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聶左接到的電話是他一個在香港的朋友打來的,他這次跟邵欣欣赴港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查王國強的下落。而根據他朋友查到的可靠消息,王國強給兒子王思淼郵寄生日禮物時留下的地址是香港淺水灣的一處半山豪宅。按理說,王國強在香港擁有物業也不足為奇,可令人驚訝的卻是這處豪宅的所有人并不是王國強,而是——

柯一誠。

柯一誠名下的資産,又怎麽會供王國強使用呢?

酒店房間的落地窗上映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窗外閃爍的霓虹在這張英俊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卻是化不開男人眉心郁結的那片墨色。聶左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窗前,周身都蒙着一層沉冷。對于線索出人意料地指到了柯一誠身上,他多少是有些驚訝的,然而,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人為的安排呢?

忖度半晌,聶左撥通了何東的電話。

何東手機乍響的時刻,他的處境有點……尴尬。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李希一手握着電話,一驚一乍地跟邵欣欣聊着,一手握在他那兒,賣力地撸啊撸着。何東在雲端馳騁的身軀被惱人的鈴聲震得一僵,他摸索着拿起床頭不斷叫嚣的手機,眯起眼瞅了瞅來電顯示,他忍不住暗啐了一句:卧槽,老大和母老虎真是對兒磨人的小妖精啊,攪合得他跟媳婦都沒法親熱了!

兩通電話來襲,何東徹底沒心情繼續了,即将一瀉千裏的洪流就這麽以非常不人道的方式被洩了洪。他哀怨地撥開李希的手,使勁按了按自己的小兄弟,然後蹦跶着出了卧室。

“老大,你……”

他剛要叫苦連天,便被聶左清冽的嗓音打斷了:“何東,你幫我查查柯一誠這個人,尤其是他不在B市的這六年……”

柯一誠?

何東似乎猛然悟到什麽,他嬉皮笑臉地調侃道:“你怎麽想起來查母老虎的前任了?你是不是覺得競争對手還挺厲害的?呵呵,沒想到老大你也有栽在女人手裏的這一天,這可不像你啊!”

跟聶左共事這麽多年,此人的沉着穩重無數次令何東佩服得五體投地,而現在,聶左居然關心起自己的情敵來了,這絕壁是遇到真愛的節奏啊。

聶左的聲線裏隐隐有笑意,他言簡意赅地回道:“想什麽呢你,我和欣欣的感情很穩定。”

感情很穩定……這話從不近女色的聶左嘴裏說出來,怎麽就有種違和感呢!隔着手機,何東也能想象對方那絲笑意裏蘊藏着多少胸有成竹,他不由樂了,怪不得李希和邵欣欣聊得那叫一個嗨呢,原來是老大正式把母老虎拿下了!

何東狗腿地笑着說:“真他媽勁爆的消息,恭喜你啊!以後咱四個就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不料,聶左并未接話,而是聲線平緩地跳轉了話題:“行了,說正事兒。我懷疑柯一誠與趙氏破産案有關。”

“啥?!”何東這下笑不出了,他的心情就像做雲霄飛車,倏忽間忽上忽下的,他擰着眉毛,嚴肅了口吻:“這小子果然不是什麽好貨!”

聶左不予置評,只淡聲說:“一切都以證據說話,我目前也只是懷疑而已。”別看聶左萬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骨子裏卻是個十分嚴謹的人。

挂斷電話,何東一溜小跑沖回卧室。李希也結束了跟邵欣欣的通話,正背着身坐在床頭穿衣服,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她“騰”一下轉過身。

只見何東/突然縱身一躍竄到床上,從身後抱着她說:“媳婦,穿什麽衣服啊,咱倆繼續呗。”

卧室的燈光十分柔和,襯得李希的眼睛亮得跟鋼镚似的,她按住何東的上下其手,一臉的興奮地說:“你老實點兒,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噓,你甭說了,我剛聽聶左說了。咱倆給他們慶祝一下,來——”何東說着,就把李希拉回了床上,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了。

……卧槽,有這麽給別人慶祝的麽!

比起何東和李希狂野的慶祝方式,當事人的房間裏略顯冷清。聶左沖了個澡,然後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思考。

他倒是沒想柯一誠的事兒,而是暗忖着吳菲晚上說的一席話。如果趙宗生真是當初背叛裴東海和裴東遠兄弟倆的人,那麽裴東海處心積慮滅了趙氏,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事情真的就這麽簡單麽?

聶左擡手覆在額頭上,微阖上眼睛,隐隐覺得哪裏非常不對勁。事關邵欣欣的父親,他每走一步都愈加謹慎,他決定回B市得找趙宗生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了。

**

隔天的行程的比較輕松,上午邵欣欣帶團參觀青少年科普展,下午是親子體驗活動。

一行人午休完畢,浩浩蕩蕩地來到國際學校的陶藝教室。校方安排的老師認真講解了陶器的制作過程之後,便把時間留給各位學生和家長了。國際學校一方和從B市來的團隊一樣,也有十五對家長和學生參加親子活動,家長們需要負責帶領各自的小孩,按照個人喜好随意制作出一件陶藝品,然後再由雙方的小朋友進行一對一的交換,作為夏令營的紀念品。

至于聶左,他聽說是親自體驗活動就自行脫了團,一個人去學校附近的Pacific Coffee喝咖啡去了。老實說,這趟香港行也算難為他了,他本就不喜歡小孩,一連幾天又日日跟一堆小屁孩為伍,鬧騰得他腦仁直疼。這會兒算是聶左這幾天耳根最清淨的時刻了,一個人坐在午後的咖啡廳裏,對着電腦收發email,手邊擺着杯黑咖啡,要多慵懶有多慵懶。

陣陣語笑喧阗從陶藝教室裏傳出來,同學們興致勃勃地和家長一起制作着陶藝,雖然都是簡單、基本的陶罐式樣,但大家的興奮心情還是燃燒到極致。原本充盈着濃濃友情與親情的動手過程,卻讓萱萱看起來有點孤單。

邵欣欣要負責和校方确定一些事項,根本沒時間帶她一起制作陶藝。偏偏萱萱的性情內向,略有些孤僻,哪怕只能靠自己的一雙小手,她也不會向別人求助。她默默坐在角落裏,擰着眉毛,使出吃奶的力氣揉陶泥。不過,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能有多少力氣,萱萱搗鼓了一會兒就洩氣了,不是水少就是水多,她手裏的陶土總是不成形。

眼看着別人手裏的作品都有了雛形,她的陶泥卻還沒上拉胚機,她心裏有點起急。就在這時,“啪”地一下,一塊陶泥忽然從天而降,在半空劃了道弧線,緊跟着——正中萱萱的臉蛋。軟軟的泥巴砸到臉上疼倒是不疼,但着實吓了萱萱一跳,她用手揉了揉臉頰,“嚯”地一擡頭,機警地望向對面的小男生。

小男生叫劉宇,萱萱的同班同學,正是上次因為掀了女生裙子,被萱萱打的那位。他跟萱萱不對付,故意趁媽媽去洗手間的功夫向萱萱發射了一枚“炮彈”。此刻,萱萱的眼刀對他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劉宇反而幸災樂禍地裂開嘴朝她做了個鬼臉,無聲的口型頑劣地念出三個字。

挨了團泥巴,萱萱忍了,但那三個字卻令她愣怔了一下,随即她的大眼睛裏溢滿了霧氣,一股子委屈漫上來,既悲傷又生氣。

那三個字是——沒爸爸。

爸爸、媽媽加上自己,就是一個孩子全部的世界了。而萱萱的世界,是殘缺的,因為少了一個角色的存在。劉宇不是第一次這樣嘲笑她了,但這次,許是被周遭歡快的親子氣氛刺激到了,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心塞。

正當萱萱噙着眼淚,咬着嘴唇,猶豫是否該還擊的一片刻——

一只溫暖的大手突然摸了摸她的腦袋。

萱萱錯愕地仰起小花貓似的臉蛋,就對上聶左那雙深湛的眼眸。他掃了一眼小丫頭臉上沾的陶泥和眼淚,向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下一瞬,聶左從盆裏抓了一把陶泥,若無其事地朝劉宇走過去。然後,他又若無其事地在劉宇身邊繞了個圈,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

一切不過發生在兩秒鐘之內,甚至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劉宇的頭頂上就這麽多了一灘……陶泥。萱萱瞪圓眼睛看着那灘像屎一樣的泥巴扣在劉宇頭上,她忽而笑了,笑得那麽開心,就連眼角的淚光都泛着盈盈光澤。

她偷偷向聶左豎起了大拇指,聶蜀黍贊一個呗!

聶左搬了個小凳挨着萱萱坐下來,口吻清冽:“我們一起做吧。”

“好耶!”萱萱破泣為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與聶左之間那絲本能的生分,以及小女孩閉塞的心門,這一刻,統統因為那團神奇又解氣的泥巴,開啓了一隙。有光,透過那道縫隙,照進她的心裏。

其實,方才咖啡廳的氣氛閑适,是聶左喜歡的氛圍。然而,沐浴在和煦的陽光裏,鼻息間輕嗅着香醇的咖啡氣息,聶左竟無端覺得有些窒悶。那種心頭空落落的感覺,不是他熟悉的,卻令他做什麽都有點心不在焉。他索性合上筆記本電腦,健步走出了咖啡廳,一路來到陶藝教室。

剛一進門,萱萱被劉宇欺負的那一幕,偏巧落在他的眼裏,于是就有了後面大逆轉的情節。

眼下,聶左剛幫萱萱調好陶泥的硬度,劉宇的媽媽就從洗手間回來了,她吃驚地看着兒子的頭頂,大叫一聲:“哎呀!宇宇,誰欺負你了?!”

劉宇條件反射地瞅了聶左一眼,就是這麽一瞅,他卻碰上一道沉冷且犀利的眸光。聶左根本無需多言,只需一道招牌眼神就足以震懾住小屁孩。

劉宇吓得一哆嗦,硬是把眼淚憋回了肚子裏,他耷拉着臉,讷讷地回了老媽:“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你呀,怎麽笨成這樣啊!”劉宇媽媽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報複了熊孩子,聶左的心情甚好,他輕輕扯了扯唇角。這位不像聶左的聶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邵欣欣惦記着萱萱的作品,忙完了手頭的事兒,她急忙踩着高跟鞋“噠噠噠”走進陶藝教室,卻在踏進門的一瞬間——

她的步子猛地滞住了。

她看見聶左坐在萱萱身後,手把手地和她一起給陶泥塑形。拉胚機緩緩旋轉着,聶左的大手包覆着萱萱的小手,張弛有度地按壓、拉伸着不斷轉動的棕色陶泥,看形狀他們做的是個杯子。

就是這一大一小疊合着的兩雙手,迷了邵欣欣的眼眸。一剎那,似有一股溫熱的暖流湧進她的心坎,轉眼沒過了心頭。邵欣欣沒有上前,一直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着,看着這副和諧的、溫暖的畫面。

萱萱很專注,不時扭頭和聶左說着什麽,從她微揚的嘴角可以看出一個小女孩的開心,單純無邪。聶左也是第一次做陶藝,經驗談不上,但他夠聰明,指導萱萱給杯子做了個手柄,像只可愛的大耳朵。

最終,正是這只大耳朵讓兩人的作品在一堆光禿禿的陶罐裏看起來與衆不同,格外顯眼。好多小朋友眼中都展露出驚豔的光芒,搶着要和萱萱交換紀念品。

旅游巴士停在學校外面候着,一行人意猶未盡地離開陶藝教室,集體向大門口移動。萱萱那叫一個嘚瑟,她一手拉着邵欣欣,一手拉着聶左,眉飛色舞地顯擺着:“聶蜀黍真厲害!”

“呵呵。”邵欣欣莞爾一笑,佯裝不滿地問:“麻麻不厲害麽?”

“就你,差得遠了。”是聶左帶着調笑的聲音。

邵欣欣轉頭白了眼一臉惬意的聶左,此時此刻,她只想到一個詞來形容這個男人——童心未泯。

童心未泯的男人。

**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霓虹、街燈構織出這座不夜城的繁華夜裳。

吃過晚餐,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不過,大家累了一天,又都帶着小孩,所以幾乎全部家長均十分默契地選擇了回房休息。邵欣欣也不例外,不到八點,她就把萱萱扔上了床。

萱萱在親子體驗活動上大放異彩,顯得特別高興,那股興奮勁簡直是一反常态。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死活不肯老老實實地待着,硬磨着邵欣欣帶她出去玩。

“沒地兒去,乖。”邵欣欣百無聊賴地按着遙控器,随口敷衍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她恨不得找個紅白藍編織袋把聒噪的萱萱塞進去時,她的手機陡然響了。

“你帶萱萱下樓吧。”聶左波瀾不驚的嗓音傳進邵欣欣的耳膜。

邵欣欣怔了怔,問道:“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聶左?聶左?”

聶左已經“嘟”一聲收了線。

萱萱支着耳朵聽出點兒門道,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下來,跳着腳嚷嚷:“太好了!出門啦!”

邵欣欣一頭霧水地牽着她的小爪子來到大堂,卻壓根不見聶左的人影。她推開大堂一側的玻璃門,走到酒店前的廣場上,依舊空空如也。

“搞什麽名堂。”

邵欣欣從包裏翻出手機,正準備給聶左打電話,陡然聽見兩聲汽車的鳴笛聲。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地歪頭一瞅,就看到一輛豪車停在幾米開外。

車窗勻速降下,露出一個男人俊朗、立體的側臉。

“诶?是聶蜀黍耶!”萱萱忽地松開邵欣欣的手,朝着轎車奔跑過去。

……卧槽,他從哪兒弄來這麽輛豪車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小聶夠給力吧!作者君也很給力,4600+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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