代帝王。作為一個君主,他可能很失敗,但作為一個丈夫,他還是值得愛的。”
聽到她口中說出“丈夫”二字,穆黃花的臉上顯出一副驚詫的神情。
她一直把高緯看作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認為自己不過是他冊封的妃嫔、皇後,卻從未想過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跟平凡百姓一樣是夫妻。
穆黃花再次看向她,冷笑道:“齊宮裏的後妃們過的都是奢侈的生活,早上的新衣到了晚上就變成了舊衣。男人對女人就像女人對衣服一樣,再漂亮的衣服也都會有膩煩的時候,時間久了就沒有剛穿在身上的新鮮感了。你覺得他的心能被你拴多久呢?還是你認為短暫的得寵,能換來我今日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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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憐很清楚,她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脅,生怕将來會得到斛律後一樣的下場。
“小憐因皇後殿下,而得榮華和殊寵,若是沒有殿下,也不會有小憐的今日。小憐雖不是一個善人,但也絕非是個忘恩負義之人,無論小憐如何對待後宮嫔禦,都不會做出對殿下不利的事。”
“我不是聖上,不可能像他一樣被你哄得昏了頭腦,耍得團團轉,這些話你還是留着說給聖上聽吧!”穆黃花冷冷說道,“後宮是女人的戰場,既然是戰場自然不會對敵人手軟。女人之間的戰争都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後位。你敢說,你一點都不想做皇後?”
穆黃花說出了馮小憐的真實想法,幾乎把她的心給看透了。
穆黃花又道:“搶了別人的東西,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要是搶走了我的位置,想必你會更加開心。”
“娘娘的後位不也一樣是搶來的!”馮小憐不怒,反笑道:“小憐能夠陪伴在聖上身邊,都是由娘娘舉薦,現在怎麽反倒都是小憐的錯了?後宮之中誰得到聖上的心,誰就有可能成為皇後。娘娘既然怕別人搶了自己的後位,那就把聖上的心奪回來,若是沒這個本事,也不要怪別人搶奪了你的位置。”
對于馮小憐言語上的突然反擊,穆黃花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卻不想就這樣壓下心裏的郁氣,因此用一聲響亮的耳光作為還擊,以此發洩心中的怨憤。
馮小憐的臉被打得生疼,也看到穆黃花的手在顫抖,想必是用力太重,連她自己的手都疼了。
雖然穆黃花的行為很激烈,但馮小憐并沒有做出任何還擊,只是憤然離殿,回到了隆基堂。
當天下午,高緯來至隆基堂,看到了馮小憐臉上的傷,并問她傷勢是如何得來的。她沒有說出實情,只說是自己不小心臉撞在了柱子上才留下的傷。高緯雖然半信半疑,但她已經這麽講了,也就沒再細問。他原本打算讓禦醫來瞧瞧,卻被馮小憐拒絕,說是小事不需要請禦醫,高緯最終依了她的話,又說讓她按時擦藥,道了些關切的話。
妙勝尼寺
李祖娥正坐在榻上翻看佛經,忽聽外面傳來孩童歡快的叫聲。她放下手裏的書,慢慢走向窗前,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站在那裏放風筝。不料風筝突然挂在了樹上,無論他怎麽拽那根線,都沒有把風筝拽下來。
小男孩一臉憂愁,滿心失落,最後選擇扯斷那根線。僅僅片刻時間,那支風筝就掙脫了大樹,随風飛走,自由地翺翔于天上。
李祖娥望了望已經飛走的風筝,随後将目光再次轉向男孩,看到一對夫婦走向他,還看見那個男子的懷裏抱着一個一歲大的男嬰。那對夫婦顯然是受了不小驚吓,現在看見兒子就在眼前,終于放下心了。
那婦人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顏,上前問道:“好好的風筝,怎麽就讓它飛走了呢?”
小男孩看着母親慈祥的面龐,笑了一笑,“若是不放走風筝,那根線遲早會斷。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就放它自由。”話音剛落,女子便緊緊地握住男孩的小手,帶他離開了。
這樣的情景讓李祖娥想起還是少女時的自己,想起出嫁之前高歡來到李府做客,看見風筝挂在樹上便說“與其想着把它拿下來,倒不如放它自由,這樣都會得到解脫”。當時李祖娥弄斷了那根線,仰頭望着飛走的風筝講“她不過是看起來飛得很高,實際上線的另一邊還是被人操控着,若想要讓她自由,便是另一邊選擇放手”。如今想想,自己仿佛就是那支風筝。
李祖娥轉身正要回房,卻聽見身後有人緩緩道:“錯過的風景總是最美的;失去的人,也總是最好的;眼前的美好總是離自己太遠,真是可惜!”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李祖娥回身看向那名女子,卻見到一張久違的面孔,不禁脫口喚出:“段昭儀?”
段氏走向她,微笑道:“文宣帝駕崩多年,我也早已嫁與晉昌王唐邕,又何來的昭儀?”
“你改嫁了?”李祖娥略顯驚訝,“那他待你好嗎?”
“還好。”
李祖娥曾經見過唐邕幾次,對這個人多少有些印象。此人是既聰慧又有才幹,高澄掌權時就提拔他為大将軍都護,直到文襄帝遇刺以後就跟随高洋,也很受高洋的重用。李祖娥倒是怎麽也料想不到,現在的段氏竟然會改嫁給了他。
李祖娥含笑看她,道:“這麽多年沒見,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段氏道:“你倒是變了很多。不過佛門淨地,心有所依,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這裏的日子,想必是很平靜的。”
李祖娥輕輕點頭,“比起皇宮這裏确實平靜很多,感覺這裏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只可惜宮裏面還是那麽不平靜,始終是争權奪利,爾虞我詐,為了權力在暗中用盡心機。可是聖上現在只知道馮淑妃,根本什麽都看不清,也不聞國事,朝政都是由奸佞把持着。武成帝在位時神武皇後就說過‘國有此君,大齊必亡’,也許齊國真的會亡,而且是亡在這兩個父子手裏。”
段氏默認片刻,繼續說道,“人生在世總會做幾件荒唐事,只是身為國君,他做得未免也太過于荒唐,對一些人的做法也太過于殘忍了。”
皇位雖然至高無上,卻也泯滅了人性。無論是早已離世的文宣帝、武成帝,還是當今聖上,皆是如此,都将兇惡醜穢的一面發揮到了極致。
段氏方才雖然對李祖娥說,齊國便是亡,也是亡在高湛與高緯父子手裏,但她更認為很多事情是多方面的。一國的滅亡究竟誰之過,還是該由後世之人去評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