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聶左一進會場,目光便被幾米之外的邵欣欣攫住了。
确切地說,他是被她的背影吸引住了。
比起場內一衆盛裝亮相的女賓,其實邵欣欣的黑色單肩晚禮裙看起來相當低調,但背部的大片薄紗設計卻将女人玲珑曼妙的腰身以及白皙的肌膚展露無遺。尤其是黑與白的強烈色差在水晶吊燈的映襯下,讓人莫名有種撲朔迷離,想要揭開黑紗一探究竟的*。
聶左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而能把一襲簡潔的黑裙穿出這般高雅氣質的卻并不多,邵欣欣算是其中一位了。今晚的她優雅,高貴,周身帶着一種令人陌生的冷豔氣場,以至于聶左不得不承認,僅此一瞥,邵欣欣徹底颠覆了在他心中的女漢子形象。
然而,落在女人身上的眸光稍一偏移,聶左眼中那絲尚且來不及退去的驚豔便被一抹淩厲取代。
站在邵欣欣身旁、與她細斟密酌的那位竟是——裴東海?!
隔着幾步的距離,聶左無法聽到兩人對話的內容,但這頗為礙眼的畫面令他不由劍眉緊蹙。盡管事先在邵欣欣的車裏看過彙嘉偉業的邀請函,他早有心理準備,可這女人與裴東海的關系居然熟到如此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
終究,聶左沒有走上前,而是轉身走出了宴會廳。
……
宴席開始有一會了,邵欣欣遲遲沒等到聶左,不覺滿腹納悶。她放下筷子,轉手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到“小聶”的名字,正準備按下去——
一副低沉的男聲驟然從她身後襲來。
“欣欣,能聊聊麽?”
熟悉的嗓音激得邵欣欣的身子當即顫了顫,她迅速轉過頭,視線中赫然闖進柯一誠的臉。兩人對視的一瞬,他已順勢做出個“請”的手勢。
在大庭廣衆之下拒絕前男友的邀約,恐怕話一出口就顯得矯情,邵欣欣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跟他走出宴會廳,來到酒店的花園。
正值初夏,人工修葺的荷花池裏風景正好。皎潔的月光均勻地灑在層層疊疊的荷葉上,形成明暗交錯的光影,或濃或淡的綠意為靜谧的夜色平添一抹惬意。
可邵欣欣的心情卻有點惬意不起來,她在池邊駐了足,不肯再往深處去,“柯一誠,你有什麽話請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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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柯一誠逆光而立,就像六年前無數個與她一起漫步的夜晚一樣,他甚至刻意退去了久經商場的世故氣息,他的眼神溫柔,語調平緩:“欣欣,到底怎樣你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不然她不會去醫院看他,不會在擱下一碗熱粥後又悄然離去。
就是這麽句舊事重提的老話,讓邵欣欣的心口忽地堵起來。
既然話已至此,幹脆來個痛快的了斷,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些話:“我最讨厭被欺騙的感覺,六年前你騙我一次,這次回來你又騙了我第二次。你不是說來B市是為了找我麽,其實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吧?我那天在醫院不小心看到了你公司的文件,才知道原來你是回來開疆拓土的。”
沒給對方辯解的機會,她歪頭看着柯一誠,一針見血地繼續道:“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我習慣你在身邊的時候,你一聲不吭的走了,而當我終于習慣沒有你的生活後,你又回來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再為你改變我的生活了。”
女人清洌的眸光和着月光一路照進他森黑的瞳仁盡頭,卻化不開男人眼裏沉澱着的黯沉。當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永遠失去邵欣欣的那一刻,柯一誠重重地嘆口氣,終于忍不住有種沖動想要說出那個塵封六年的秘密。
沉吟半晌,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朝邵欣欣半/裸的後背摟過去,聲線跟着下沉些許:“其實當初我離開是有原因的……”
就在柯一誠的手掌距離那片光滑的玉背僅有一厘之距時——
一只有力的大手遽然攥住他的手腕。
“你別碰她!”聶左磁性的聲音擦着空氣沖進柯一誠的耳膜。
猝不及防襲來的喝止以及突然出現的男人,令邵欣欣和柯一誠俱是一驚。兩人幾乎在同一瞬間轉過身,兩張臉上的表情亦是驚人的一致——詫異不已。
柯一誠認得這張面孔,就是上次被他揍了一拳的臭小子,“這裏沒你的事兒,滾!”他本能地翻轉手腕,想要回擊聶左。
不料,此副不屑的口氣終究激起了聶左的怒氣,他竟是加大力道,不由分說地揮出一拳,正中柯一誠的面門,“這拳是還你的!”
柯一誠顯然被打懵了,腳下一個趔趄向後連退幾步。
“別打了!”邵欣欣擰着眉毛大喊。
哪知她的話音尚未落下,聶左又朝着柯一誠的胸口補上一記重拳,“這拳是打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的!”
只聽“噗通”一聲——
柯一誠沒能敵過那一拳,整個人忽然向後跌去,腳後一空就這麽掉進了荷花池。
邵欣欣傻眼了,正欲沖到池邊把人拉上來,她的手臂忽而一緊,連驚叫都還卡在喉嚨裏,就硬生生地被聶左連拉帶拽帶離了酒店花園。
“柯一誠不會游泳,他會淹死的!”邵欣欣嘴上急聲喊道,腳步卻早已被聶左大步流星的腳程帶得淩亂不堪。
“淹不死,他最多啃幾口淤泥。”聶左冷冷地回道。
他的動作十分強勢,半點不留回旋的餘地,一鼓作氣把邵欣欣塞進車裏,然後踩下油門,加速駛離酒店。
……這叫什麽事兒啊?!
坐在車裏,邵欣欣郁悶地板起臉,腦細胞有點不夠使,她不悅地問:“聶左,你為什麽打人?”
聶左從後視鏡裏乜斜她一眼,怒其不争地反問:“邵欣欣,柯一誠這種人渣難道不該打麽?你一個單親媽媽帶着萱萱的日子好過麽?他有盡過父親的責任嗎?”
……單親媽媽?!父親?!
……等等,請容她先冷靜一下。
一串淩厲的責問瞬間把邵欣欣逼入某種有口難言的境地。誰讓她的前任跑了,自己又帶着個娃,這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可不是活生生被抛棄的下場麽!
她不知該如何向聶左解釋,只煩躁地揉了揉酸脹的眉心,負氣回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事以後不用你管!”
聶左抿了抿薄唇,一聲不吭,車速卻是又加快了不少。
斑斓的夜色呼嘯着掠過車窗,車裏轉而陷入一片死寂。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聶左只覺是自己——瘋了。那一念莫名的沖動,令習慣冷眼旁觀的他破天荒地管了邵欣欣的閑事。事實上,拳起拳落,就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為打抱不平,還是有別的原因?
可這該死的女人,居然不領情?!
**
從酒店一路回到水榭佳苑,再到電梯,邵欣欣全程斂眸不語。
她心裏亂糟糟的,尤其是身邊一直杵着這麽位面癱司機。餘光中,聶左的冷臉比平日更加料峭幾分,令邵欣欣無端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寒冽之氣彌漫左右。可就是這個冷峻的男人為她出手收拾了負心漢。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替邵欣欣出頭,靜下心來想一想,她的心坎裏竟泛起一絲絲……暖意。
冷熱交加,折磨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兩人一前一後步出電梯,依舊保持着互不搭理的別扭姿态,各自走向自家大門。安靜的走廊裏随即響起“咔嚓、咔嚓”兩聲鑰匙在鎖眼裏轉動的聲音。
這不輕不重的動靜仿佛敲在邵欣欣的心上,上一秒悄然湧生的暖意不知不覺擴散開來,轉眼氤氲了整個心房。
她忽然狀似若無其事地扭過頭,用再自然不過的語調打破冷戰:“聶左,你想不想喝一杯?”
……請他喝酒?
聶左轉動門把的手頓了頓。這女人示好的方式還挺特別,好男不跟女鬥,那團郁結在他胸腔的氣就這樣煙消雲散了,他不由翹了翹嘴角。
但轉過身後,聶左唇角的弧度已淡去,他只清淺地抛出兩個字:“可以。”
切,明明就想喝嘛,裝什麽高冷男青年啊!邵欣欣默默吐個槽,臉上卻是綻出抹微笑,她挑眉道:“那麻煩你去樓下的超市買幾瓶酒上來吧!”
“……”沒酒你嘚瑟個屁啊!!!
女人喝酒不外乎兩個原因,開心或傷心。對邵欣欣來說,她從來不愁沒有傷心事兒。可今晚沾酒,純粹是因為她開心。
老實說,柯一誠這個名字糾結了她六年。他的去而複返非但沒解開她的心結,随之而來的再度欺騙反而更令她添堵。所以聶左一拳把柯一誠打進荷花池,簡直就是命中貴人幫她擋煞的節奏啊。就沖着這個好兆頭,也值得邵欣欣慶祝一番。
……
不出十分鐘,聶左便認命地拎着兩瓶紅酒和一大袋零食回來了。
“想不到你挺細心,還知道買佐酒小零食。”邵欣欣翻了翻袋子,給他點個贊。
其實聶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手賤順了幾包零食,反正他不會承認是特別買給邵欣欣吃的。
邵欣欣拿出包薯片,“呲啦”一下撕開包裝,自顧自坐在沙發裏吃起來,開瓶倒酒的體力活自然留給聶左做了。
雖然住對門,但聶左還是第一次踏進邵欣欣的家。整間房子幾乎全是白色調,布置得簡約溫馨,從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面和澄亮的玻璃窗可以看出女主人很愛幹淨,而且生活品味不俗。
這個認知令聶左頗為滿意。他挨着邵欣欣在沙發上落了座,娴熟地用開瓶器打開酒瓶,給兩人各斟了小半杯紅酒。
聶左晃了晃高腳杯,随口問:“你認識裴東海?”
邵欣欣“咕咚咕咚”灌下幾口紅酒,一語解了他的惑:“裴東海是我叔叔。”
玩味“叔叔”的稱謂,聶左用審視的眼光看她片刻,道:“人家認幹爹,你認叔叔……”話裏帶着那麽一星半點的……揶揄。
“不是認的,他是我親叔叔。”邵欣欣一本正緊地打斷他。
親叔叔?!
聶左拿着酒杯的手隐隐一僵,眸中射出的光也有一瞬的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